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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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想看看书上所说的大海——日出时海面会升起泡沫，善良的灵魂将永垂不朽。
康一诚从荒野中醒来，睁开眼看到几乎要压在地上的灰蒙蒙天空，怀疑盘古的斧子从一开始就遗失了。
他勉强站起来，举目四望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呼吸间全是腥臭味。他的记忆逐渐回笼，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的军队为了抵御从海洋中爬出来的异化生物，奔赴海滨之城。
他还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理所应当的被尸体绊了一跤。他摔倒时注意到这具尸体没有感染生出的异变，便摸索着捧起这个人的头，再三确认这真的是一具尸体——他过往的同胞。
意识逐渐回笼，他想起身上阵疼的原因与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场景：那个该死的上校大喊着都滚开，捏着手持式轻质核弹跟敌方生物爆了。
造成的影响就是如今康一诚眺望半晌，方圆半里内没有再见到第二个站立着的生物。
疯子。
等他回去做了中央学院的教官，见到上校的复制体后一定要把这声“疯子”传达给她。不过，他静默三秒上校的英勇牺牲。
他试图找到除他外的幸存者，结果一无所获。
人类这边竟除了他全部战死。
康一诚又被绊了一跤，但手下的触感十分柔软，与人类僵硬的尸体不同。
异化生物。这个认知在他的脑海中滚过一圈，手指颤抖地从怀里掏出抑制剂。
谢天谢地，这个竟然没坏。他牢记生物群侯症的传播途径：血液传播和性传播。在上战场前他们每人都需要注射一支随身携带一支，可以抑制感染病毒，以防不时之需。
康一诚注射完抑制剂，依旧全身颤抖。他俯身捡与抑制剂放在一起被无意滑出的无线表盘。结界外没有信号无法使用天幕系统，随军又配备了这块表盘，方便看时间。他点亮表盘，看着上面一项项内容：新历3355年6月14日，15:26，温度新氏温度56，湿度90%。
看到这个日期康一诚有点恍惚，他是二月份随军驻扎海陲城，如今竟过去了五个月。
但现在不是悲春伤秋之际，他要离开战场。不然在这里待的越久，被感染的可能性就越大。
“对不起了同胞。”康一诚再次俯身摸上同胞的口袋，从中拿出营养片。
没过一会儿，他就收罗到了不少营养片和子弹。只是有一点奇怪，他没有在同胞们都尸体上找到刻着身份编码的铭牌，就连自己的都没有找到。
康一诚没有死磕铭牌不见的原因，他用带在身上的手帕蒙住口鼻试图抵挡这污浊难耐的空气，摸着纵横交错的尸体朝人类驻地的方向走去。
他又翻过两座小山丘的异化生物尸体，强忍着这软绵绵近乎没有重心着落的感觉，耳朵捕获到细微的咀嚼声。
他强忍着恶心顺着边缘滑下去，咀嚼声清晰了不少，仿佛就在身侧。康一诚猛地扭头，映入眼帘蹲在巨型异化生物旁黑乎乎的身影。看得出来是人形，但是……
康一诚手指搭在了后腰的枪上。
黑乎乎的身影抬起头嗅了嗅，把头扭向了康一诚的方向。正好康一诚看清了对方下巴上象征着异变的暗紫色血液。
它不是人类同胞。
康一诚条件反射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射击。
就这极短的距离，康一诚都没看清对方的动作，持枪的手臂便被迫抬起，子弹落了空。
他看着面前极近的生物群侯症感染者，眼眸里倒映出对方瞳孔扩张几乎盖住眼白。他后退几步把未被桎梏的胳膊横在面前，试图抵御扑过来的它和那渐进的异味。
“滚开！”手臂的疼痛让他不由大叫。
可能会被感染的惊恐让康一诚硬生生甩开它的桎梏，手枪抵在了对方的太阳穴，毫不犹豫按下扳机。
“老婆……这个，很危险的。”
枪管被捏扁，又被夺走甩远，轰然爆炸，这些只发生在一瞬间。
康一诚咬着牙后退，背后巨型的尸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不想死。
惊恐使他的肾上腺素飙升，他想着如果感染者再扑过来……他还有一把微不足道的小刀。
对方没有扑过来，只是微微歪头，嘴中重复着这个词汇“老婆”。
