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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嫉妒 ...

  •   【1】
      药研藤四郎过来的时候,你正坐在那里发呆。
      顺着视线看过去,庭院里光秃秃的树上,有两只喜鹊在搭巢。
      手边的茶杯还冒着热气,书被倒扣着放在地上,昏黄的阳光洒在地上,但你所处的那个角落却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帘子后面,有另外一振刀在侍立着,他默不作声地立在阴影处,但药研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几乎是监视了。

      刚刚沐浴更衣过,但身上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散去,他停在一个恰当的距离上,跪坐了下来。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似乎在某个夏日,他也曾在这方庭院里见到过他的主人,他的主人吝于分给他们更多关注,召他前来也不过是为了公事。那天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晚发生的事情,此刻却强硬地挤进了他的大脑里。
      他的主人在一地的鲜血中冲他笑,她那时的快乐真心实意,她并不为计划败露而慌张,因为她已经赢了。药研绝望地冲过去,要扯掉屋檐下挂着的那个晴天娃娃,但已经来不及了,施术让这方空间的灵力质量高得恐怖,他在这里寸步难行——什么神明,不过是倚靠着人类的灵力才得以显出人形的器物——他狼狈地被溢出的灵力压着脑袋趴跪在地上,请求他的主人不要丢弃他们,但她只是开心地笑着,直到身影和蔓延的血一道消失,她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连一句谩骂都没有留下,她已经完全不肯原谅他们了。
      时隔数月,药研再次想起那个场景,已经可以冷静地任由脑子顶出这个念头了。

      “大将,战况我已经整理了报告,这次获得的物资——”
      “战况分析的事情去找长谷部吧,物资的入库和登记可以找博多,如果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可以和三日月商量下。”你罕见地没有听完他的汇报就打断了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带队出阵辛苦了,药研,好好休息一下吧。”
      长久的沉默。
      帘子后面那道修长的影子没有动,药研抬头望向你,你移开了视线。
      即使想要表现得冷漠,却也因为抹不开面子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显得动摇吗?长久地和人待在一起的短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你的反应。
      如果是那位大人,眼下应该不会动摇,会表现得更加绝情吧。毕竟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而你即使在知道了他们的计划的情况下,依旧无法对出阵归来的他真正狠下心来。仅仅是因为他的不在场吗?
      不知道你是否察觉到了,这座本丸没有哪一振刀在这件事上全然无辜。
      今早那份誓文的内容经由后藤之口传到了午后才归来的药研这里,立下誓的人不包括他们,但他们在那份誓文里人人有份。主人当然是大家的主人,既然大家都是家臣,那份罪恶,大家就都得担下来。
      “大将,是我哪里没有做好吗?”他问。
      简直像是来讨伐你的绝情了,他如此发问,把你架到了一个难堪的位置上,山姥切国广和髭切出其不意地发动神隐,而药研并没有直接地参与那件事,你为什么要对着他也撒气?
      “……那也是你的期望吗?”
      “试想一下,如果您是一振无能为力的刀,您的主人当着您的面要弃您而去,您会想要抓住她吗?”他语焉不详地说。
      言之凿凿。
      你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或者质问他了,这样的对话已经在你和髭切之间发生过了,再和另外一振意图明确的刀说一遍没有意义。
      “之前我就很奇怪,”你将视线重新落到了药研的脸上:“药研——你曾经见到了你的前主最后的样子吧?”
      没有等到他的回复,你陈述般说:“所以你、还有他们,害怕我也走向那个可能性。”

      真是贪心,你又一次感叹。他们不光想要剥夺你衰老的权利,连你对自己的支配也不可以。但转念一想也是,器物中生出来的付丧神,在鉴赏他者的时候,或许也觉得可以随心所欲支配的才是美的吧。
      可惜,你的顺从和隐忍并没有换来他们的怜悯,只是惹得他们变本加厉。
      而眼下,闭目塞听,就此疏远他们,或许会起到反效果。在视他们为刀、为物的同时,也不要忘记他们化形为男性。
      这振短刀没有回答你,他只是垂下眼睛,按下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他刚刚从兄弟那里知道了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他在那时想,自己从一开始就准备好接受当下的局面了。即使要看着笼子里的麻雀撞得头破血流也要留下它,他们这些刀剑,就是这样自私的东西,天真、残忍,如同孩童。他不从不为自己辩护,也不美化自己的行为——那些吮吸着他们卑劣的“爱”生长出来的东西,从人类的视角看,估计是丑恶的吧。
      他坦然地接受了这份丑恶,但唯独,那样的事情不再被允许了。

      【2】
      出阵、远征的队伍均已归还,事到如今,再由你决策下一步的动作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你将这些事情都交给了三日月和髭切。你在本丸内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但去哪里都有一振刀在跟着你。
      他们似乎达成了共识,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刀前来,他们或沉默地服侍你,或试图游说,你对他们说的一切都照单全收,唯独在最关键的事情上不肯松口。
      一门之隔,跪坐在门外的影子随着烛火的晃动而微动,轻薄的障子门挡不住什么,对他而言亦是。正月底还很冷,你缩在厚重的被子里数自己的心跳声,平息因为那个噩梦而紊乱的呼吸。
      “您需要帮助吗?”五感敏锐的付丧神在门外轻声问。
      这句似乎真心实意的关切被寂静的黑夜放大,背上出了一层薄汗,你被这个声音惊到,下意识地卷紧了被子。他在关心你,但是在这个场景下,这句看似贴心的问询被解读出另外的意思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连睡眠时间也不放过。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五日,每天来到你身边的刀都不一样,而且毫无规律,你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但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地坐以待毙绝不是最优解,他们现在还有耐心试图游说、感化你,劝你交付自己的灵魂,但十天、二十天、三十天呢?他们下一步会对你做什么,届时你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即使没有性命之忧,但那些可能性依旧令你浑身发冷。

