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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特大爆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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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去医院,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回……家。”沈易白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
“你确定你这样回去不会有问题?”许愿要不是扶着他一定早就跳了起来。
“嗯,回家……自有办法。”沈易白的断断续续道。
许愿被他吃力低沉的语调吓到,连忙让他放心,“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回家,你别说话了,只管歇着就好。”
经过这一番讨论,沈易白一路除了喘气,再无其他声音。
许愿一手支撑沈易白,一手艰难地从兜里掏出钥匙含在嘴里,把他扶正,确保他不会跌下,这才用另一只手反拧着开了门,这个姿势导致两人的身子紧密贴在一块,沈易白的头只要再低一点就能埋进许愿的胸口。
许愿手忙脚乱地点上蜡烛,就着烛光摇晃沈易白的身子,他不听使唤地顺着靠背滑倒在扶手上,她只好先扒了沈易白残破的外套将他安置在床上。
翻出家里的药箱,许愿发现里面各种药品非常齐全,是沈易白在上次她发烧之后去买的,他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家中常备药才好,再三询问才凑齐了一套。
她取出酒精棉举在手上,接近沈易白伤口的时候犹豫着对他说:“可能会有些疼,你要忍住。”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的他有没有听见,许愿一咬牙,给他清洗伤口,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狰狞的伤口远比许愿认为的还要严重,皮肉向外翻卷,深可见骨。
沈易白喉咙深处发出“嘤嘤”的呜咽声,又尖又细,像是婴儿小声的啜泣,许愿猜他一定痛极了,但是他依旧没有睁开双眼。
只是看着,她就觉得自己的胃部一阵绞痛。
她拿着棉球的指尖在颤抖,非常轻,非常慢地将药物均匀涂抹在伤患处,小心翼翼地用纱布裹好。扔掉沾满血迹的纱布,她打来水浸湿毛巾给沈易白擦脸擦手。
当柔软的毛巾摩擦过沈易白皮肤的时候,许愿的心不自觉地悬在半空,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很美妙,像是赤脚踩在湿漉漉的沙滩上,海潮披着夕阳的余辉,还带着余温,轻轻拍打脚面,漫过脚踝,很想就这样,沉沦。
许愿的手停在沈易白的眼睑上,他动了动身子,许愿一下子惊觉,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摇头把手中的毛巾摔进盆里,水花贱在水泥地上湿了一片。
她仰倒在床上,把沈易白往里面移了移,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口,等到干完了一系列事情,她才在他身边躺下,盯着他的眉眼。
忽然沈易白的双眼撑起一条缝呢喃说了句,“谢谢”,仅此一句,带着浓浓的倦意。
许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之声。
可转念一想,要求一个病人在病痛中给自己一个解释未免太过苛刻,她轻叹,“好吧,你还是睡吧。”
从头到尾沈易白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手指头都没跳动一下。
许愿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脑中一遍一遍回放沈易白把布料燃烧后的灰烬塞入男孩口中的样子,果决、精准,出人意料。
她心中像是有滚烫的岩浆在沸腾,黑暗无光的环境中只剩下她和沈易白的呼吸,可是此刻的安静令她心烦意乱,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她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怕,那是一场多么危险的对决,那又是一股多么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她从最初的害怕脱离出来,竟感到隐隐的兴奋。
一个巨大的谜团将由她解开,这种刺激的欣喜感很快占了上风。
她握紧自己的领口,冲出门外用冷水洗脸,但愿刺骨的冷水能让她有几分清醒。
往后的日子里,等待她的究竟会是什么?
不妨多往好处想想,就像是中了巨额彩票,先想一想要怎么享受这比钱财,而不是上交多少钱的税款。
滚回床上的时候,许愿已经抱着十分明朗的态度开始希望美好的明天,是谁说出了“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明天又是新的太阳,明天会比今天更美好”这样的至理名言?
她把头埋在被窝里,用力蹭了蹭,闭上眼之前她看了看沈易白,他在里侧睡的很安稳。
许愿是在睡梦中因为一阵热浪掀翻在地,剧痛刺激之下而惊醒的,她猛然睁开眼的时候,沈易白还在深度睡眠之中,半个身子因为剧烈的震动和冲击力滑到了床边,双手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可是垂着的脑袋预示着他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她来不及去喊醒沈易白,就惶恐地听见一声惊天巨响,窗外朦胧亮的天空中升腾起一朵状似蘑菇云的烟柱,伴随着冲天的火光。
她甚至可以想象,无数泥土和碎石被气浪裹挟抛向高空的样子,高速的摩擦和冲击力产生的高温很可能让马路上的沥青融化,化为一粒粒滚烫的热液迸溅、四射。
气浪最先震碎的是他们家的玻璃窗,“哗”得一声整片玻璃刹那间化为粉末,随着冲劲四溅,射向毫无防备的两人。
许愿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冲到床边用自己的身子掩住沈易白,细碎的玻璃渣以惊人的力道和速度割破她的睡衣,射入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有的仅仅只是擦着皮肤划过,但留下了明显的血痕,细细密密,纵横交错,瞬间激起了大片红檁子,斑驳的血迹渗出染红了素色的布料。
“嘶”许愿倒吸一口凉气,这仅仅是一两秒间发生的事情,她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因为爆炸声所带来的刺痛不断刺激她的耳膜,长时间的耳鸣让她伏在沈易白身上,一动不能动。刺鼻而恶臭的化学品气味钻入她的鼻腔,吸进肺里像是要爆炸,喉管和双眼因此肿痛,呛的她双眼通红泪流不止。
她不知道还能在做些什么来挽救这一场来势汹汹可怕无比的灾难,她现在才明白,现实是残忍的,因为你永远无法知道,生命什么时候走向终结,也许就在下一秒。
这是一种面对大厦将倾,命运倾轧的无力,任何人任何事都显得那么渺小。
“沈易白,沈易白!”许愿呼喊的声音淹没在爆炸声中,她喊破了嗓子也没有办法让眼前的人醒过来。
她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沈易白,死到临头了,你还在睡!