康一诚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这个感染者不会是在叫他吧。他捏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现对方的嗓音很嘶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了。刚才他太过惊恐，竟然没发现它竟然会说话。现在他没有从它身上感受到攻击的欲望，而且似乎想与他沟通。
“老婆……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感染者说话断断续续的。这下康一诚确定它就是想与他说话。只是他从未听说过感染生物群侯症者中存在尚有理智者，还能进行沟通。
“老婆？”对方见他一直不理睬它，轻声惊呼并向前迈进一步。
“退回去。”康一诚心头一紧下意识呵道。
感染者立即收回脚。
康一诚这才完全把它看清。对方苍白年轻的面孔露出惴惴不安和激动不已，下巴上全是暗紫色的血液。
真是可笑，他怎么能在感染者身上看到可怜和乖巧？
以及它的这一身黑衣看起来好像旧式军装（如今的军装为深蓝色），据他所知军装是在五年前改的样式。在海陲城外的战场，以及这套旧式军装。那它原本的身份是五年前驻扎在此的士兵吗？当初海陲城遭受异化生物攻击，安介将军在此抵御海中爬出的异化猛兽，此后八年里偶尔会有海洋异化生物爬上来，但未造成像今日这般大规模的保卫战。
十年前灭绝了已有三千多年的动物突然出现，展露足迹。中央城的科学家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生了另一件惨无人寰的事情：这些复苏的动物们逢人就吃。
这时人们意识到它们绝不是以往的良善之辈。伴随着自保，人类再次举起屠刀面向这些改变模样的猛兽，但随即生物群侯症感染者的出现再次让人类城邦陷入恐惧之中。
生物群侯症，官方命名十分客观。实际上这些感染者飞快生出异化动物的狰狞模样与习性，也如同那些异化生物一般开始攻击人类，直至完全变成异化生物。
而面前这个，从外表上绝看不出任何与动物有关的特征，但是它吃异化生物的尸体……
思及此处，康一诚生怕抑制剂失效，又打了一针。他戒备地盯着面前的感染者，一步一步往旁边挪，离开它的视线范围内后快步离开。
“老婆！你要去，哪！”感染者猛地回头，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试图唤来他的回眸。
但对方铁了心要弃它而去，听到它的呼唤后步伐速度变快了。
“老婆！”它朝他跑去。
“不准过来！”康一诚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吓得恨不得插两翅膀飞走。但这一次对方没有乖巧的待在原地，而是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张嘴再次咬他。
康一诚腿上一疼，低头一看它咬住了自己的腿。他的嗓音里充满惊恐，颤抖的声线一触即断，字眼仿佛从嘴巴里跳进了无底深渊：“滚开……不要咬我……”
它抬起头，松开了口语气奇怪：“老婆你不，想跟我交，配吗？”
康一诚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变成毫无理智只会吃人的异化生物的恐惧紧紧扼制住他的喉咙，让他呼吸困难。他用拳头砸向它，崩溃地大喊大叫：“滚开！”
他挣脱它，顾不上疼痛拔腿就跑。可是他怎么也跑不出这片战场，这片尸横遍野的战场。他应该是踩到了尸体，猛地栽倒在地。他茫然抬起脸，近旁躺着同胞和异化生物的尸体。恐惧化为实质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好后悔，他不应该想着可以看一眼大海而入伍参军。他就应该静静待在四环城里，静静等待着通过几率渺茫的教资申请。
“天幕，我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询问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工智能，但没有熟悉的电子音温柔地安慰他。康一诚这才回神，想到自己依旧身处于尸横遍野的战场——天幕的范围之外。
他蜷缩起来，小腿和手臂上的疼痛不由分说把他从后悔的漩涡中拉扯出来。他先看疼痛之一被咬的手臂，血液已经凝固了，还是暗红的色彩。腿部因为奔跑一直在流血，他扯下脸上的布条，应急处理止血伤口。
