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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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不知所谓的吵闹，身体的不舒服，怀疑自己癔症了的赵晁失去了耐心。他两手微微捏住身上大氅的两侧，往前走了一步，没什么情绪的扫过两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
那张牙舞爪的仆从在和赵晁对视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垂下了脑袋噤声。
他是在皇宫里伺候惯了贵人的，奴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即便从没有真的将眼前的人当作真主子，却还是在赵晁凛然又淡漠的注视中感受到了无言的压力。
但紧跟着的，他心底一股羞恼怨愤的情绪也涌了出来。
他的头更低了些，不是出于恭敬而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瞬间扭曲了的神色——不过一个贱人生的贱种，都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皇嗣呢！他掐紧自己的手，怨毒地想着。
也不知道他摆的什么皇子谱，也许过不了几天，他便要连自己这个他看不起的仆从都不如了！呵。
那守将对于羡王的名头虽然没有那么在意，但毕竟是皇亲国戚。他还是收敛了自己不耐烦的神色，拱手，“殿下见谅，实在是小的职责所在，无引绝不可入营。”
赵晁将身上的大氅拢了拢，声音慵懒，“本王可以理解你作为大营守卫的尽忠职守。”
守卫捏着长戟的手松了松。
“但是，北城是本王的封地。若本王没有记错祖制规矩，亲王就藩，是为天子口眼，有监管、镇守一方之责。守军将领本该在本王抵达封地时，亲自，向本王述职。”赵晁咬字清晰，声音不大，却充斥着在场没有人敢不仔细听他话语的自信。
“是也不是？”
守卫不敢接话，心里开始发慌。
是的话，自己自然是要放人进去的，那他怕不是要生生被剥下一层皮。不是，他就给整个守军扣上了一顶疑似不臣的巨大帽子。这话让他怎么接！！
赵晁话锋一转，“不过，本王也考虑到北城毕竟与寻常地界不同，既是一城守军又肩负着边关的重则。我更是听说北城守将时常亲自镇守军中，督军练兵，与将士们同进退。
本王来的不巧，将军不在城内。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便不追究那些有的没的的规矩。”他声音淡淡的。
守卫恍惚间觉得随着赵晁慢条斯理的话，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好似晃了那么两下，这会儿仿佛又粘结实了。他不由将脑袋低了下去。
赵晁眼神睨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自觉把自己的腰背弯了下去的守卫身上：“只是，本王倒不知，却原来我亲自就山来，想代圣上瞧瞧地方守军是否尽忠职守，是否钱粮充足，却还需要甚么——引牌？嗯？”
守卫背后起了层白毛汗，‘噗通’跪下，手中长戟扔在一边。
赵晁扬了下眉毛。
“殿下恕罪！卑职责任在身，实不能便宜行事。若殿下宽容，烦请殿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示上官。想来定是上官忙碌，忘了予以殿下通行引牌。”他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还望殿下宽容——”
与此同时，他心里哀号连连。实在不是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不操心自己的小命，硬着骨头要跟羡王杠。
而是他实在也是没招了！
其实羡王殿下前往封地的护卫本就是大营的新兵，现在都已归队集训。营中上下，哪怕是伙头兵都清楚羡王已经抵达了北城。
只是纵观整个乾朝也没有北城重地封给皇子的先例，而他们这些人在北城扎根多年，当惯了土皇帝。哪怕是北城太守，他们将军见了打不打招呼都看心情的。
而他们这些小兵自然是以自家上官为风向标。
既然将军并没有提起任何关于羡王殿下的事，那么他们也只能当自己不知道。至于他们将军对羡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实在不是他们这个层别能轻易去揣度的。
只是他们上官可从没提起要是羡王殿下自己走到了大营门口要求进去视察守军要怎么处理啊！哪怕是态度方面的暗示都没有啊！！！
这件事，他要么就是骨头软，让上官愤怒于他吃里爬外。要么就是彻底得罪羡王殿下。
不论如何，他都绝对捞不着个好。轻点儿的，一顿军棍是跑不了。重点儿……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如今他要是三言两句就被吓得带人直接进营，那才是真的小命不保！
