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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番外系列一·江潜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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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静得出奇。江潜坐在书桌前,手里摊着没翻几页的物理习题册,灯光在纸面上打下一片温暖的黄,可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亮着的聊天界面,头像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扇关着的门——只要他点一下,就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他想听。可理智告诉他,没有理由。
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两秒,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语音聊天邀请。
是她。
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已经传来细微的气息声。那不是平时的轻快,而是有些乱、有些颤的呼吸。
他本能地握紧了手机。
“喂?什么事?”
话音落下,只有一阵安静。安静得让他听见了很轻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他眉头皱得更紧。那是哭声——不想让人发现,却又藏不住的哭声。
“楹楹?怎么了,要我去找你吗?”
他低声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下来。可她依旧没有回答。
几秒后,他的屏幕亮了,是她的短信。
【你能不能,不要挂电话,也不要问我为什么。】
他盯着这行字,指尖用力到指节发白。
“好。”
他答得很快,像是怕她反悔。
紧接着又一条短信:
【你能不能,给我唱一首歌?】
“好,你想听什么?”
【够爱】
江潜的心像被什么轻轻击了一下。那首歌,他听过,她以前在歌单里循环过很多次。他没问为什么,只起身走向书房,推门关上,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开。
“没想走……你好像说过,你和我会不会有以后……”
他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书房里有些压低,怕惊动到她,又想让她听清。
他唱得不急,每一个音都稳稳落下。唱到副歌时,他的嗓子有些干,却不舍得停。
他想让她知道——只要她需要,他可以一直唱下去。
“我的爱只能够,让你一个人独自拥有……我的灵和魂魄不停守候在你心门口……”
歌声结束后,他没听见她说话。只有细碎的呼吸声,像是情绪还没完全平息。
他想问“你怎么了”,却忍住了。她不想说的事,他不能逼。
几秒后,她开口了——
“江潜,明天可以出来玩吗?”
他嗯了一声,嗓音有些沙哑。
“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
“你想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
“我们去云荔吧。”
“好,明天早上九点车站见。”
挂掉电话后,他坐在书房的黑暗里很久很久。
云荔——他知道那里。远、水清、山静,人少到像是可以把一切话都藏进风里。
可为什么是那里?她的声音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像是带着诀别的轻柔,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他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回到卧室,他看见桌上静静放着的那支笔——她曾经借过的同款。他伸手握住,指尖轻轻摩挲笔杆,像是隔着这一寸的距离,能摸到她的心跳。
江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无论她明天想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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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潜到车站时,天还带着一丝晨寒。背包很轻,里面只装了几样必需品。三分钟后,他看见刘楹从街角走来。
