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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原罪 ...
【1】
这句话像是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连一点声响都没有激起来。
直到你转身,试图越过那些血迹走进房间里的时候,实休光忠发出了声音。
“要把血迹收拾干净才行啊。”
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也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摸出手帕,蹲下身来试图擦掉地板上的血。
本体在他蹲下来之前被解下来塞给一旁的福岛光忠,你的教养让你停下来向他道谢。除了眼前的几振刀之外,在更远地角落,两个短刀体型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你辨认出来那是爱染国俊和萤丸,他们也带着本体,但并未上前,你无意猜测他们的意图,那对现在的你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就着这个空隙,髭切开口了。
“还请您留步。”
他没有平日游刃有余的笑,他黄玉般的眼睛并未因暖色的灯光而镀上温度,那只会让你手脚发冷,但现在,那部分恐惧居然变淡了,像是你当下因为那个术式接收着过量信息的大脑无暇再处置一份情绪,你几乎是麻木地停下来,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很晚了,有什么一定要说的吗?”
“您可能还不知道,您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这座本丸的刀剑并非完全对您忠心。”
——这你当然知道,那些完全称不上纯粹的私心,你只是盛放他们那份无处宣泄感情的容器,一个合格的容器,在他们对你争来抢去的时候,应当保持温顺,然后宽容地接受一切。
没有等到你开口,你察觉到另外一个脚步正在向这里靠近,他走得很急,你耐心地等待那个身影现身。
“主人!”他因为看到你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而刹住了脚步,似乎惊讶于此,他的猜想里,你会遭遇什么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一期一振,他还穿着内番服,衣角因为快速的走动被掀到一边,手上也带着本体。真是失态的样子,他就这样在深夜衣冠不整地赶来,还带着刀。当然,在他的预测里,或许这座本丸发生了一场针对主人的骚乱,他是来救驾的忠臣,既然如此,带着刀闯进天守阁也不过是事急从权。
他、他们在等着你开口说话,于是你也如了他们的愿。
“我知道。”
“您如果放任一些家伙对您的无礼,今天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更多。”
“哪样的事情?我要怎么做?”
“您该谨慎地考虑自己的侧近之人。”
“你威胁我?”这句提问在这座塞了好几位人高马大付丧神的房间炸响,他们看着你脸色平静地问出,可这个问题分明是带着怒气的。
膝丸因为这个问题而握紧了手指,他的注意力重新从主人苍白的脸上回到了兄长身上。灯光本该让你裹在宽大衣服里的身体连带着那份羸弱无处遁形,但现在,反而他的兄长才是弱小的那一方,他站在一地血迹上,那是他清理叛徒的证明,但在现在的主人眼里,那却是一份罪证。
【罪证】,这个念头让膝丸眼皮一跳,明明——明明兄长是想从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手上保护主人,你根本不懂如果被某一位或某几位独占会发生什么,这对一位家督和一个女人而言都是危险的,兄长才是最合适当这这位平衡者的角色。
“兄长绝对没有这种意思。”同为源氏重宝的膝丸开口道,他站在更远一点的位置,正好巧妙地封住了一期一振上前来的道路。他平日里虽然比表面马马虎虎但实际锋芒毕露的髭切更好相处,但在当下,他也同样展露出不辱源氏这个名号的锋利:“您高坐于此,恐怕对您的家臣间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放任……有时候是危险的。”
“劝谏?”你换了种说法。
“夜很深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如何?”山鸟毛圆滑地插进来打断你们的对话,任由双方对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适时地给这里的所有人都递了台阶:“小鸟,今日之事,全然因为大家担忧你的安全,惊扰了你实非所愿,你的处置,我想这里没有人会有异议。”
“我知道了。”你看向了髭切,似乎是真的准备接受他的建议:“因为我的贸然行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遗憾,既然现在没什么事了,那还请大家各自回去歇息。”
但没有人真正挪动脚步。
实休光忠和福岛光忠在你注意不到的地方交换了一个眼神,山姥切国广无法知晓那个眼神中的含义,但想来长船派对这个处理结果是不满意的;一期一振站在原地,他的戒备指向源氏的两位,山鸟毛是当下最有可能迈出第一步的那位,但他也没有动,他站在这里,代表福冈一文字,也无声地展示了自己圆滑之下的强硬。
——所有人都对现状不满,但没有人做出头鸟。
“能确认您的安全,我就放心了,”一期一振做了打破了沉默的那个,他放松了肩膀,但并未完全放下戒备,他的手指搭在刀身上,出鞘前的刀并不会伤人,但也并非全然无害,“请您早点歇下,先行告退。”
天下人的爱刀以自身为垂范,给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付丧神发出了警告,但也有人无视了他。
“家主,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事件发生……如果您需要,请及时传召。”
你没有因当前的局面追究任何人的责任,髭切留下这句话后恭敬地退出了房间,他在暗示什么你是知道的,你的确需要一个反抗三日月的盟友,但那也不过是把自己推到别人那里去罢了,被争来抢去也就罢了,哪里有自投罗网的道理?你没有回应他的话,你用固执的沉默对这里的所有人筑起了一道高墙。
主人就非要和他们离心至此吗?
