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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局释(四) ...

  •   寒冬渐渐走远,鸟儿带着盎然的春意回到徽京,准备筑巢扎窝,它落在了一个门前。
      “起!起!”大理寺狱卒正毫不客气地驱赶它,转头对疏密使著坚谄媚道:“可不能让这小鸟弄脏了大人的衣裳。”他地说边把钱收进袖子里,小声道:“就在里面,远一点儿就看到了,大人快点儿哈。”

      著坚平生最不喜欢这些狗腿子,冷哼一声大跨步迈进去,黑暗渐渐从肩膀落满他的全身。
      他走的有些慌张,焦急地寻找着什么,待他看到东排第三间的牢房时,心才稍安了一些。
      他走过去,道:“萧仲。”

      萧仲心里沉重起来,他先前为了身家性命胡乱的认了一身的罪责,如今终于到行刑的时候了吗?他躺在木板子上不愿听见。
      “你醒醒!睡那么死呢!”著坚生气地喊道。
      这一声彻底把萧仲喊醒了,他翻身坐起,看见门前的人反倒是一股子气,道:“你不在家好好想想怎么救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女儿怎么样?”萧仲眼中焦急闪过。
      著坚道:“等会再说。如今朝中几乎全向张皎偏颇,我简直无立足之地······”
      “你一直都没有立足之地。”萧仲毫不客气的指出。

      著坚被说到脸上也不恼,他一贯直愣的眼神眯起,威胁萧仲道:“我希望你活着,但你最好给我客气一些。”
      “打从你还没科考我就认识你,这么多年依旧是这幅刻薄的德行……”著坚嘟囔着曾经对萧仲的各种恩惠,企图让萧仲明白,他的性命,只有自己可以救。

      这暗淡的牢房中,两颗相互算计的心正在愈演愈烈。他们做了这么多年亲密无间的朋友,许多的心里话也只能对彼此说,但这并不妨碍对方成为自己的棋子。
      “你忘了你潜入赵崎帐内害他的事情了吗?谁都想不到,堂堂副将竟然这么没有自信,竟然……”
      著坚急着道:“你闭嘴!现在这是你的恶行!”

      萧仲听着就来火,道:“你真傻还是装傻?这明显就是皇帝的计谋你看不出来吗?他有意算计我,糊弄那两个小孩、你闭嘴,你以后干脆别用脑子了!告诉我现在什么情况!”
      “等会儿等会儿。”著坚忽然又想了一阵子,道:“我想起来了。赵熠临走之前问我对他父亲什么看法……”
      萧仲地脸色一下子变了,道:“他贯会扮猪吃虎,一定推测到了。”

      著坚震惊地抬头,萧仲却没空看他什么意思,着急道:“你这样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快点说外面什么情况?!”
      著坚倒是想起了正事 ,道:“此时挺风平浪静的,就是公主……”
      牢房的烛光似乎灭了,著坚感觉身上投下一片黑暗,他下意识转头望去,却看到了皇帝充满温和笑意的脸。

      余行北着明黄色龙袍,下裳的龙鳞闪着光,即便在这黑暗中威严也不减半分,“朕的女儿怎么了?”他说话声音不紧不慢,似乎真的很耐心的等著坚的下文。
      说完,他又道:“疏密使与前左仆射既然难舍难分,就在牢里陪他吧。”说完,他身后的侍卫就迈着整齐的步子,在牢房里卸下了著坚的金戈履带。
      俞行北没兴趣看这些,干脆想着回宫,却听见公公道:“陛下,这狱卒?”
      他眼皮也没眨一下:“杀。”

      他从宫里出来带的人不多,在大理寺的后门进出,等上了马车,问公公道:“妆幕有消息吗?”
      公公因这一句话,简直起了一身的冷汗,道:“回陛下,还没有收到。”
      “桐市也没传来消息?”
      “回陛下,也没有。对了陛下,公主有线索了。”
      见皇帝迟迟不发话,公公小心得放下帘子,细碎的流苏扫在木板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徽京与苗疆相距不远,但后面这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派湿润的气息,沈妆幕来了这许多天也觉得黏黏乎乎的。
      此时她刚刚苏醒,身体却不是她盼望的舒爽的模样,皮肤像是□□火烤炙,喉咙里干的张一下子嘴都疼。
      她想着坐起来,便将胳膊撑在床上,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劲,手直接软了下去。
      跌回去的沈妆幕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没有人,她也不愿意说话,于是便反复练习这个动作,或许是这些年的不服气,沈妆幕跟自己的身体较起劲来。
      终于在胳膊酸软的时候,她撑住力气直接靠在了后面的墙上。
      她浑身的力气卸了下去,额头的汗直冒,缓缓淌进脖子下面,她直觉解蛊这事儿出了岔子。

