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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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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has come into being in him was life, and the life was the light of all people. The light shines in the darkness, and the darkness did not overcome it. " John 1-4,5"
(生命照在光的里头,这生命就是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新约约翰福音》)
许骞宇第一次见到孟乐知,是在宸达集团董事长的葬礼上。
按理说这种场合出席的全是这个城市最遥不可及的高层权贵,从来都是私下举办从不对外公开,许骞宇这外来小记者,这个除了一张俊脸一副讨巧的性子什么都没有的无名小卒,能够混进来,一是沾了他那有点权势的未来老丈人的脸面,二是托了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的福,天花乱坠的哄的女朋友蓝南十分乐意在老爷子面前吹耳边风。
这才得了个机会,一并捎来开开眼界,阔阔人脉。
许骞宇是北方人,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从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天生乐观积极,能说会道的好脾气,所以从小到大人缘极佳,颇受女生追捧。高考时,有点发挥失常,报考了南方一所重点大学广播学,然后认识了自己现在的女朋友蓝南。
蓝南老爹是贡辛市电视台台长,毕业后,许骞宇在蓝南的煽动下,也是为了更好的发展,许骞宇跟着蓝南回了贡辛,在蓝南老爹的安排下,两人都进了电视台。
在就业困难的大狂潮时期,有很多比他优秀许多的同期和学长,还在大城市漂泊,找不到逞心如意的饭碗,在小企业写着口不对心的广告策划,骂骂咧咧的一算着这个月工资能不能与开销平衡时,他没焦没躁,顺利上岸不说,而且前途无量。
可是这人就是这样,满足了基本生存需求,就想干点大事出来。工作几年后,许骞宇玩心渐怠,也想做些事儿来,虽不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也不想长期顶着吃老婆软饭的帽子,成为人们私下取笑的乌龟蛋,所以许骞宇除了勤勤恳恳努力工作外,还挖空心思想挖些大新闻出来,以证明自己不是窝囊废。
这也正是他极力想去宸达集团董事长葬礼的原因,因为只有这种地方套出来的消息,才最有轰动一时的潜在价值。
宸达董事长的灵堂设在畔山上的别墅。
那别墅并不大,隐在老林树丛之中,开车进去要山路十八转,许骞宇下车后,见过世面的他也小吓了一跳,及目之处全是黑压压的轿车,他终于明白孟家人为何要把灵堂设在这里而不是别处。
畔山的别墅虽然极少使用,面积不大,装潢不精,但它好就好在院门外有一大片类似小停车场的空地。
这就是便于停车了。
许骞宇当时心中还在暗笑,这家人是不是专门买了栋别墅来开葬礼的?因为在他收集到的资料中,这栋别墅使用的频率非常不高,而且孟太太和孟董事长的葬礼都在这里举行,莫不就是为了专门设灵堂之用的?
这就是有钱人的把戏,反正不缺钱,怎么玩都可以,要的是档次格调,三百多万的房子当专用灵堂当摆设,莫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了几十万的房屋贷款,加班加的命都没了。
停了车,进了院子,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涌上来打招呼,蓝老丈人介绍未来女婿介绍的口干舌燥,许骞宇笑到脸僵,握手握到手软,一向好记忆的他脑子也成了一团浆糊,这个局子局长,那个集团老总,姓张的姓李的姓王的,傻傻分不清楚。
他终于得了空,能坐下喝口水,走到休息室找到蓝南,蓝南递过来的薄荷水一饮而尽。
“爸爸去哪里了?”
“应该是去跟孟小姐打招呼了吧,要不就是碰到什么熟人,在聊天。”蓝南接过杯子,放回放杯子的盘子里,又给许骞宇端了一杯。
许骞宇拽着衣袖,擦了把唇上的水痕,右手隔了过来,推了推蓝南,示意不用了。
他仰着头吵人潮中张望了几眼,人脸看了不少,的确没找到老丈人的身影,便不再执着了。他跟蓝南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原本想套话问问孟小姐现在的情况,宸达集团未来的走向,时不时的有从小看着蓝南长大的阿姨过来打招呼,许骞宇索性就不问了,甩手让蓝南跟那些三姑六婆叙旧去。
蓝南走后,许骞宇坐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后悔让蓝南走了。
他坐在原处,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话,周围人声吵杂,他却好似被一张看不见的玻璃与那些人隔开了一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对面的人欢声笑语,自己却融不进去。这种从未有过的心悸,让他脊背上莫名生出一身冷汗。
许骞宇轰的一下站了起来,回血太快,头有点发晕,耳边听的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在自己休闲鞋上,但等他下意识注意到那个东西时,却是一分钟之后。
那是一个布娃娃,穿着很稀奇的衣服,头上戴了个三角尖尖帽子。许骞宇弯腰把它捡起来,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后来才想起难怪觉得眼熟,因为蓝南读大学时也有一个。那时蓝南把这东西挂在包上,爱不释手,还向他解释说这个叫“triangle”,是意大利著名的手工玩偶,能够守护他们的爱情。
有一次大学同学一起出去郊游吃饭,蓝南的包链子松了,那娃娃掉进了烧烤摊旁边的臭水沟,臭水沟里的水既有油渍又有残酒,还有别人的呕吐物,蓝南顿时拧紧了眉头,在想要与不想要之间犹豫。
当时许骞宇看着蓝南脸上越来越肉疼的表情,赶紧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我们去意大利我重新给你买,有几种颜色买几个,大的小的买一堆放家里。
蓝南脸上的神色,才略微松懈,再回望他时,明亮的双目被灯光照的熠熠生辉。
“八字都没一撇呢,你美的你了!”
“你不跟我你跟谁?你自己说,说的出来我捅了他再坐牢去。”
蓝南被他哄开心了,对失去一个娃娃也没那么心疼,然而,他之所以这么说并不全是安慰蓝南,而是害怕蓝南一冲动,会让自己跳下臭水沟去捡。也不是他不在意老婆,老婆固然重要,但为了讨好老婆要做这种没必要的牺牲,他的确觉得没有必要。
能够用嘴巴解决的事情绝不亲力亲为,是许骞宇的处事原则,然而,那个娃娃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也再也没提过要给她买一堆放家里的事。
许骞宇咧嘴笑了笑,手中的triangle被他捏的频频弯腰,蓝南那个是天蓝色的,而他手里这个是黑色的。黑色的丝绒,白瓷的手脸,水汪汪的眼睛,就连他一个男人看久了,也觉得蛮可爱的。
但是这娃娃毕竟有些年岁,丝绒衣服滑过指腹,有些干瘪瘪的扎手,尖尖帽子上的小铃铛生了铁锈,铃铛晃起来叮叮叮叮响,却是一种沉闷的响声,文科出生的许骞宇不由一时感性。
这是被遗弃的娃娃多年不得见天日,苦郁怨尤的呐喊。
他这么想着,随手把triangle塞进了裤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