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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清局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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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艳阳高照,苗疆依旧气候宜人。
而此时,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本应在解雇室中的两人。
“你们疯了?!你们不要命了?!”跌在地上的乌娅不可置信地嘶吼,她被正巧刺中肩胛骨,疼的站不起来。
“你怎么出来了?”赵熠着急地向沈妆幕跑过去。
“你还说我呢,你不要命了?”沈妆幕没有注意到赵熠说什么,蒙头向赵熠走过去。
两个人都把对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发现都狼狈的要命。
他们的发丝耷拉下来,上面还坠着浑黄的水珠,原本干净的衣服也被献血淅淅沥沥的浸染,不仔细看的话,反倒是一副好色彩。
“来人,将乌娅压下去!”苗辛铁着脸发令,稚嫩的脸忽露出不容忍质疑得样子来。
“等等!”沈妆幕出声阻止正在动手的人,可苗辛只看了她一眼就对仆从摆了摆手,很快,乌娅就被带了下去。
沈妆幕赵熠焦急地瞪着他,他忽一下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苗辛得顽劣,眼看赵熠就要过去揍他,他急忙往后退,道:“哥,你听我说!”
苗辛急忙跑远,才道:“你们昨日半夜都来问过我,如果解蛊中途一方中断另一方会如何,我当时只知道另一方安好,不会怎样。”
他说着托了托胳膊,笑道:“然后我就翻起来查书了,查着查着姐姐又来问我,我就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了啊。”
他没有着苗疆服饰,穿着从徽京带来的薄衫,如今蹲着说的肆意。
他看了眼茫然的两人,又道:“给你们下的连生蛊是寨子里仅剩的一对儿的了,不纯,如今,只要用一个东西把它引出来就没问题了。”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半开的竹子管,管里还涂了一阵黑乎乎的东西。
他让沈赵二人盘腿坐下,他则在他们两个脉搏间的血口处忙碌,可能是管口又腥又臭的味道吸引了这条虫子,它笨拙地向外扭动着,将要撑破人血管的粗度,在露出一个头的时候,被苗辛捏住一下子抽出来扔到了地上。
放进去时不过一寸长,短短一天竟长到三寸多,并且比之前圆了两倍不止。
“如果你们不取出来,不是变成干尸就是变成蛊人。”苗辛话说的认真,手里也没停下,将赵熠的也给取了出来。
看着不那么累人的动作他头上竟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怎么了??”赵熠这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儿,嘴唇很白,整个人看着很虚。
沈妆幕原本阂着眼,听的这话也瞧了瞧,竟发现这小孩儿看着确实虚弱的不得了。
“你怎么了?”
苗辛却一脸坦然,扬了扬方才的竹子管:“这里面有我的血,这么几年没放了不太掌控的好量,一时放多了。”
“嗯。“赵熠答应着有没有讲话,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赵熠几年前捡到他时,这孩子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是被人养蛊划开的。
跟他回徽京后便同别的小孩一样,上山摸鱼去学堂,如今竟又需要他干回之前那事儿了。
命运啊。
“行了,你们两个别一副过意不去的模样,你们需要我,我乐意,这不就挺好的吗,再说很快就养好了……”
苗辛喋喋不休的说着,跟赵熠一起把沈妆幕扶起来,沈妆幕道:“苗辛,你想不想跟我们回去?”
