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灰》业余爱好者

44、第 44 章

　　“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吧。”林砚问。
　　唐其温不说话。
　　“那晚上？”
　　唐其温还是不搭理他。
　　林砚又说，“我第一次下厨，你就赏脸来吧。”
　　唐其温转身一脸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话没说完他就僵住了，王伟东突然出现在林砚背后，手中高举着一把水果刀。
　　他想大喊提醒林砚，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冲过去，双脚却像陷在沼泽里，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刀一寸寸没入林砚的胸口。
　　林砚口吐鲜血，软绵绵的倒在地上，那血蔓延一地，直流到他脚下，手上也黏黏腻腻的，他低头一看，满是鲜血。
　　唐其温崩溃大叫，嗓子却像裹着层薄膜，他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一吼——终于喊出声了，人也猛地惊醒过来。
　　这种恐惧太过真实，唐其温一下没分清现实梦境，脑子里全是那副恐怖的画面，缓了好一会才眼神清明。
　　朦胧间感到左手的钝痛，他转头看四周，全白的房间……林露在靠墙的躺椅上低头看手机……窗帘拉着一半……
　　唐其温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音。
　　声音惊动了林露，她赶紧放下手机上前，轻声道: “醒了？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唐其温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值班护士也走了进来——病房的监护仪有任何波动她们都能立刻掌握，第一时间来病房查看，确保他们的安全。
　　她利落地查看了监护仪数据和他的伤口，温和地笑了笑，“生命体征很平稳，没事的。”
　　唐其温清了清嗓子，问: “他怎么样？”
　　林露知道他在问谁，安抚道:“半个小时前刚做完手术，没大事，放心吧。”
　　护士也说：“手术很成功，难度虽然大点，但医生处理得很好。他现在在复苏室观察，等麻醉过了，家属就能去看他了。”
　　唐其温闻言这才把心放肚子里，“那谁在照顾他？”
　　“放心吧，还有护士在。才给他挂上药水，我先来看看你，等你输完最后这瓶液，我再去看他。”
　　唐其温抬眼看了看，吊瓶里只剩下个底了，过了会儿他又问: “他严重吗？”那刀的位置看起来可离心脏不远。
　　林露叹了口气，现在还满是后怕，“医生说，再偏一厘米就在心脏上了。”
　　唐其温沉默。
　　十几分钟后，输液针刚拔，唐其温就按住手背上的棉签，急切地下床要走。
　　林露赶紧说:“诶等等，他离醒早着呢，你恢复了再去。”
　　“没事儿露姐，我是局部麻醉不影响，看一下就回来。”唐其温左手固定着一个轻便的石膏托，右手麻利的掀被子下地。
　　“其温，你去了我还得分心照看你，万一一个不留神没看好，我怎么跟他交代？”林露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等把他接回病房，我再带你去，行吗？”
　　唐其温看着她疲惫红肿的眼睛，忽然理智回笼，明白是自己心急了，便点了点头，躺了回去。
　　大约四十分钟后，林露过来找他，扶着他到隔壁病房。
　　唐其温轻推开门，房间里的仪器响着规律的滴答声，林砚深陷在病床里，双眼紧闭。他的脸色和床单一样白，一只胳膊露在外面，手背上埋着输液针，透明的管子连着吊瓶。
　　唐其温走过去蹲在床边，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氧气面罩随着微弱的呼吸泛起薄雾。
　　他静静地看，过了一会儿，伸出食指轻轻挑起林砚的小拇指，那手指毫无力气，像截枯树枝，被挑起后又软软地落下。他怔怔地看着，又一次重复这个动作——挑起，落下，再挑起。
　　——离心脏就差一厘米。
　　只要一回想起那个场景，唐其温就觉得心在被刀狠狠剜着，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不敢去想那一厘米发生的概率，也无法想象差那一厘米带来的后果，只是满心感激，感激他活了下来，感激他还能躺在这里。
　　林砚完全清醒时已经是早晨了，唐其温正在病房喝粥，林露走进来说:“砚砚醒了，他想见你。”
　　唐其温顿了下，放下汤勺，“好，我这就去。”他把餐桌转到一旁，拿起卫生纸擦嘴擦手。
　　林露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思索再三还是拦住了他，“我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这个局外人没插嘴的份，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是有几句话想说。”
　　唐其温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重新坐在床沿，让林露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露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的这几年，砚砚对你不好，伤了你的心，你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也是正常的。但昨天我看到，你们都在拼了命保护对方，既然心里都爱对方，那又为什么要错过呢？”
　　林砚替他挡刀这件事，不只是林露惊讶，唐其温也没想到，那个奉承利益最大化的人，居然会在危急关头舍命相救，直到那刻他才相信了林砚的爱，却只有痛苦和无助。
　　“以前我从来没怪过他，是我自愿的，至于后来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很感激他。”
　　在他挨那刀的时候，震惊和绝望连带着把他心里的恨一起震碎了。
　　林露默默叹了口气，话说到这儿，她也尽力了，谁让林砚现在才开窍呢，这段感情始终是错位的。
　　唐其温走到林砚病房门口时，顿了几秒钟才开了门，林砚躺在病床上，看见他就笑了，目光移到他的左手后，又生生止住了那笑。
　　唐其温说:“不严重，用支具固定段时间就好了。”
　　林砚点点头，“……那就好。”
　　沉默在俩人之间蔓延，林砚又说: “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唐其温于是走到他床边，他想了想，真诚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林砚的眉头微微蹙起，唐其温的反应……怎么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你……只有这些话要说吗？”
　　“王伟东被当场击毙了，警察早上来找我做笔录……”
　　“唐其温。”林砚叫他。
　　“嗯？”
　　林砚看他闪躲的眼神，也意识到了他内心的矛盾，他不想逼得太紧，于是又说道:“没事，你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
　　“那一起吧？”
　　唐其温刚说完谎就开始后悔，心里不停鄙视质问自己，结果吃饭的时候一看见林砚连握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马上接过碗说:“我来吧。”
　　唐其温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他，林砚就趁机偷偷打量他，嘴角止不住上扬，觉得这伤挨得真他妈值。
　　林露隔着门上的玻璃框瞧着，抿嘴笑了笑，带着护工转身悄悄离开了。
　　他们吃饭期间警察来找林砚做了笔录，确认了一些事情，这件事也就这么结束了。他们走后不久，林砚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唐其温就抽空去走廊给他妈打了个电话，他这样子肯定不能回家过年了，便找了个借口说过几天要和朋友去度假。
　　唐其温妈妈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唠叨了半天才挂了电话。唐其温回到病房，林砚还没醒，头偏在一边，睡着了还皱着眉，大概是胸口疼。
　　而且到现在为止，他爸妈都没有来看他。
　　唐其温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和心疼，俯身轻轻把被子向上拉了拉，指尖不经意蹭到了他微凉的下巴，顿了顿，手背轻轻贴在他脸颊上。他的脸也凉凉的，唐其温就把手伸进被窝去摸他的手，他的手是暖的。
　　唐其温放下心，给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转身欲走，却有双温热的手突然牵住了他，回头一看，林砚睁开了眼睛，正紧紧攥着他的手，朦胧睡眼里满是依恋。
　　“你陪陪我吧。”他的嗓音低哑，说完又赶紧补充了句，“别甩开啊，我伤口疼。”
　　唐其温犹豫着，手心里清晰感受到那股执拗的力道，最终心头一软，索性在床头坐下，任由他牵着。
　　“知道了，睡吧。”
　　林砚睡着后手还一直缠着他的，他望着那张安稳的睡颜，指尖悄悄回握，就这么守着，直到正午的太阳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