      身上犹如干柴在烤,仿佛是一条被风干的腊肉,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抬起手来想把头发撩下去,却看到自己手臂上那块鼓起来的痕迹。
      短粗的一条,似乎还在缓慢蠕动。她当即叫喊出去,嗓子除了撕裂的痛楚之外发不出一点声音。
      心脏砰砰跳的厉害,可一阵天旋地转,她又倒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晃了晃,嘴唇溜进了一点甘甜的水,可是到了舌头上才反应过来,这水有着土腥味儿。
      此刻实在是顾及不老这么多,她大口大口地往里咽,咽的太急还咳嗽起来,正这时,她才睁开眼睛,
      赵熠正忙着拿手绢给她擦脸上的水,沈妆幕任由他擦,待他擦完就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妆幕?”赵熠倾身过来,想看看她是怎么了。沈妆幕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面前,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赵熠最怕她发呆,坐在床边道:“你在想什么呢?”
      不问还好,一问沈妆幕就气的慌。

      不是气赵熠,是气自己。纵观她这一生,似乎都在等待。幼时等待阿娘,长大了等待舅舅的证据,现在等待别人营救自己的性命。
      这似乎就是个圈套,而她困在里面。她始终是被动的。

      胳膊上搭了一只温热的手,他一直没讲话。沈妆幕却在这沉默中想开了。
      世界飘渺,全在于自己的心。

      她转过了身,小声问:“你方才干什么去了?”
      赵熠向床中间又靠近了一些,双手托住她腋下把她往上拉了拉,想着把她抱在怀里说,挪动间却听见一阵敲门声。
      “进来。”赵熠道。
      苗辛探头探脑的从门中溜了进来,他显得非常不适,双手垂在身前,一副不知该不该向前的模样。

      沈妆幕看出来这人绝对有事儿,问到:“你有什么事儿?”
      可此话一问,她便意识到身边这人也不对劲了。说话时他身躯一震,眼神一下子暗下去。
      “你们瞒着我什么?”沈妆幕语气有些生硬。
      “不是瞒着你,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苗辛躲在墙角,慢悠悠道。

      沈妆幕一记眼刀子射到赵熠身上,他倒是有勇气,看着沈妆幕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记不记得,我十六岁烧了苗寨?”
      “嗯,记得。”沈妆幕预感还不是小事,更不想听他废话,道:“你说直接点儿。”
      “有个蛊师,她认出了我,在解蛊室里下了东西,所以第一次没能解蛊成功。”
      听完沈妆幕没什么反应地点了下头,继续道:“她想干什么?”
      “我一命抵他们的命,她才会解蛊。”赵熠道。

      他们三个清楚,“他们”是几年前赵熠屠村的那群人,一时之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种沉默,苗辛咋咋唬唬道:“要我说不必搭理她,书上肯定写了解决办法,我们再找找。”
      “不用了,命而已,我给她就是了。”赵熠话说的轻巧。
      如今事态明晰,可沈妆幕的脑子简直蒙蒙的,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儿啊。
      这一路上她的震惊,伤心的情绪似乎都用完了,此刻甚至有点无可奈何,仿佛是在梦里一般。
      可幸好这一会儿,她的心是静的。

      “你是说,她向解蛊室里下了东西,致使我解蛊失败却还活着,因为她想要杀你?”沈妆幕挑眉看向赵熠,眼睛里闪着荒唐二字。
      “起初我也觉得她吃力不讨好,解蛊室她都能动手脚,为什么不在我们吃的东西里下点毒让我们死去?几番追问她,她只说我死,她才愿意救。”
      赵熠声音很平,像这只不过是个早膳吃什么的日常,又道:“妝幕,我知道你想去问她,但我们已经找到了第二个解蛊办法,不必理她了。”
      这下沈妝幕觉得更莫名其妙了,这是什么情况?像是被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她满心满眼的不理解,抬头间却看到苗辛死皱着眉正盯着赵熠,她忽然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苗辛,我要答应的话会怎么样呢?”她问。
      赵熠转眼就要苗辛噤声,但苗辛猛一抽气全说了出来,他急道:“实际上完全是乌娅倒打一耙,你当初杀的全都是那些毒蛊师,老一辈的因为医毒理念这样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而你来的那一天正好是毒师守村,至于为何人这么少,完全是因为压苗政。”