离开这个地方嘛?这个念头在苗辛脑海中兴起,他看了看周围才搭建不久的一切,周围的人因听不懂他们的对话的每个人都很茫然,还有小心翼翼不敢靠近他们的孩童。
他终是摇了摇头,“算了。”
沈妆幕笑了下,道:“你若是走了我可以派人来,但你喜欢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她在他们二人的搀扶下一脚一脚踩在深棕色的土地上,又道:“想我们了你就飞鸽传书,估计往后我们也没什么事儿了,随来随往。”
赵熠也附和道:“听她的。”
明明苗辛方才的心情是淡淡的,可是听到他们二人这样说他心里竟酸酸的,低声道:“嗯。”
走了这一路子沈妆幕已然力竭,赵熠习武平常少不了锻炼,再说蛊虫不过在他体内待了一天,是以他感觉不到自己有多大的变化。
苗辛推开他们住的小屋的门,赵熠扶着沈妆幕坐下。
苗辛将手中刚倒好的水递给沈妆幕,又道:“姐姐,你这月余都会感觉很累,但以后可以跟普通人一样生活。蛊虫以及那毒到底在你体内待了这么些年,二者相抗相吸,解是解了,待你的血终究与别人的不同。”
“你说吧,我听着。”沈妆幕知道苗辛还没有说完。
“冬日会彻骨寒心,往后怕是,有不了小孩子了。”苗辛低声道。
此话一出,他们二人果然都白了下脸,但又都很快恢复如常。走了这么一遭,她根本就没想过小孩儿的问题,其实想一想也差不多是这么个结果吧。
她点点头,喝了口水。
“你们先休整一会儿,我出去一下。”苗辛说着关门走了出去,实际上是给他们留出时间。
旁边被人拉了个凳子,赵熠坐在凳子上就朝沈妆幕张开手抱过去,在她怀里不住地嗅着她。
她看的好笑,道:“除了腥味儿还能是这么味儿?你闻什么呢?”
赵熠头在她怀中头微微抬起来些,道:“终于好了,终于好了。”他说着直起身体,撩了撩沈妆幕额头间的发丝,道:“如果是我的原因才没法儿救你,我该怎么办。”
“不想这些。”沈妆幕握住他的手,手指一寸一寸的描摹着他胸前的衣服,道:“我们这一路走过了这些艰难险阻,会越来越好的。”
赵熠没等她说完话就拿下她的手指,笑着道:“你说话就说话你摸我做什么?”
沈妆幕晶亮地眼睛,看着他的。
她向前一寸,赵熠却直接忍不住托住了她的下巴,头也缓缓低下去,先是落在了额头,鼻子,最后是柔软的唇瓣。
沈妆幕抱了抱他,他浅浅地描着唇线,一口一口地吸吮,这一下她的心情也不一样了,本来想着逗逗他的。
她不自主地回应他,享受着二人彼此交换的气息,良久,沈妆幕呼吸不了了,捶了捶赵熠。
赵熠缓缓撤了出去,看着沈妆幕鲜艳发亮的唇叹了一口气,他直接把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哀怨道:“你就是仗着你现在身体虚弱欺负我。”
沈妆幕抿唇笑了一下,手撑在赵熠肩膀上分开二人,道:“我们明早便回去吧。”
赵熠正色道:“好。”
话落,两人竟都不出声了,却是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别扭样子。看着对方的表情,两个人却又了然于胸。
赵熠浅浅笑了一下,道:“我的人手估计已经在徽京开始动手,明日我们要想办法赶路回京城了。”他说完不太敢看沈妆幕的眼睛,转过一遍身子道:“我来时已与张皎商议好,他会掩护咱们进京城,到回时自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沈妆幕轻笑一声,也坐正身子不对着他了,道:“嗯……,其实我也早就联系好梨初了,待回京,自会有人告诉我们徽京局势。”
听得这话,赵熠转过头来,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你什么时候联系好的?”