她背着一个很大的包,步子不快。白色的羊毛连衣裙在黑色大衣下露出裙摆,脚上是一双棕色羊皮小靴子。风吹过来时,他注意到她的小腿微微一颤。
“你不冷啊?”他忍不住开口,语气像平时一样随意,可心里却是另一种担心。
她笑了,眼角弯着,但那笑里有点湿意。他忍着没问,怕她立刻收起那点笑。
叹口气,他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围到她的脖子上:“穿的少不要紧,只要带了围巾和帽子就会很有效的保暖。差个帽子,你等等我。”
说完转身走向车站后的商场。他挑了个白色毛线帽,试了试软硬才拿去结账。戴到她头上时,他的指尖碰到她冰凉的发丝,帽檐落下那刻,她的脸被一点点暖色包裹住。
他顺手又给自己拿了一条新的围巾。
“江潜,你也冷啊。”她傻傻地看着他。
“对啊。”他毫不掩饰。其实他的大衣里并不暖,出门前就知道,今天可能会冷,但换羽绒服又觉得太笨重,想着她会打扮得好看,他不想显得太随便。
“不许笑。”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会儿我们到了火车站再买票吧,那边一直不通动车。”
“嗯。”
三个小时的车程,窗外的风景一段段往后退。他时不时看向她——她低头刷手机,偶尔抬眼和他交换几句话,表情比昨天好多了,可他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平静。
抵达云荔时,水声先迎面扑来。青白色的水从石缝间涌出,像被揉碎的玉,层层叠叠铺在梯潭上。空气清冷湿润,他深吸一口气,鼻腔被凉意冲得发痒。
他们走到一座低矮的古桥前,青苔爬满桥身,像是时间留下的纹路。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下,水面闪成一片片银光。
江潜蹲下,伸手去碰水——冰得让他手指发麻。
“好冰。”
“怎么可能不冰,今天都快零下了。”她瞪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甩掉水珠:“听说这桥有七百年了。”
她转头看他,那一瞬的眼神很安静,像是想透过他看更多的东西。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他问,语调淡淡的,可心里早已有了预感——昨天的通话,他听得出她在忍着情绪。
她没答,只拉着他在桥边坐下。
冷湿的水汽钻进鼻腔,他觉得这里很适合她开口——足够远、足够安静,没有别人会听见。
“你爸妈是怎么在一起的啊?”她突然问。
“我妈比我爸大两岁,大学认识。我爸在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她,后来她复读两年才考上,正好又成了同学。应该是大学恋爱,毕业就结婚。本来我爸在N城,后来调到G城。”
她点点头,像是在心里存下了答案。
没多久,她开始讲她的父母,从三线工程到搬家的真相,再到母亲的情绪宣泄、偏心……还有她想离开的打算。
江潜看着她的侧脸,尽量不插话。她说得平静,但那平静像是一层硬壳,壳下是翻涌的力气。
“想要离开,还有别的路。你现在的那条路我不喜欢,里面没有我。”他说完,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搂住她的肩,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往里面靠一些,就不会难受。”
她顺从地靠了过来,发丝蹭在他的脖颈上,有点凉。他微微收紧手臂,把她圈得更稳。
“但我想不到,我受够了,我不想听……我根本不知道我能怎么办。”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沉了几秒,又说,“你或许可以考虑和你爸爸谈一谈。还有,楹楹,你要学会明白,那是你母亲的情绪,不是你的。你要分清,让你难受的到底是你的情绪,还是她的。”
“这有什么分别吗?都很难受。”
“大人要学会处理自己的情绪。你可以拒绝她的情绪灌输到你的世界里。她因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是她要处理的事,和你没关系。”
他知道这些话可能不会立刻让她好过,但至少得有人告诉她这一点。
她的语气逐渐冷硬:“她最不爱的人就是我!……我以后绝对不要变成她那样的女人,我也绝对不会再爱她了!”
江潜只是抬手,轻轻摸她的头发,没有评价,也没有责备。他知道,她需要发泄出来。
“你会觉得我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吗?”
“你家里的事情我不方便说什么。但你只要明白,我会永远陪着你。你想选什么都可以,但我还是建议你留在家里,考大学。我们可以去远一些的地方读,出去透透气,可以去江南读几年,那边你会喜欢吧。”
“你为什么这么好?”