他额头贴地，紧闭双眼。当然，若是愤怒的羡王殿下这会儿要直接闯营，他…他…也是不敢再拦的。瞧不见他将武器都扔了吗？
诶呦，天娘欸！怎么就挑了个他当值的日子来了啊！！
他趴伏着，尽显恭敬，却久久没有听到羡王说话。实在等得太久，他忍不住悄悄抬头。
羡王脚尖踩在他的长戟尖上，轻佻地搓揉着。身形偏瘦的少年人裹在狼皮大氅中，身形高挑。脸侧狼首和他一齐望过来，似乎刚刚都在等待他抬头。
那玉面贵人背着光，皮肤近乎透明。居高临下，笑起来，俊美逼人，他声音轻佻，“跪着作甚，不是要为爷通传吗？”
守卫看呆了，愣了足足两息。在羡王看着他轻轻扬起眉毛的瞬间，整个脑袋瞬间充血，索性他晒得足够黑，倒是看不出来血色。他一个弹射，迅速转身向里跑，动作太急，甚至踩到自己衣甲踉跄了一下，“殿下请稍等——！！”
竟是将武器直接忘在了原地就跑了，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赵晁笑容不变，依旧踩着脚下的长戟轻轻揉动。他微微眯起眼睛远望这片大营。
偌大的营区，居然只能隐隐听见兵士集训的声音，其余声音都极为细微。森严、庄重，压抑。
北城边军最高守将祁闫松，当今皇贵妃的幼弟，太子的小舅舅。20岁参与平叛，一战成名，成为乾朝最年轻的将军。年少气盛时，面对皇帝赐婚，直言功绩未成，不愿成家。
他那父皇表面赞人武勇，转头就将人送到了北城。那时候原北城守将告老，他直接让其空降成最高将领。一方面是为打散北城守军，不愿守军中有一家独大，给与敲打。另外一方面，则以打磨少年将军的心性为由，实行打压。
嚯，这么一想，他父皇还真是喜欢把自己不喜欢的人都塞到这北边来。
赵晁眨了眨眼睛。他未抵北城时，守军参军就提前对自己抛出了橄榄枝。话里话外，没少在他面前上这祁小将军的眼药。他原以为他那父皇想要北城守军人心分散的目的达成了。
但看这城外大营森严的模样，可不像是有几个话事人的样子啊。毕竟他都穿着这么显眼的狼皮大氅在这门口现了这么长时间的眼了，那对自己谄媚的参军居然还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前来接迎自己。由此，祁将军对于这大营的掌控力便可见一斑了。
祁闫松对北城守军的把控力显然高出了他的预计，这可不太妙。
赵晁捻了捻手中触感极好的狼皮，因为过度思虑，额角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他抬手揉按了一下额角。
皇贵妃一脉的将军啊……那庞胖子急着让自己主动来城外大营是为何？磋磨自己？借刀杀人？
或是借祁将军威慑自己？还是将自己送过来试探祁将军或者说皇贵妃的态度？
他在心底叹口气，只觉疲惫。他眼神放空，没注意到身后，那刚刚扯着脖子让守卫要对羡王殿下恭敬的仆从正视线向后扫和另外四位仆从中一位短暂对上了视线，又分开了。
赵晁等了好一会儿，营内走来了一队人。
好一群……赤|裸上身，肌肉勃勃，通身因温度差冒着白汽的雄壮汉子。
赵晁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脑子在知道自己眼睛看到了什么的瞬间短暂停止了转动。
领路的是刚刚跑进去的守卫，打头的是一位足高出身边所有人一头的壮汉。那长宽都远不是赵晁能理解的，26岁的年轻将军该有的尺寸。
当然，最显眼的甚至不是他的身材，而是他半脸蜷曲的须髯，都找不见嘴在哪儿。而那须髯之上，高挺的眉骨下是一双深蓝色的圆眼。整个人都带着浓浓的野性和凶悍之气。
这祁闫松，居然有胡人血统！
在一众晒得黑黢黢的壮汉中，仅仅是晒成麦色的人居然显出了几分白皙来。他走过来的步伐又大又快。走动间，因为锻炼而充血的肌肉块互相挤压，上面还有清晰的汗珠。
中途他接过身边人递来的一块帕子随意擦了擦自己脸上身上的汗，然后一甩。
很快地，一群壮汉就携带着一股热气直接扑到了赵晁脸上。
等人走得足够近，赵晁甚至看到了他头顶上蒸腾出的热气。那真的是袅袅白烟，冉冉上升。他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追着那缕白烟仰了仰头。
这辈子没有见过这场面，从来见的都是精致又脆弱的花花世界的赵晁那瞬间，脑子里是真的一片空白。
“你就是羡王？”祁闫松看着赵晁，声音低沉，倒是能听出年轻。
赵晁将自己的思绪从这人的拳头自己能抗几下里拉回来，忍住没有后退拉开距离，“阁下便是祁将军？”
祁闫松嗯了一声，上下扫视赵晁，“你之前不是病的都出不了马车吗？”
赵晁愣了一下：“……劳将军挂心，本王已经好了许多。”
祁闫松眉头拧紧，看着赵晁，左眼一个‘不’，右眼一个‘信’。他似乎颇为不奈，啧了一下舌后，拽下裤腰上一块腰牌随意扔给了赵晁。
赵晁下意识双手接住，那腰牌金属制，十分压手。上面一个大大的祁字，字体龙飞凤舞，像极了眼前的祁将军本人。只不知为何，这粗狂的祁字下却是一朵馥郁的芍药花纹，实在割裂。
赵晁随意把玩了一下腰牌，视线一抬，对上了多对几乎要把自己眼睛瞪出来的人。祁闫松身后那些人都瞪着眼睛看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他把玩腰牌的手指一顿，这个腰牌……