这场不了了之的闹剧起源于主人的离奇消失,但在多方的平衡之下,本该由履职不利的小豆长光担责,但到了最后,反而是源氏吃下了这个闷亏。这也是他们那位主人想要的吗?
在他们的欲望随着僵持的时间而滋长的时候,主人埋下的种子也已生根发芽,今天不过是个开始罢了。山姥切国广没有再多言,他最后一个走出去,关上门,任由你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2】
你用的浴室是这座本丸最有现代化气息的地方,可能是来源于历代主人的偏好,唯独这里被装修成了现代流行的风格,贴着瓷砖的墙上凝结着雾气,水流声一定程度上阻断了那些不由分说塞进你脑子里的信息,你站在花洒下面,盯着瓷砖上的花纹发呆,直到浇下来的热水流进眼睛。
神隐没有生效,他们喂你吃下的食物也没有来得及让你的身体转化向另一侧,你现在依旧是个脆弱的人类,会因为术式的后遗症而头痛,但这份疼痛在此时此刻却是很好的锚点,提醒你的来处与归处。
即使是问髭切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他给出的答案恐怕也是带着真挚的感情的吧,只是那样的期待对人类而言,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这一步成功了,但你依旧忧心忡忡,今天本来应该是个无人看守的夜晚,但那些监视却比往日更甚,你要在他们察觉到不对劲、三日月在现世识破你的小把戏之前解决这里的问题——不对、这完全不对——你应该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地出生、长大,没什么大的挫折也成不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你接到那通联络之前,你从未设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性,什么付丧神,完全是天方夜谭!
置身于这方小小的浴室,你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现世的家里,今天是个普通的夜晚,你要发愁的应该是第二天的小组展示,而不是怎么让自己不要变成这些精怪的所有物,可那是徒劳的。事实就是如此,你置身于用自己的灵力构建而成的神域里,这间浴室封闭却又脆弱,完全不能称之为藏身之地。
就算是成功逃走了,那你的人生又会拐向哪里?
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热水代替眼泪从脸上划过,蒸腾的雾气强行给皮肤镀上了粉色,你在关水的同时,察觉到有人在阁楼里,他礼貌地在那里等待,而你也如了他的愿,踩着湿湿的浴室用拖鞋走了上去。
“真是狼狈。”
你几乎是忍气吞声地咽下了想要回呛他的话,仅仅通知了他结果:“我成功了。”
“的确是个可造之材,”他继续居高临下地点评你,“那你那个同伙怎么样了?”
他的提问并非关心,而是一种警告,他在试探你是否会因为心软而给予帮助过你的家伙特别的优待,这种温吞是不必要的,也不可取,而你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我们分头离开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
“你对自己逃出去之后的境遇有预期吗?”
“我知道。”你生硬地回答他,因为无法控制地接收者周遭的信息而带来的头痛而烦躁,太阳穴随着脉搏跳动,眼前这个家伙也厌屋及乌了起来,他也是个付丧神,是个非人的家伙,你们有着本质的区别,那道天堑难以跨越。
“这件事会发酵成近几年最大的丑闻——无论你是否乐意让事态发展成这样——可能仅次于三十年前那个把时任总务课长的头盖骨做成酒杯送回来的家伙。”
你嘲讽般笑了:“我想时政应该不缺审神者被神隐的故事,但为什么会有你说的情况,恐怕不是因为我自身的遭遇,而是一些人在这件事里被拔出萝卜带出了泥,你会在背后运作、让你设想的一切都发生吗?”