      门被打开了,你披着羽织从黑暗中走出来,实休光忠体贴地将视线从你苍白的脸和微乱的头发上移开了。
      “外面很冷,请您回房休息。”他恭顺地地下头说。
      他因为低头而错过了你眼中的恶意,视线里只有一双光裸的双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地板应该是很冷的,但皮肤上的血色看起来又是热的。人类是有温度、柔软的,和刀完全不一样,好甜的味道——色香味俱全——他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今天中午烛台切光忠在夸夸其谈那份鲣鱼煮时的台词。
      “我睡不着。”他听到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体贴地问:“需要我为您泡一杯助眠的药草茶吗?”
      你低声笑了出来,跪坐在了离他一拳的位置:“比起那个,不陪我聊聊天吗?”
      “房间外面很冷,地板也很冷,您会生病的。”视线上移,他将目光重新固定在了你的脸上,昏暗的烛光下,皮肤细腻如大般若长光收藏的那些玉器,但不同的是,眼前的人类是温热的,她在呼吸,吐出甜丝丝的味道来,如果能脱掉手套摸一摸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和自己的皮肤摸起来不一样呢?
      “是吗?”你满不在乎地拢了拢衣摆:“那你为什么不把外套脱下来给我当垫子呢?”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的话。”他慢吞吞地说。

      那件内番服外套的材质算不上柔软舒适,还残留着的体温很快被冰凉的地板吸收,又重新染上了一份新的温度。
      “今天是你吗?”你语焉不详地问。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靠得好近,从刚开始就是,一直有甜甜的味道飘过来,现在更明显了,空气里都是那股气息,但并不甜腻到令人讨厌。
      “您对我不满吗?”
      “怎么会呢,倒不如说是你更令人安心。”
      “这是很高的赞誉,我会感到感激的。”
      “有点冷,”你又靠近了一点,垂下眼睛,露出一点可怜的神情来:“但我睡不着,一睡着就会做噩梦。”
      “这样可不好,要我帮您泡点助眠的草药茶吗?”他又一次问。

      他的主人,自作聪明又生涩地露出引诱的情态来,虽然不知道她那颗足智多谋的脑袋里装着什么鬼点子,但他姑且还记得烛台切的告诫,不要被他们聪明的主人耍得团团转——像是他会上钩一样。实休光忠没什么褒贬地想。
      “屋子里太黑了,我害怕。你……能不能进屋帮我守夜呢?”

      ——原来如此,是要陷他为众矢之的的意思吗?
      外面豺狼虎豹环伺,巴不得自己能成为主人的入幕之宾,但主人偏偏选了他来成为靶子,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是一种荣幸。
      他们亲手挑选的,看起来温柔顺从的主人也是有这样的恶趣味的吗?倒是更加有趣了。
      他被邀请进主人的房间,在离床三尺远的地方躺下,空气里充斥着那股淡淡的甜味,连被单上也是。贴心地分给他的被褥对他而言尺寸有点小了,盖住手脚之后就顾不到头,要想把下巴缩进被子就得蜷起身子。
      刀明明不需要这些保暖用的东西吧?实休光忠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下。
      主人睡在三尺之外的地方,背对着他侧躺着,他没有出声指出她心跳和呼吸的异常。
      真是可怜。
      也真是可爱。
      他盯着那个背影想。

      【3】
      “您身上有令人讨厌的味道。”
      坐在帘后的你被这句直言不讳的抱怨逗笑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前来应该也不是来抱怨这个的吧?嫉妒可是会令人变成恶鬼哦。”你好心情地翻动着呈上来的报告。
      “真是令人心寒,”髭切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您也差不多该明白我等的苦心孤诣了吧?”
      “我们还是说说昨天远征里发现的情况吧,有什么非要我过目的吗?”你巧妙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还是那样吗?”
      “真是拿女人没办法,”髭切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自站在廊下的弟弟手上拿回了自己的本体:“拜托几位御神刀调查的事情有进展吗?她还是用沉默逃避问题呢。”
      “……血缘没有问题,真名确实如山姥切所说,仪式也没有差错。”
      “结论?”髭切好脾气地问。
      “暂时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山姥切长义呢?针对那个官员的调查怎么样了?”
      “还没有新的回应,但从既往我们掌握的情况看,他确实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是吗?”髭切并不恼怒:“我们有的是时间和她周旋——是吧?”
      “恐怕不是,”膝丸看向门后,实休光忠站在那里当摆件,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主人昨晚……”
      他微妙地停下了话头,也压下了内心的不悦。
      “有趣的小动作,不是吗?”髭切看起来还颇为开心,但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他的手指扶着刀身,耐人寻味地看向那个方向,用那边也能听到的音量对膝丸说:“即使大家都知道这背后的含义,但卑劣的私心还是会在这座本丸疯长。这恐怕——是比直接的武力斗争更可怕的事情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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