他不由松了口气：他没有被感染。
他强迫自己整理好心情，起身打算依旧按照计划回到人类驻地。只是他一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感染者。
他愣在原地半分钟，等待着它像之前那样如狼似虎般扑过来。但它没有。他试探着迈出一条腿，对方依旧不为所动。他开始强迫自己假装没看到他，一瘸一拐的按着原定的方向前进。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那个感染者依旧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就这样，一直坠在他身后怎么也甩不掉，像是自己的影子。
惶恐不安的康一诚坚决采取无视政策，直到他遇到了异化生物。
对方只有一只，似乎是被他的血吸引过来。异化生物眼睛泛红，扬起巨大的爪子，猛地扑向他。康一诚根本无法分辨这是何种动物，能分辨的天幕在这里根本无法运作。
天幕如果在这应该会叫他自我防卫。他的手指下意识搭在枪套上，却摸了个空。
他怔住，这时才回想起来手枪被那个感染者弄坏了。
他都能感受到异化生物爪子渐进所扬起的锐利风刀。就连这条受伤的腿也投敌，阻碍他的躲避。
康一诚瘫软在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死亡的爪刀落下。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死。
但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泪眼朦胧间他望到一个黑影轻巧地翻上异化生物的背。异化生物的爪刀转变了攻击对象。
伴随着异化生物轰然倒在他的面前，那个身影也轻巧落地。康一诚怔怔望着这个咬过他两次的感染者，暗紫色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他咬死了那个异化生物。
“老婆你，明明比我强壮，为什么不动手杀了它？”感染者蹲在他面前，疑惑说着。
康一诚终于忍不住了，一直压在心头的恐惧情绪直接决堤。他彻底崩溃了，紧紧抓住面前感染者的领子，声嘶力竭：“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为什么总是叫我老婆！”
但他面前的感染者不为所动，只是面露疑惑理所当然：“老婆就是老婆，我找你好久了呢！终于找到老婆你了！”
康一诚觉得他有性别认知障碍，转念一想生物群侯症者能有什么理智可言。他不再执着于跟他徒劳无功的沟通，只是一味的发泄自己的情绪，拳头重重地砸在他身上。但这些都并未撼动感染者除疑惑外的任何情绪。而人类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明显是精疲力竭：“我求你，放过我吧……”
感染者看到他滑落的手，低垂的头颅，努力思考了半晌，恍然大悟：“老婆你是饿了吧！这个可以吃哦！”语气全然是因理解明白老婆的意思而得意的开心。
它把那个异化生物的尸体拖过来，哼着不成调的曲，贴心的帮他把毛撕掉。
抬头发现老婆又走掉了，它赶紧捧着处理干净的肉块追上老婆。
“老婆！老婆！”
“你是非跟着我不可吗？”康一诚猛地转身。
感染者点头。
“跟着我可以。”康一诚说着话的时候牙齿嘴唇轻颤。他试图冷静思考与其让它像鬼魅一样跟在他身后，不如把它放在自己身边，自己也能少一些担惊受怕，而且它似乎很在乎“老婆”，或许可以用此身份制衡它：“但是你要听我的话，不然我会随时把你抛弃。”他不知道自己的决策对不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并找到合适的机会甩掉它。
感染者乖巧地点头，向他保证：“我会听老婆的话的！”
他发现它现在说话流利了很多。
“不准咬我，也不能吃了我。”他说。
“好吧。”他听出感染者语气里满是遗憾，但还算乖巧，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它真动过吃了自己的念头。虽然现在得到了保证，但危机从来没有解除过。
他压下心底的恐惧，试图往好的方向想：现在它应该对自己唯命是从。他灵机一动：“你站在这里等着我。”
感染者果断摇头，直言道出他的诡计：“老婆你是想丢下我的吧！不可以的哦！”