沈妆幕嘴巴一努,道:“怎么,只许你未雨绸缪,不准我找人接应?在发觉你跟舅舅不对劲那天我就与梨初联系了。”
她身边有可用之人,按照能力是完全没有问题,但论信任,她还是始终知道,梨初是她最信得过的人,只是这次,不知还会不会向那位陛下汇报。
她跟梨初建立了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暗号,起初先是在宫里试了试,本以为没有人回答,却听到了另一边哨声的指引。
当晚,梨初悄然步入她屋门前,轻轻地喊醒睡熟的她,她才见到了久未一见的人。
沈妆幕很惊讶,梨初实在是太狼狈了,她瘦的脱了相,脸颊两侧的肉都快要缩紧骨头里了,她的手腕伸出来,比沈妆幕的还细。
面对沈妆幕一声一声地紧问,梨初只低着头,小声说着:“未完成任务,受惩罚是应该的。姑娘不要担心。”
霎时间,沈妆幕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她的眼睛只聚焦在了面前的这位姑娘身上。
“我只是不想让人在我身边监视我,想着干脆让你回去为舅舅做事好了,可是,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面对她的伤心,梨初显得很平淡,她只道:“姑娘,我的毕生任务就是在姑娘身边,未保护好姑娘,我有罪。”
于是,沈妆幕做了人生第一项算是真正违背皇帝的事情。
她交代了梨初要做的事,并且把她藏了起来。
现在来看,梨初如今应一切如常,在皇帝的眼中已然是一枚弃子了。
想着想着,她感觉有人捧了捧她的脸,脑中才闪过赵熠的身影,她竟然没忍住轻轻蹭了蹭。
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她一下子愣住了。眼神直愣地看着面前,将身子转了个转。
赵熠也愣住了,他简直心花怒放,完全不知下一步动作是什么,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把沈妆幕抱起来放到床边。
蹲着在她腿边说道:“我们既然都这样,你就不许骂我了。”
这时候他总是故意装作一副乖巧的模样,可沈妆幕偏偏就吃这幅德行。
笑的话就太没有尊严了,她紧抿着自己的嘴,左手抚了抚他的额发,道:“本身我们的相识就是各怀心思的互相利用,便是我们二人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反正,我们这场,是我赢了。“
她弯下腰去看赵熠的表情,他的眼睛亮亮的,眼神紧紧缠着她。
他随着沈妆幕直起腰而站起身,倾身过去啄了一口她的唇,“得了宝儿了。”
他出口声音竟然有些低哑,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转身扎进了自己的地铺里,道:“睡吧妆幕,明日赶路。”
“……”
夜幕降临,毫无疑问的渗透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苗疆已经是一片漆黑,处处透着安宁。可明明是在同一块夜幕之下,皇宫可谓是水深火热。
太子宫,曦辰殿。
沿路的油灯全都被点燃,灯油因为温度太冷,不少凝固在下面。大喜的红绸还没有撤走,殿内的步骤依旧搁在原地,欢喜的氛围尚有余存。
殿内,余鸿启穿戴的整齐,坐在椅子上,手忍不住抓了抓膝盖,他看着对面已梳妇人发髻的萧含凨,道:“萧姑娘,你我成婚,既是对那日之事的交代,也是,对你的保护。”
萧含凨一贯无温的眼神看向他,道:“我清楚。但那日,我不是故意的。”
余鸿启点了点头,离她近了些,“嗯。既是我看……看着了姑娘,我定会负责。但姑娘若是有其他去向,也请在安全之后,再走。”
生硬的气氛因为这句话隐隐有回暖的迹象,萧含凨低头一笑,不说话。
见到她笑,余鸿启可谓是松了一口气,但他不说话,又让他着急了一把。他道:“我不是说……”
“我知道。”萧含凨打断他,道:“夜深了,歇息吧。”
于是,她站起身,在余鸿启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脱去了外袍,只剩里衣,钻进了床上的其中一床被子。
余鸿启木了一阵,才敢相信她的意思,从椅子到床边走来的步伐都显得有些笨拙,惹得萧含凨忍不住出生笑了出来。
他轻手轻脚地上床,规规矩矩地盖着被子,心底却是雀跃的。
她的心,多少向他近了一些吧。
“你明日就要出征了吧?”萧含凨问。
“嗯。“余鸿启答道:“跟着出去历练历练。你不用怕,我会把人留给你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萧含凨心间绽开,心头有着似苦涩又似着急的快意,她遮掩下眼里的情绪,当没听见。