他看向祁闫松，但那人并没有说别的，“我的腰牌，拿着你就能自由进出大营了。”
赵晁觉得这腰牌恐怕不止这么简单。但他没问出口，只是自然地将腰牌紧紧挂在了自己腰间。
好东西，别人都给了，那就是他的了。
祁闫松似乎不愿再细看他，只眼神如炬扫视他身后的五名仆从，“你进大营只能带两个人。”他手指点了两下，“只有这两个能进。”他又去看另外三人，“你们三个，不可以。”
尾音瞬间压低，极具压迫感。
赵晁摸摸腰间的挂牌，其实他一个不带都可以。
率先表达不满的是苏叶，“将军，我等是殿下的贴身侍从，负责照顾殿下——”
祁闫松抬脚一跺，脚边的长戟瞬间弹起被他握住，戟尖划破空气，寒芒一闪。
赵晁再定眼去看，苏叶已经连退了三步，这才堪堪躲过了递到他喉咙上的长戟。
祁闫松手把戟尾，“我的大营，进不了藏头露尾的人。”
闻言，苏叶抿紧嘴。他身边另外两人也纷纷色变。
赵晁……好家伙，庞胖子倒是舍得。自己身边这三个居然都是个中好手嘛。还真看得起他啊。
祁闫松将长戟扔给守卫，守卫被砸的痛呼了一声。
他一个眼神过去，守卫立马噤声，“再拿不住你的武器，这辈子都别拿了。”
守卫脸色一白，抱紧自己的长戟，低下了头，“是。”
祁闫松瞥了赵晁一眼，转身冲身后先前给他递布巾的人道：“铜锤！跟着羡王。什么时候他离营，你什么时候回。”
那叫铜锤的还是个少年，站在一堆人高马大的将士中像个小鸡崽子。他闻言，啊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理解不了的命令。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低下头应了是。
祁闫松心情似乎很差，他又瞥了一眼赵晁。
赵晁不确定那眼神是嫌弃还是厌恶。
“我还要训练新兵，有任何事你直接找铜锤。随你干嘛。”说完，他冲赵晁一拱手，转身，“走了，回校场！”
赵晁看着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的祁闫松忍不住挑眉……这皇贵妃的弟弟居然是这么个性格吗？他先前是不是想岔了什么事情。
那被点名可以跟着赵晁的仆从凑上来，“殿下！这祁将军实在是无礼至极！您怎么任由他离开了！！！得好好发落他才行啊！”
赵晁没有理他拱火的话语。
祁闫松点的这两人都刚到他身边不久，不知道是蠢还是别有所图，无所不用其极地对自己谄媚，一副做定了他狗腿子的样子。这样子的角色在京城时，他身边也不是没有。实在没意思。他甚至不乐意花心思去琢磨这两人到底是哪一派的眼线。
得不到回应，那人脸色扭曲了一瞬。他还想说些什么，另外一人上前踩了他一脚：“放肆，殿下都没开口，你倒是叽里呱啦一堆。”
那人咬牙，“是小的……僭越了。小的也只是关心殿下，那人真的是太不把殿下您放在眼里了。”
赵晁对他们演的戏左耳进右耳出。他这会儿心情好的很，只笑着看对面的少年，“你叫铜锤？”
那少年人行礼，“回殿下，是小的。”
“你这名字倒是有意思。”赵晁让人起来。
少年麻溜起身，眼神灵动，却挠挠头，冲赵晁憨厚一笑，“回殿下，这名儿是将军给我起的。期望我长得像铜锤一样结实。”说着，他大力拍了拍自己胸口。
赵晁笑了下。是到北城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走吧，带我逛逛这大营。”他抬脚往营内走。
他身后，苏叶喊了一声殿下，他置若罔闻。苏叶还想跟，重新站回门口的守卫长戟一横，板着脸结结实实拦在了他的面前。
苏叶又喊了一声。
赵晁回头，“既然你们不能进大营，就先回去吧。”他笑笑，“庞公公要我仔细守军动向，本王便在这营里好生住上几天，才好替父皇仔细看看这边军的素质。不然庞公公那处，我也交代不了不是？”
苏叶焦急，“殿下！你高热反复，实在不宜在外过夜啊！还是让小的跟着您吧。”
赵晁扯了下嘴角“苏叶倒是忠心——可惜，祁将军不让你进欸。”
苏叶心里发苦，又没办法解释更多。
赵晁脸色彻底冷下来，转身，“铜锤，走吧。”
他身后，那狗腿二人组其中一人嘲笑般看了看苏叶，麻溜跟了上去。
苏叶眼带杀气地看了眼拦住他的守卫，却又瞬间收回，抿平唇。
等赵晁几人走远，一直不做声的另外两人走到苏叶旁边，“这下怎么办?我们都被留在了营外，羡王还要住在大营里，我们如何跟公公交代。”
苏叶面沉如水，“你们回府跟庞公公说清楚事情经过，我在这儿守着。”
“啊？”
“还不快去！”苏叶眼神一瞪。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只能应了，各自骑着马离开了。
苏叶看着两人越走越远，回头看了眼守卫，也牵着自己的马往远处走了。
守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皱了下眉毛，收回视线，继续站自己的岗。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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