“你也很好。”他笑了笑,“我其实一直想着,我们大概会在一个城市上大学,像我爸妈那样,然后结婚,然后陪伴着彼此。”
“对不起。”她低下头,泪水掉落。
他没问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只伸手替她把帽檐拉低,挡住了风,也挡住了别人可能看到的她的眼泪。
他想,这趟来得对。
刘楹忽然看着他,神情郑重到让他有些意外:“江潜,你在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最后一个。”
他眨了眨眼,没立刻答话。她的眼睛像是捏着一根绷紧的线,他心里泛起一丝不明的预感,但还是点了头。
“江潜,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他指尖轻动了一下。她的声音有些快,像是怕自己说晚了就没机会继续。
“我本来是不打算说的,本来是打算送给你十一件礼物的,但是……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一个很重要的选择。”
他已经隐约猜到她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了。
“你要和我做朋友,还是恋人?你选吧。”
她低下头,看着脚尖。那一瞬间,江潜心里泛起一点心酸——她一定想过他会选“朋友”,才会把目光藏起来,不想被他看见。
她没说出来的话,他心里其实已经补全了。她在逼他表态,甚至做好了他退缩的准备。可他知道自己不会退——从很早以前起,这个答案就是确定的,只是他原本打算在一个更稳妥、更周全的时机告诉她。
可她现在在等,他不想让她等下去。
“我选……恋人。”
他看着她猛地抬头的样子,像一只被突然松开的风筝——眼睛里全是惊讶,还有一点慌乱。阳光从水面折射上来,把她眼底的情绪照得明亮而脆弱,他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想护住她的冲动。
“你说什么?你说真的?你说,你选恋人?你知不知道——”
他没让她说完,直接抱住她。抱得很紧。那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像是怕她反悔,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瞬间。
这个拥抱里有很多东西:早就压在心底的心意,不愿放手的笃定,还有想告诉她——你不需要再猜了。
“对啊,我选恋人。本来想毕业说的,现在说也一样。”
说完,他甚至觉得有点释然——那种一直藏着的话终于落地的轻松。
她像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唇瓣动了动,却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他的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罕见的不确定——很少有人能让他出现这种微妙的“慌”。
他接起电话,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嗯,不在。】
【我在云荔。】
【不,刘楹也在。】
【好。】
挂断时,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局势——不在学校,被发现,父母在找,差点报警。
“好像有点不太妙。”他看着她。
她紧张地问:“什么?”
他简短解释完经过,看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他能读出她脑子里飞速冒出来的那一串念头:见家长、被误会、带坏别人家的孩子……
“我听他们的语气还好,是我逃课,不是你。”他安抚道。
可她显然没被完全安抚下来,神情还是不安。
“说,成为我女朋友的第一条,不允许对我有任何隐瞒。”他干脆捏着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她的表情太好读了,几乎一眼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支吾:“这……怎么说得出口啊……”
他挑眉,心里有一丝坏笑——这个时候吓吓她也没坏处:“快说,不说就亲你。”
果然,她愣住了。那种“他居然这样”的表情看得他心情莫名地好。
她还是说了:“我怕你爸妈会讨厌我,我给你带的逃课了。”
江潜低笑:“猜都猜到了。”
“那你还让我说!”
“我猜到和你说出来是不一样的。”他抬手揉揉她的发顶,“没事的,我爸妈知道逃课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是你拿刀逼我来的。”
这是他父母从小就对他有的认知——他会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她问到“原则性问题”,他想了想,还是很坦然地说了。
她担心这事会被归到学习问题里,他摇摇头:“怕什么,我成绩不会掉。今天只是暴露了而已。”
看着她的肩膀明显放松,他才慢慢告诉她父母过来还要四个小时。
她问父母的性格,他说“不难处”,说到母亲的心理学兴趣时,他注意到她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下,像是被安慰到了。
她又问到奶奶,他如实说了。母亲一直教他不要把上一辈的矛盾带到自己这里来,这一点,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看着她的情绪起伏,他没去多说安慰的话,只是再一次摸了摸她的头——她在他掌心轻轻蹭了一下,那种温顺的触感让他有种很奇妙的满足感。
“那反正他们还没来,我们先说说禁忌吧。”她忽然提议。
他挑眉,听她说完要求——不要随便说分手,不要随便说气话——心里其实有点被取悦到。这是她在认真规划和他的关系,他听得出来。
“我没有什么禁忌……哦,不能骗我,吵架不能过夜。”
她点头:“那就先这些,以后慢慢来。”
他也应下。
在等父母的时间里,她像打开了话匣子,从小学的旧事到一些她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全都被他一一拆开。
她惊讶于他记得这么多,可他觉得很自然——她在他眼里,从来不是模糊的存在。
江潜心里很清楚,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笃定:和她在一起,不是冲动,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就决定的事。今天,只不过是提早兑现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