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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过去 ...

  •   许愿扶着墙站起来,对着格瑞戈的背影怒道:“你有什么立场教训我。”
      格瑞戈缓缓转身,他粉嫩的舌头舔过嘴唇,说起中文短促而富有节奏感,但绝不是因此就会让人觉得悦耳动听,“说实在的,我并不赞成白和你在一起。”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手杖,双手优雅地相叠在上面,根部轻轻跺在木质地板上,“也许你也发现了,他时常会有不同于常人的举动,他跟你在一起,无异于一场冒险。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但我也为他会选择一个聪明些的女孩……人类女孩,你让我很失望,你迟早会拖累他。”

      许愿被“人类女孩”这个富有种族感的词汇震住,她追问,“你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格瑞戈掏出怀表,看一了眼又飞快合上,“有些事情要靠自己去发现,别人说是没有用的。忘了告诉你,白曾经称我一声师父。”说到这里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孩子大了,不好带了,现在见着他沈易白都直呼其名,真是让人操心,“所以,准确来说,按照现在的说法……你应该叫我一声老师。作为一个长辈,今天的事就当小小惩戒,下次记住,不要对我做出任何无理的举动。”

      “时候不早,我就先走了……”格瑞戈刚要走人,就听沈易白躺着的床上咿呀一声轻响,沈易白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深情淡淡的,被包扎着的一只眼什么也看不见,另一只眼也没有睁开,但他的脸准确地转向格瑞戈的方向,嗓音低哑,“格瑞戈,我是眼睛不好,不是耳朵不好,你就这么对我老婆?”

      许愿听见沈易白言语间对她的维护,复杂的感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格瑞戈顿住脚步,深情沉重地转过身,对上沈易白伤痕累累的脸,眼中似乎有心疼和无奈一闪而过,“你觉得我哪一句话说错了,可以指出来。”
      沈易白一时找不到话反驳,格瑞戈不给他再想的机会,只是说:“如果剧本的事情你想通了,我随时欢迎,我会在中国滞留一段时间,不希望听到关于你的消息总是噩耗,走了。”

      沈易白撑着站起来,“我送你。”
      虽说格瑞戈很多时候跟他是一个平等的关系,但更多的时候格瑞戈像他的兄长、老师,有时候格瑞戈这家伙很混蛋,做事出牌不按常理还疯疯癫癫,但这无碍于他敏锐的判断力,作为血族天生的优越感和强大的能力。

      格瑞戈的手杖快速抬起,向着他的身体一点,沈易白被一股力道强压着坐回床上,他的眸子飘过一层血红的薄雾,嘴角的笑容不带温度,“你还是留着精力想想怎么安慰我们脆弱的人类小姑娘吧。”

      僵直着身体等到格瑞戈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出病房,房门在他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缓缓带上,发出“嗒”的轻响。

      许愿被一连串的变故和格瑞戈故意耍的小手段震住,如果格瑞戈的目的是向许愿来个下马威,并让她有自知之明,那么无疑他成功了。

      沈易白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木愣愣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很显然,许愿被吓到了,挥手之间可以控制人、物,甚至可以夺人性命,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刚刚正在威胁自己,她以为格瑞戈仅仅是个野蛮的爷们,可事实看来远远不止如此。

      许愿想起后怕不已,她挪动脚步靠在沈易白的床边,委屈地叫了声,“沈易白……”尾音拖的长长的,还打着颤。

      沈易白摸摸她柔顺的头发,“他们那儿人就这样,见到一个格瑞戈不可怕,见到数十个格瑞戈才叫恐怖。”沈易白居然有心情开起玩笑,可许愿可没读出有什么值得发笑的地方,不过她明白沈易白是想要安慰自己,所以还是抬起头,回以感激一笑。

      “他究竟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许愿终于问出了一直埋在心中,压抑已久的问题,她紧紧盯着沈易白的反应,不肯放过他的一丝表情变化,“还是说……其实你们……”

      沈易白知道瞒不下去,他沉思的模样让许愿觉得时间被拉长,等待他开口的这一两秒,实在过的太过漫长,“你早就猜到了吧。”

      许愿看着他,没说话。

      “你只是不愿意承认你所猜测的。”
      “所以?”
      “所以,恭喜你猜对了,我们不是人类。”

      这没什么可恭喜的吧……
      许愿两只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害怕,但对于沈易白,她的确产生害怕这种情绪。

      沈易白错开她的目光,睁开了一只眼,视线被局限在小小的一块角落,他的声音越发沉闷,“格瑞戈是什么,如果你日后还有机会接触,很容易就会知道。至于我……”他轻笑,“很抱歉,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我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许我就是个天生怪物。”
      许愿有一种错觉,沈易白此刻很失落很失落,他差一点点,就要哭出来,但是这漫长而苍白的岁月早已将他的棱角磨尽,就连最初的疑惑,在心底一直回荡的质问,也一点一点淡去。

      要不是今天许愿问起,他连自己都快骗过去,不就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生物吗,怕什么,世上还有那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不是一个人。

      许愿紧紧抱住他,“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问。”
      她今天才发现自己语言的贫瘠和苍白,在事实面前,任何语言都是显得那么无力。

