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外》风漪

4、Charter 04

　　世界上越美好的事物就越是易碎品。
　　这个道理在甘宜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深有体会，这就更让她感到得痛苦。但这也很好理解，一方面，她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希望得到父母全心全意的疼爱，只可惜她的父母失婚多年，母亲早将那份关爱默默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家庭，而她的父亲则走得更远，在她成年以前的十年时间里，那个家前后有许多女人进出驻扎过，这也是为什么她成年以后再不与父亲同住的原因，那里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家。
　　而另一方面，人性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就越渴望——她想要得到百分百的爱，但自己却害怕付出，害怕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因为她知道伤害就像夏天被蚊虫叮咬的几率一样高，而她的却没有强大的修复能力。
　　这简直就是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于是，在她二十八年的人生里有许多人出现过——韩周，勒风，图宁……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但事实却是她和她的父亲是一样的人。

　　傍晚，日落的余辉照耀在面包店的橱窗上，甘宜送走了最后一名伙计准备关店。
　　不料某人却再次去而复返，只是这一次并不像下午那会儿招摇，而是独自一个人站在路边的横杆前，那样子就像从不曾离开一样，而是他一直在等她。
　　“你？”她不自觉发出声来，只是看到他走近却始终只能说出一个你字。
　　“你恨过我吗？”
　　她盯着他，被他这一连串怪异的举止弄得措手不及。
　　“你恨过我吗？”男人又问了一次，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的惊异表情，而是只当她没有听清楚而已。
　　“勒风，你不该问这样的问题，至少下午我们还可以像老朋友一样坐在这里的聊天，这样不是已经很好吗？”
　　“或许我本来就不应该提这么傻的问题，是吧？”
　　然后，他看到她对他点头。
　　这本就是一场错误的相遇，所以，一切终归恢复于平静。
　　甘宜还是如常地守着自己的面包店，还是经常发着呆，但是每当雯子想从她的嘴里套出勒风的故事时，她又总是不经意的笑笑，然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天周末，周韩打来电话，意思简单明了——让甘宜履行许下的承诺，于是，甘宜一大早就关了店面，然后开开心心地去菜市场买菜准备晚餐，样子就好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
　　说到法国菜，又怎么能少了葡萄酒调味呢？法国盛产红酒，所以烹调中也喜欢用酒调味，做什么菜用什么酒是很讲究的，以至很多的法式菜都带有酒香气！而菜和酒的搭配又有严格规定，如清汤用葡萄酒，火鸡用香槟……
　　然后，接近下午三点的时候，C城最有名的洋酒行迎来了这样一位客人——只见她踩着一双凉拖，粉色的碎花连体衣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的高挑、瘦削，特别是那一头长长的黑色卷发更让那种随意凸显到了极致，只可惜她手上提着满满一篮子蔬菜，居家妇女的特性一下子便表露无疑。
　　于是，店员谁也没有特意前来招待她，对于这些甘宜倒也并不在意，相反，如果有人在她挑东西的时候嘀嘀咕咕，她其实反而不太乐意。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当店里所有的客人都离开时，这个女子还站在店中最贵的那一排红酒面前发呆，敏感的店长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于是亲自走上去询问，“这位女士，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这个配牛排会是什么味道呢？嗯，不行，太冒险了，老查理知道了一定会被气死，不能这么做……或者买这个，哎呀，今天我没有买鱼……对了，没有买鱼是对的，上次已经吃过了，还是买一瓶普通的红酒得了……”
　　女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店长，但这位店长却清楚地听到了她自言自语，于是接下来发生了一幕让所有店员都吃惊莫名的举动——店长竟然开出了好几瓶昂贵的红酒让女子试尝。
　　对于此举，甘宜没有理由拒绝，换到普通店员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甚至觉得这个女子表现得过于镇定自若了，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洋酒行似乎变成了一场特别服务甘宜一人的品酒会。

　　“就是这个味道……”还未说完，甘宜忍不住再含了一口，“我买这瓶，还有吗？”
　　“很抱歉，这已经是最后一瓶了。”
　　“没关系，我就买这一瓶。”
　　“好的，我让店员给你包起来，你还需要其他的吗？”
　　“不用了，谢谢。”
　　“好的。”
　　直到甘宜离开，一个店员小弟才跑到店长面前问道，“店长，她也没有买多贵的红酒，怎么把我们店最贵红酒的都拿出来给她试尝呀？”
　　“你懂什么？！”
　　“难道你不担心老板知道了会炒你鱿鱼吗？刚刚开的那几瓶可是店里最贵的红酒，现在这些酒是卖不出去了，到时如果老板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呀？！”
　　“到底你是店长还是我是店长？去去去，给我走远点！”这位胖子店长虽然嘴上口气不怎么好，但心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哼哼，那些酒本来就不是卖的，你以为老板真会在意那几个酒钱？看着吧，以后可不只是几瓶酒的钱了……

　　话说另一头，甘宜买到了心仪的红酒，回到家便着手准备这天的大餐。
　　不料五点还未到，周韩就敲响了甘宜家的大门，当时她正在专心致志的敲牛排，冷不丁竟被忽然想起的门铃声吓了一大跳。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看到门口站在周韩，同时看的他的手上还拽着一束漂亮的白玫瑰，便笑了。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就提前下班了。”
　　“原来是这样。”甘宜很自然地接过周韩手上的鲜花，好像这是她收到的无数鲜花中最普通的一束。
　　“好像从来没有送过你这个，今天给你补上。” 看的她收得如此心安理得，周韩竟有点儿说不出是喜是悲的心情，但奇怪的，一看她面上便还是漾出了笑容。
　　“去客厅看坐一会儿吧，吃饭还有一会儿呢。”
　　“嗯。”

　　进了厨房，甘宜又忙碌起来。
　　其实，她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镇定，事实上，此刻的她是激动的，但是随后，她又莫名地被另一种不安的情绪所影响——
　　是的，她喜欢周韩，或者更确切的说，这是一种比喜欢还要深刻很多很多的感情，但是年少的时候，他们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两个人最终还是错过了，他喜欢上了别人，而她为了赌气便不甘示弱做了勒风的女朋友。
　　那是一段变了形的恋情，因为她并不是真心的喜欢勒风，而勒风也只是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女朋友，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时间到了，两个人就应该各走东西，所以，这也是她能在再次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表现得如此冷漠的原因，她不欠他什么。
　　说得远了，她和周韩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才是事实。
　　而另一个事实却是，他们可以做不成恋人，但却不能做到毫无联系，这比杀了对方还让他们难受，因为他们早就在少时的岁月里变成了亲人，这无论是周韩还是她甘宜都无法否认的情感。
　　要接受这种情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而谁也说不清是谁先投降的，或者说，这并不是一段需要谁投降、谁低头的爱情攻防战，因为在亲情的世界里，那些耍小性子、闹别捏的小动作都是毫无必要，并且毫无理由的。
　　她以为时间久了，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稳定，所以他们可以像老夫老妻那样奢侈地坐在一起吃饭说话，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些她都是心安理得的，而是从他未来恋人那里借来的，时间一到都是要还的。
　　但是，现在的自己又为了什么而激动呢？是为了自己像一个妻子一样为他忙前忙后？还是为了他送给自己的玫瑰花？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内心也不想去深究原因，这也许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