她不想死,她还有大把的时光尚未挥霍,她还没有走出这个小房子,按照自己的喜好装饰一片天地,她还没有……找到最后的归宿。
就在绝望和不甘将她湮没的时候,一双温和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随着翻身的动作一个重量将她压在身下,把她圈在怀中在窄□□仄的空间内滚了一圈,滚落在地上,这个怀抱出乎意料的令人安心。
那人带着她躲进床底,牢牢抱紧她压着她的脑袋按在胸膛之上,不曾松开一刻。这一刻所有的轰鸣、巨响、震动、坍塌,种种,种种都化为了背景,许愿的耳膜依旧被气压积压着,尖锐的疼痛越发清晰,脑中嗡嗡作响,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发疯似的抽痛,但她确信,她听见了来自黑暗中的,一声赛过一声响亮有力的心跳声,那就是全部。
她的嗓子一阵干涩,张口却说不出话,她想问,为了保护我以生命为代价,值得吗?
曾有很多对她说,为了你死都值得,但说这些话的人都拍拍屁股走了,无一例外。
……真的,不值得。
老旧的楼房经不起一点考验,没过多久就在剧烈摇晃之后轰然倒塌,许愿感到自己在迅速坠落,房梁轰隆一声当头砸下,床板抵挡了大半的冲撞,不堪一击的床板应声当中而断,成了两截。
房梁还没来得及砸在他们的身上就随着重力和他们一同下坠。沈易白的家安置在三楼,所幸的是这栋老楼也只有三楼这么高。
许愿眼中的画面定格在一片冲天的火光,很快这仿佛永远也不会熄灭,妄图焚尽一切的火光也消失了,被灼浪刺痛的眼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那永远不会褪去的鲜红。她的背部狠狠砸在顽石废墟上,一阵剧痛导致肌肉连连痉挛,有潮湿的液体沾湿后背,她的手脚抽动了一下,便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不知道过去多久,许愿艰难地睁开眼,发现他们掩埋在废墟之下,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刺骨的疼痛直往心窝里钻,骨头像是被人敲碎了又接上,抬一下手都难,她粗大的神经正在被痛觉搅动,而她束手无策甚至不能反击,她该感激它们的防守能力足够强悍。
她的脸微微挪动一个角度,干裂的嘴唇触碰到了沈易白的脸颊,冰冷、僵硬,她顿时慌了神,费尽力气借着从缝隙中投射进来的光线,惊觉沈易白嘴角溢出的血迹铺满了半边脸,风干了挂在脸上,薄薄一层血茄仿佛只要轻轻扯动就会簌簌落下。
大部分废墟都压在了沈易白身上,而他在爆炸发生时勉力为许愿支撑出一个窄小的空间,让她收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许愿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仿佛被眼前的情景压迫地喘不过气来。
她抵挡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眩晕,动了动手指,又尝试挪动背部,发现肋骨并没有断裂,手臂可能是骨折,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中飞扬,由此判断,他们被埋的并不是太深,至少有生还的希望。
可是当她的思绪再次回到身上趴伏的男人身上时,不禁担忧,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劫。她的耳鸣还没有完全消除,隐隐作痛提醒她现在糟糕的状况,许愿无从判断他们究竟晕过去多久,好像他们正处在时光的夹缝中,被全世界抛弃。
她试着喊沈易白的名字,可身上的人没给她一点反应,他们肌肤相贴,但许愿几乎感受不到他胸膛的起伏,几度让她以为这人已经停止呼吸。
初冬的天气像是要把人的鼻子冻掉,冷的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冰雕,可身上人体温却烫的可怕,和冰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沈易白,你快给我醒过来……”她在他的耳边喃喃细语。
许愿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松自己,等待救援。
灼热锐利的疼痛随着时间苏醒,越发清晰地刺激着神经末梢,她不禁浑浑噩噩地想,在爆炸的那一刻来临时,这个叫沈易白的人会不会害怕,如果他有意识,会不会后悔舍命相救?
在许愿的记忆中,她与沈易白仅仅认识了不足半个月,还未知心,便已交命。
沈易白,你不会死的,你不能死。
许愿摸到他垂下的手臂,握住他的手,手指与他紧紧相扣。
她的声音轻得宛如一声叹息,“你再睡下去,信不信我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