“你大可以猜想,”他的笑游刃有余:“但我可从来不是主谋。”
“三宅先生主导了这一切吗?”
“什么呀,你不问原来是猜到了吗?”
“他为什么要帮我?”
“恐怕也是一份私心吧。”他的话说得极其暧昧,但你依旧听懂了。
原来如此,那也是一份“爱”,迄今为止,你品尝了各式各样的爱,而那些爱无一例外导向了悲剧。可“爱”也是人的本能,引得人、甚至获得了人身的付丧神也前赴后继。
“我再问一次,”不同于你本丸里那位一期一振,他金色的眼睛并不映照着温暖的火光,而是大阪城上华丽金饰的光泽,这振真正的天下人的爱刀,带着冷酷的审视意味问你:“你那个同伙,你要怎么处理?”
现在已经快接近凌晨两点,一整天的紧绷和当下还没有适应那个术式的状态让你身心疲惫,还得应对他的严厉发问,但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你并不怪罪于他,你闭了闭眼睛,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只想安全的回去。”
【3】
雪已经停了,但积在地上的薄雪依旧忠实地反映了人走动过的痕迹,又或许,那些走过的人也无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刚刚那场闹剧里为数不多没有带着刀的付丧神对着那块假石喊“出来”,他也不是第一个发现那后面藏了人的,只是其他人因为各种各样的考虑忽略了过去。来派的短刀和大太刀,本身就不是主人偏爱的几位,在这座本丸也没有特殊的权势,这个时候,宽容他们的鬼鬼祟祟不会显得软弱。这样的想法是傲慢的,但这从来不是山姥切国广的想法,于是他对着那个方向走去,要对方大大方方地站出来。
“主人已经没事了。”一对二,他甚至没有带着本体,而对方的本体均拿在手上,擅长夜战的短刀在这个场景下会更有优势,但他依旧不卑不亢。
从刀鞘中滑出一截的刀重新回到刀鞘里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昭示着主人的不悦和偃旗息鼓的意图。
“她真的没事了吗?”孩童样貌的大太刀问。
山姥切国广因为这个问题而发笑,但他笑的并不是提问的人,而是笑自己的可悲:“如果她真的有事,你们会上前来砍了那个胆敢侵犯她的家伙吗?”
“这是什么问题?这是当然的吧!”平日中气十足的短刀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也是带着笃定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动摇。
“那就太好了。”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抬眼望向天守阁的方向,那里的那盏灯依旧亮着,带给他的安慰却摇摇欲坠。
“你叫我们出来不只是要说这些的吧?”
“你们也看到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并非大家所愿,主人现在很抗拒,如果强硬地要她接受我们的陪侍恐怕也不合适。”
“所以?”
“我想请你们今晚帮忙守着天守阁,不要再让任何人靠近。”
“什么叫帮忙,”萤丸不满地说:“即使你不说,我们也准备这样做。”
“好,我知道了。”山姥切国广点了点头,“那主人的安全就拜托你们了。”
来派的两振刀没有再说什么,默认了他所说的,山姥切国广在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又折了回来,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事到如今,你们会恨我吗?”
“你说什么呢,”萤丸孩子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个他平日里完全不会出现的表情,那个表情是带着一点悲凉和嘲讽的:
“我们所有人……不都是共犯吗?”
---TBC---
带着共同原罪的刀,无论各自有什么样的心思,最终都得共同吃下这份苦果,即使是后期叛变帮助了婶的刀也是。这篇文也算是被各式各样的“爱”推着走的,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所有人欲望的叠加,唯独婶在这里被动接收着一切,被附加在她身上的爱是沉重的东西,即使她回到现世也做不了普通人了。当然,这也是番外的故事里要讲的了!
这章有大量的对话,我写东西信息量还是塞挺多的,对话是很重要的信息传递途径,角色也通过对话完成了各种各样的交锋,写起来还是很耗脑子的(挠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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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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