      沈易白对于自己降生的记忆已经快变的模糊不清,那些在生命中出现过的,亲密无间的人的面孔也便的模糊不清起来。
      他做在床边,耸着肩,唯一一只能看清东西的眼也垂着眼帘,午后刺眼的眼光照射进来,整个病房都被光线照亮,显得温暖明亮,可是他的手却不想许愿记忆中的那样温暖,冰凉,失了温度。
      阳光为他的轮廓描了层金边,许愿不用费劲就能看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沈易白努力回想,不知多少年前……大约四五百年前吧,小村庄的村民把他绑在绞刑架上,在他身下堆满柴火要将烧死的时候,他看着围观的村民平静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冷血又无动于衷,他们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做着他看不懂的事,他们大叫着,“烧死妖怪,烧死妖怪!”。

      之后很久很久,他都不曾再有过这样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那时候他有些奇怪,妖怪,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看着村民有憎又怕的狰狞表情,当时还懵懵懂懂的沈易白很快否定这个想法,看大家这个样子,即使能吃也是很难吃的东西。

      他从小灵智开窍就很晚,穷乡僻壤地穷山沟里要个儿子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这代表着家里多了份劳动力,原本一直以为一生无子的沈氏夫妇意外得子,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村都知道这天大的喜事。
      可是,后来他们很快发现,也许这个儿子……思维能力有些问题。
      别的孩子十个多月就会爬,一两岁就会走路、牙牙学语,可是自家孩子呢?一直到了五岁才会走路,七岁开口念出第一个字,跟他说些什么,他也是神情呆滞,你在他面前声情并茂说上十句,他也鲜少给一个反应。
      村里就一个神婆,村里人有个什么病痛疑难杂症都会找她,老神婆看了这孩子遗憾地摇摇头,沈氏夫妇的哭声呼天抢地,死揪着她的衣角,沈氏妇人一下就跪倒在地,“砰砰”给她磕头,“阿姆,你得救救我家娃子啊,家里的鸡鸭都给你,只有你能治好他嘞——”

      神婆无奈,最终留了一张符纸,吩咐二人烧了化灰给沈易白泡水喝。
      夫妇二人感激涕零,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符水也治不好沈家的男娃,到了十来岁,依然呆呆傻傻的痴人模样,旁人看了无不叹息,这孩子是个无福之人,可即使这样,沈易白依然被照顾的好好的,比起上面几个姐姐,那是周全多了,有新衣穿、有油渣吃,偶尔还能尝到一点猪肉。

      一切的改变,是在数年之后,在沈易白长到十来岁的时候,他的身体发育毫无预兆地停止了,无论过了多久都还是小小的个子,稚嫩的脸庞,因为不下地劳作,倒像是个白白嫩嫩的仙家童子。

      自家孩子得了这等怪病,沈家夫妇整日以泪洗面,商量着要不就把沈易白卖给伢贩子去城里做个富人家的小童也罢,家里是在支撑不住了。
      沈氏到底是个妇人,沈易白虽说痴傻,但也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下说卖就卖,让她如何割舍,可若是继续把沈易白留在家里,很可能他们一家人面临的结局就是一齐饿死。
      他上面几个姐姐已经有两个嫁人,由于他们家有个痴儿的事情,在婆家也抬不起头来,还要遭人诟病,剩下有的已经许了人家,也不是什么大户,就是个屠户,有的尚待字闺中,就费劲心思多打些络子拿去城里卖,补贴家用。

      晚上沈氏做了些好吃的,盛了碗米饭给沈易白。
      家里女儿直看着白花花的米饭流口水,这可是米饭啊,她们一年都可能吃不上几次,沈氏用筷子敲敲桌面,“吃你们的饭,你们大弟……就要走了,起码,要给他吃顿好的。”说到这里,沈氏已经泣不成声,丈夫和女儿也垂头沉默不语。

      一顿饭吃的众人心情沉重,之后沈易白笑呵呵地扒着碗中的米粒,懵懂不知发生何事。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这一家人就都暴病而亡,除了沈易白。
      人们进入沈家的小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身量小小的沈易白散着头发瘫坐在葡萄架子下面,痴痴笑着,“咯咯”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而沈家人都趴在屋内的饭桌上一动不动,稍微大胆点的过去轻轻一推,冰冷僵硬的身体轰然倒地。

      神婆再次踏足这个小小的院落,她尖叫着,“把这个妖孽抓起来,他被秽物附体了,不将他烧死,那么我们全村人只有死——只有死!”
      无知村民对此深信不疑,很快将他送上了火堆。

      神婆依然在烧符纸,将符水泼洒在他的身上,口中念念有词。
      痴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脸上时常沾上些冰凉的水滴,好有趣,他傻笑,不知世事。

      最终,这个村庄还是消失了,因为村里人染上了时疫,无药可救,朝廷选择了封锁这个村子,从此,曾经人丁兴旺的小村落就这样消失在了飞舞的黄沙之中。

      这并不是什么因果报应的故事,只是恰巧沈易白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异类,他被绑在火堆里,嗅着自己的身体在热炎中发出烧焦的味道,可他依然活下来了,一直活到今天。

      遇见格瑞戈,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转机,也是因为格瑞戈,他花了百年时间,让他认清了自己注定没有办法与世人共存。
      伺候,他一直四处漂泊,过几年换一个地方,掩饰自己改变缓慢的容貌,也鲜少与人类社会接触。
      那地方藏龙卧虎,实在不适合他。

      这些事,他都没有办法对许愿讲,他抬起手,回应许愿的拥抱。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喧哗,吵吵嚷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护士拔高了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监护病房,你们不能进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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