它竟然不是傻子，康一诚不可避免的失望。
“老婆你饿了吧？”感染者殷勤地把食物献给他。
康一诚看到递到面前的暗紫色肉块，只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涌。他打掉它的手，觉得恶心又踩了好几脚。
感染者可惜掉在地上的肉块，蹲在地上盯着老婆靴子底下的食物。
“不许吃这种东西。”
老婆发话了，它不敢违逆，生怕老婆生气抛弃它去找别的雄性。它抬起头仰视老婆，挠了挠脸侧，可怜巴巴道：“可是老婆，我好饿……”
康一诚想起它甚至想吃了自己，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板营养片给它：“饿的时候再跟我说。”
“老婆你真好。”它的眼睛大放光彩，满怀激动地接过，下一秒就把整块塑料铝箔板往嘴里塞。
“不是这样吃的！”康一诚饿口夺食，同它一样蹲下，把使用过程示范给它看——只需铝箔板上的凸起按下去，营养片就会被挤出来。他把挤出来的营养片递给它，后者飞快地塞进嘴巴，然后含着营养片，疑惑地望向他，似乎在等待下一步指示。
“要咀嚼，就像一开始你吃……那些尸体一样。”康一诚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教导生物群侯症者如何食用营养片，感觉像是在教天真无知的小孩子一样。
于是他看向它的眼神不由带了一些慈爱。感染者捂着嘴巴，腮帮子鼓动，抬眼看见老婆温柔的神情，弯起眼睛冲他笑笑。
人类猛地站起。感染者再次仰视他，又再次变得疑惑。
康一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会对毫无理智的生物群侯症者生出怜爱的情绪。他扭头就走，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但是偏有这样一个令人恐慌的存在不明白人类敏感的心情，偏要往上凑：“老婆老婆！你说过不会抛弃我！”
人类猛地站住，感染者没刹住，鼻子撞到了人类的肩膀上。
“别叫我老婆。”他非常抗拒这个词汇从感染者嘴中说出，好像他们之间是特别亲密的关系。
“老婆？”感染者疑惑歪头。
“叫我康一诚。”人类看向感染者，不容分说。
“好的老婆！”
人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听到已不属于人类的感染者说：“康、一、诚？这是老婆的名字吗？”语末全是欣喜，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我叫安……”感染者捂着脑袋，拼命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嘴里咕囔着，“安什么？”
康一诚见它试图回想自己的名字，异常苍白的手背青筋暴起，语气也越来越急躁，似乎有暴走的趋势。他立马斩钉截铁打断它的回想：“安什么，我以后也会这样叫你。”
“哦……好的！”安什么下意识答应，末了又自言自语，“安什么……哦对的！我叫安什么！”
人类又向前走了几步，感染者罕见的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康一诚头也没回：“安什么，不走吗？”
“哦！康康一诚我来了！”安什么兴高采烈地奔向他。
康一诚余光里安什么安静乖巧的跟他并肩，从外表上看绝不像是疯癫的感染者。他发现它比他矮半个头，下半张脸沾着的暗紫色血液还没有清理。就是这点让他清清楚楚知道他是感染者，它吃尸体的画面又在头脑里重播。
人类闭了眼，又睁开从怀中掏出纸巾给它，说：“把脸上的血擦擦吧。”
感染者再次疑惑地眨眨眼。人类无法，伸手帮它擦拭血迹。刚把手伸过去的时候他有些迟疑，担心它会咬自己，但安什么十分老实，只是不瞬地盯着他，没有张嘴的迹象。康一诚这才慢慢帮他擦去暗紫色的血迹。异化生物的血与人类还有一点的不同就是不会凝固，倒是容易清理。
血迹掩盖着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这是康一诚没想到的。他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在意。
之后，康一诚带着它朝原定的方向前进。
它倒是安静。康一诚暗想：如果把它带到人类领地，同胞们应该能杀了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