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卓七夕》咬桃子

1、第 1 章

　　七月初七——七夕。
　　天，是极好的天。万里无云，清风拂荡。
　　已然入夜，月虽是半缺的，但却极亮，静静地悬挂在空中，掩了身周星星的光芒，于是繁星灿烂就不可见了。
　　那月光懒懒地洒向大地，太薄、太白，就显得莫名的凄清。
　　而在这凄清月光的映照下，却有一名男子坐在小亭中饮酒。
　　在这牛郎织女相会的夜晚里，独饮。
　　不过也不一定就是独饮，不是还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美丽诗句吗，月亮想必是不会介意陪陪寂寞的人的。

　　男人正执杯饮酒，但在他对面却还放着一个酒杯——青玉的杯身，自有萤光淡淡散溢而出，杯中酒液是润泽的紫色，在杯光的映衬下煞是好看。而男人杯中的酒却是泛着翠色的莹润，像是雨后滴水的嫩竹。
　　男人饮酒并不快，却是没有停歇的，一杯接一杯。虽不是用碗，但也架不住这种喝法，不长时间就又空了一酒壶了。
　　许是喝多了，男人的脸显得尤为苍白，和冷月一衬，莫名的，就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大概在等人，但已是月上中天，他等的人也许不会来了，他却也不走，就这样坐着一直，一直地喝着。
　　他身后立着一个壮汉，那壮汉也不劝他什么，反是在他喝完一酒壶后换下空壶再递上一壶新酒。
　　月渐西斜，男人大概喝多了，竟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样子，是要把内脏都给咳出来的架势。每当这个时候，男人身后的壮汉就会露出悲悯的神色来，但也不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仍在男人喝完一壶时为他再续上一壶。也许壮汉亦在心中叹息，但，也只是无声地叹息了。

　　鸡唱第二遍的时候天便开始亮了，到三唱的时候就已能见着太阳了——从远处群山的缝隙处钻了出来，白惨惨的样子，竟是比还未落下的月亮都要苍茫几分。
　　男人终是停了下来，他仍保持着执杯的姿势，却直愣愣地看着那太阳。他许是陷入无尽的思绪中，那思绪里有一些事，也许还有一个人；也或许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欣赏着这难得的日出；又或者他是被这自然的奇景所魇住，挣脱不出。
　　人心太过奇妙，谁又能完全了解谁呢，就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男人扯扯嘴角，勾勒出微微泛着苦涩的笑意。
　　他看着太阳慢慢升起，看着天从微明到大亮。眼中是支离破碎的光。
　　最后他只是收回视线，拿起那只盛着紫色酒液的杯子，默默地看着，然后仰首饮下。
　　起身，离去。
　　徒留一青一白两只酒杯立在石桌上，相对无言……

　　七月初七——七夕。
　　难得的节日，就连平日里庄严肃穆的大镖局也平添了几分轻快的气氛，不管是进出的镖师还是打扫的侍婢都可看得出那难挡的笑意。
　　但凡事总是有那么些例外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为七月初七这天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的。
　　例如，那个名为“紫气东来”的小院，以及，那个院子的主人。
　　卓东来今天仍如往常一样处理着镖局的事物，他的动作仍旧不紧不慢，是从容而来的优雅。他冷淡地扫过镖局众人的脸，然后步入自己的天地——他的紫色院落。
　　一路上他见到不少笑脸，然后自然地想，今天真是特殊的吗？
　　他不曾过过什么节日，幼时义父总是虐待他，在节庆时就越发的变本加厉了，辱骂、鞭打、饥饿，这些本已习以为常的东西，但翻了几番地施加到身上，仍是让他受不了的。若运气好碰巧那时义父心情不错，也是可以躲过教训的，他停下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发现，自己也是有过过几个平静的节庆的，虽然那样的次数屈指可数。
　　后来他逃了出来，开始和司马一起闯荡江湖。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节日的气氛，和司马一起，简陋却温暖得让人想流泪的节日。但是俩个大男人显然是不可能过什么七夕的，过过春节、中秋就不错了。而且俩个初入江湖的小子，为了吃饱饭就不得不苦苦打拼了，往往也是没那么多精力来过节的。
　　再后来，他们成名了，权力金钱他样样不缺，但是他的下属怕他，他的朋友已经成亲了有着一个人人称羡的家庭，反而更不再有人陪他过节了，他的小院就这样全年都清净着。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或许是从来没得到过所以并不十分渴望，而且他也无法想象他的紫气东来人来人往的样子。即使有时，他也会觉得寂寞。
　　虽然想了很多，其实也不过短短几十秒的事罢了，刚好是从院子走回房间。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紫水晶的瓶子，将瓶子中澄清的紫色液体倒入银质的酒杯中，他坐在铺着紫貂皮的软蹋上，悠然而惬意。
　　塌上的小几上躺着一封拆开的信，信纸平铺在几案上，清逸的行楷，有行云流水之貌。信并不冗长让人枯燥也不过短显得没有诚意，清清爽爽的几行，落在略略偏黄的纸上，莫名的就有一种舒心的感觉。
　　卓东来的视线落在信纸上，略略停了几秒，他伸出手摩挲着偏黄的纸张，一瞬间乱了思绪。
　　卓东来收到书信并不奇怪，不管是客人委托镖物亦或是镖局内部传递信息都是会用到这种方式的。
　　奇怪的是这信他已经收到有几天了却仍是没有处理，这可不是大镖局卓爷的作风，这信的落款也是奇特，竟然是一个传闻中已经死了的人，还是一个大有名头的死人——小李飞刀、小李探花，李寻欢。
　　卓东来认识小李飞刀？小李飞刀不是早已故去？这封信难道是李寻欢从阴间寄来的？
　　不过传闻毕竟大多不可信，李寻欢也许不过是本就没死。两个同样优秀的人，因缘际会相识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倘若还能相交，那倒也是一段英雄惜英雄的佳话。
　　现在卓东来看着这封由李寻欢寄来的信，信上洒洒地写着“七月初七”“李园”“盼聚”，他的视线停在纸上，却像是落在了遥远的地方。
　　现在是七月初七，申时，他在长安大镖局，那个人在太原李园，他知道那个人在等他，可他没有去，他今天一步也没有跨出过镖局大门，现在出发也已经太晚了，这约终究是没法履行了。他既遗憾又觉得松了口气，很复杂的心思，搅得他有点难受。
　　于是干脆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酒，急促的，是他平日不会选择的方式。
　　他走到床边，取出一个绿色的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吞下。
　　脱衣，盖被。
　　沉睡。
　　于是今天也就过去，如同每一个“今天”。

作者有话说

　　悲剧的七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