室内没在有任何响声,二人均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萧含凨猛一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合上,又张开。最终,她沿着另一床被子的缝隙,把手,搁在了余鸿启里衣的带子上。
才一放上,就有一只手紧紧握住她。他灼人的温度通过触碰暖的她手热乎乎的,她感觉心里都是热的。
“余鸿启,你我成婚了。”她说的声音不小不大,带着气音。
“嗯。”余鸿启应一声,将被子踢下了床。
一沉地夜幕忽现几缕白光,随着天边红阳的升起,大地刷一下变了副模样。不同于往日清冽的气息,如今被照着的每一处都是红灿灿的,若不是新叶上还有这露珠,简直分不清是黄昏时刻还是清早了。
沈妝幕赵熠依旧跟之前那样睡了一夜,待月牙与太阳换了班值,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二人眼睛上,便要起身了。
今日这早膳他们和苗辛聚在一起,吃得沉默,待用完,他们便边说话边走到了寨门,三人眨眨眼看看对方,虽有不舍,但总要各自奔赴自己的生活。
“苗辛。”沈妝幕先开口了,她的声音显得很稳重,“有任何需要,就给你哥说,虽分隔两地,但终归会重新聚到一起。”
苗辛点了点头,看向赵熠。赵熠就有些沉重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从前总是希望他独当一面,有个大人模样,现在只是希望他遇事别逞强,别把自己累着了,照顾好自己。
平常赵熠在沈妝幕面前不害臊的模样倒是没了影儿,他像不知说什么似的拍了拍苗辛的肩膀,道:“保重。遇事别逞强,记得还有我。”
“嗯。”
苗辛干涩着喉咙,还是只点了点头,他的身后,是还需要他的族人。
二人在沉默中走的越来越远,沈妝幕赵熠正从树林穿过,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舍,仿佛是从自己心脏生生撕去了一块一样。
她对赵熠道:“箐资。“
“嗯?”赵熠答应着。
“在这里的时间过的好快,我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生活了。”
刀光剑影,隐忍蛰伏,不停的重塑与算计。
赵熠对此却是淡淡的,道:“没有人生来就应该活成什么样,喜欢的生活也是会变化的,我相信,我们可以做到。妆幕,有我呢。”
沈妝幕呼了口气,在将过树林时却见有两人骑乘着两匹马向他们奔来。
赵熠手向腿下摸去,想着拿出藏着的匕首,沈妝幕却拽住了他的手,道:“不用了,这是为我们准备的马。“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把梨初藏起来了。“她笑得像个鬼丫头。
二人从送马人手里接过了马便奔波在回京途中。
周遭的树被他们从身边掠过,干燥的尘土被马蹄“腾腾“扬起,扑到他们的脸上,眼睫鼻腔聚是尘土,他们也完全顾及不上。
深夜便在挨边的旅馆住上一阵子,睡醒一觉就起身赶路。中途遇到一条大河,旁边有渡船的人家,可是他们坐的话就要将马扔了,算了算时间还不如骑马快一些,二人便依旧骑马。
这是沈妝幕骑马骑得最长的一次,赵熠问她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同乘一匹她也全然不答应,她想起了她的阿娘,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模样,在她梦境里痛苦的模样。
不光是她自己在等一个交代,一个真相,她阿娘也在等,那些死去的将士们,也在等。
沈妝幕愈发坚定,气息也稳了下来,终于在近七天的奔波中才到达了城外边郊。
“吁。“沈妝幕勒马停下,看着旁边三行有余且长得正好的绿树道:”箐资,你看,这片的树长得真好。“赵熠也点头称赞,如今回春,不少鸟儿盘旋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天空望去尽是一片蓝色,尤其是这树上的新芽,又绿又艳。
他们来之前多少乔装了一下,穿着打满补丁地粗布衣裳,头发乱糟糟的蓬着,浑身上下都被泥土点缀着。
如今大着胆子往城门口走去,可是就在距离城门口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发现与走时俨然是另外一副样貌。
不少人都蹲在城墙边,甚至还有人嘴里吐着白沫,大多数人穿着看着布料不错却破破烂烂的衣裳,瘦得肉和皮都缩到骨头里面去,所有人眼睛里都闪着对死得茫然。
“怎么会这样?“沈妝幕惊呼。
可在这一刻,他们两个却听到似乎要响彻天地两声钟响。
“咚咚!咚咚!“
祖帝开国时,名以公主是天加血脉,尊贵的一份子,是以公主丧命,敲声两钟,其余人增其音。
两声,是公主啊。
沈妆幕只感觉脑袋完全木了,简直要怀疑自己脑子里的意思。
峮朝的公主,只有鸿凝一人啊!
鸿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