      他看着赵熠瞪他的目光,更加扯了嗓子道:“而且,妝幕姐姐,他体内已经中了与你的连生蛊了!若是用强硬的办法硬解蛊的话,他会死的!”
      “连生蛊?”沈妝幕急呼。
      “就是……”苗辛急着要解释,但被赵熠推出去,又一把关上了门,这间小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为什么要种连生蛊?”沈妝幕急的想从床上下来。

      “你会认为我没有那么可恶吗?”赵熠捞起她的腰把她搂在自己腿上,拉过被子盖住她。
      “你种连生蛊干什么?”沈妝幕根本就没有听赵熠在说什么,对上他的视线。
      赵熠还是想再问一遍,在他眼里什么连生蛊不连生蛊根本就不重要,可刚开口他却怂了,这样下去他根本不可能听到她的心里话。

      他叹了口气,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当初你从解蛊室里出来,苗辛说你能有片刻喘息的时间都属于老天眷顾,不知道能撑多久,你体内的蛊虫离心脉位置只差一寸之遥,你随时都……若是有连生蛊,我们两个能够相互感应,便是任何时候你有任何状况我也能察觉,我们两个可以一起抗。”

      这番话他说的不紧不慢,也似乎没什么兴致,阳光随着微风一齐晃动,在低低矮矮的小屋里映出形状。
      沈妝幕忽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回应什么话了,她就是这样默然地听了一会儿,又愣了一会儿后,道:“你怎么这样啊……”
      待她说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颤抖,鼻子眼眶酸的要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你放弃了做一个正常人,这很苦的……”

      没有比她更懂似百虫撕咬的感受,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苦涩的药味儿,似乎每一天都命不久矣,都要当作最后一天来活。做什么事情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命还够不够用,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她简直受够了。
      怎么还能让另一个人来因为她过这样的生活呢?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不轻不重地拉了下来,指腹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她望见了一双眼睛,她描摹过千万次的眼睛。
      “妝幕,不要难过,我能遇见你我真的很高兴。我不想解释什么,我就是愿意这样做。”他没有说什么上刀山下火海之类的话,反倒是一遍一遍抚摸沈妝幕本身已经没有泪水的脸。
      “我就是想问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恶?”赵熠低下头,要将沈妝幕眼里的想法看个清楚。

      见沈妝幕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深不见底的眸子中似在酝酿着什么,他干咽了一下,道:“我不在乎我到底杀了什么人,在当时,我不认为我能分辨的清楚谁好谁坏,我可能还是一把火烧了算了。”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沈妝幕忽一下笑了,她定定看着赵熠,猛一起身把他抱入怀中,赵熠心尖儿都颤了颤,胳膊在她背后抬起又落下。

      “你傻不傻啊、我永远选你。”她的声音还掺杂着些许笑意,低低地说在赵熠耳边:“事实上,没有人能够保证在当时地理智,我永远选你。”
      赵熠听着这一声声为他而起地坚定,简直高兴得快要疯了,他长舒一口气将她拥入怀中,想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鼻间嗅着她脖颈得气息,越来越渴望面前的这个人重现出新的活力。
      赵熠还没抱够沈妝幕就推开了他,他还想凑上去再抱一下,被她的胳膊隔开。

      她故意板着脸道:“所以如果方才我信了你的话,你就要没命了?”
      “……我错了……”赵熠微低着头,扮得一副真诚认错的模样。
      可沈妝幕看的清楚这是“下次还敢的样子”,却听他又道:“可是妝幕,我们两个纵然又连生蛊也不一定能够撑的上多长时间了,乌娅那边又支支吾吾的,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种连生蛊疼不疼?“沈妝幕突然问了一句。

      就是割了个口子放进去虫子,这哪算疼啊。可赵熠看着眼前的人儿,竟又缓缓把头低在了她的锁骨前,低声道:“你看看。”
      沈妝幕却抿唇笑了。
      “我去跟那巫师聊聊。”沈妆幕说着撩开被子就要下床,急的赵熠弯腰拉住她,道:“你不能去。”

      沈妆幕轻巧的躲开,赵熠只抓住了她一缕衣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局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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