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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痛打刘铭 ...

  •   醒来四下静寂,只远处隐隐传来守军布防、搬挪移换之声,看来镗弟是瞒了我受伤之事。手腕虽是刺痛,却包扎仔细,再尝到舌尖嘴角的苦涩味,定是子敬又逼我喝了一堆药汁儿。
      药水伤口于我却是亲厚异常,若是哪日少了,倒觉得浑身不自在。自小就跟着我的伤病,年岁倒还比子敬伴我的日子久些。
      据说父王在册封太子的宴会上大醉,春风得意,偏又赶上春回大地,撩拨人意。酒催人欲,临幸了照顾他的当值宫女。偏生父王完全不记得一夜风流,这个宫女又天生胆小,直到身形隐瞒不住,才在宫中嬷嬷严刑逼供下招了实情。父王不以为意,但宫女又惊又怕,早产连上难产,一闭眼就去了,留我接着受她没受完的苦。活在天生的体弱多病之中,活在各位娘娘王子的讪笑白眼之中,活在父王的不咸不淡之中。
      若非有镱哥,若非有他的母后,我是否会像我娘一般不声不响的死在那片金碧辉煌里面?谁知道。
      陈年往事,过眼云烟。我当笑话说给镱哥听,他却搂我大哭,告知母后。他母子一般善心,文清王后当即收我做了儿子,还把子敬当作见面礼送给我。子敬的父亲是她从桧国带来的陪嫁侍卫,本该跟着王后姓卓的,如此一来却要跟着我姓刘。
      曾问过子敬改弦更张可有委屈,他却跪着说了句话,让我至今思来心下怅然。
      吃过苦,才会善待真心待自己好的人。
      虽不知话里究竟谁是谁,却认定他可跟我一辈子,刀山火海,只等我开口。

      门轻轻推开,脚步轻缓,呼吸均匀。我没有睁开眼睛,出征这半年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且让我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爷,睡了大半个时辰,该起来了。”
      “子敬,”无奈的睁眼,“眼下无事,若有,只管问镗弟去,何苦来催我?”
      “爷是主帅,注意身份。”语含警告之意,却有丝丝气恼。“若是郑国余孽知晓爷出了岔子,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这点子消息都锁不住,白跟着我这些年了!”主帅安危确是影响军心,但现在大局已定,何苦来哉?叹口气,万分不愿的睁开眼睛:“更衣!”
      手腕上伤口颇深,这回子站着尤眼晕。本以为此次出征计划完美无缺,没想到我这主帅还是“血染战袍”,也好,大书特书一番,算是战绩,骗得老狐狸几两黄金也好吃酒去。
      “爷,疼么?”子敬一边伺候我穿衣,一边低声问。
      “不疼。”我微微一笑,回头却见子敬眼角湿润。我忙打趣:“就是穿衣服不方便,看来要便宜你啦!”挤挤眼睛,故作娇媚状,却意外见他两颊飞红。
      “…只要爷一句话,就是给爷穿一辈子衣服,子敬也愿意。”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偏是这张嘴招打!春花秋月飞鸟鱼虫,巴巴儿的等着你说,偏偏说这上头来了,你的心我明白,只怕终是会负了你…叹口气:“说什么傻话,难道我就这么不济,只能让你一辈子屈居侍从?”不等他回话,抢先迈步出门,“走吧,找四弟五弟商议回朝之事。”
      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倒似落荒而逃。情之于我,如毒蛇猛兽,避之不及。

      满屋子熏着浓浓的玲珑香,也不知把我换个地方医治,就这么睡在郑后的鸣凤宫,传回去又不知怎生编排我了。叹着气往外走,一出门却见镗弟铭弟跪在殿外。
      “大冷天儿演的这是哪一出啊?”我没由来的好笑,“也不怕蒋含他们看了笑话儿”。
      “我等护主不利,当受军法处置!”看来跪了颇久,声音都透着寒意。脸上冻出桃花朵朵,与那树梢梅花倒有争奇斗艳之意。
      可惜现下不是玩乐之时,我沉下脸来:“本帅好好的,谁说的疯话?”
      “三哥,我…”
      “刘镗!你不去看着郑后,却在这里杵着?”这些家伙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张广、郭俊、蒋含他们那边都交接好啦?实在没地方去,就把这皇宫的宝贝点点,看看有什么稀罕的玩意,要是喜欢,就赏了你!”盯着跪着的另一人,“刘铭,看来你是皮子痒痒,非得我亲自教训是吧?”不理铭儿脸色大变,回头只管嚷嚷,“把棍子拿来!”
      子敬变了脸色,镗儿慌了神,只管跪着叩头,我斜眼看看旁边,张广郭俊瞅着是在理清交接,那眼睛那耳朵可没闲着!
      铭儿扑上来抓着我裤腿:“三哥怜我,三哥怜我!方才发了痴疯迷了心眼,可再不敢啦!”
      我白着一张脸,扯着嗓子吼:“好你个刘铭!误死了郑王就该罚你,偏这回子还敢打郑后的主意,绕你是王子,也要军法处置!”说完一脚踢去,只踢得铭儿打两个滚儿,脸上红潮起伏,硬生生憋着一口血没敢吐!
      我抬头冲着看戏的喊:“来人!来人!”
      呼啦拉来了一堆,看戏的,惊疑的,假作镇定的,我冷冷的看着,一伸手:“拿棍子来!我要打死这个混账东西!”
      “主帅!主帅!”张广“扑通”一声先跪下了,其他人不明就里,看着架势也不敢站着,跟着跪了黑压压一堆。
      “好啊!反了你们!”我冷冷的开了口,隐隐透着杀机。
      “主帅!您别!”郭俊一把按住我抽剑的手,“五王爷纵有千般不是,到底是王室骨血,怎能如此发落!”
      “三爷!三思!”
      “主帅!从长计议!”
      “哼!”我踢开郭俊,“出发之前,武圣明令平安带回郑后,王之圣意也不遵了么?”
      “三哥!”铭儿一低头,“铭儿知错!只望三哥给个痛快!”
      “你倒有骨气!怎地刚才见了郑后就三魂不见七魄?现在充好汉,晚啦!”我撂下狠话。
      “三哥!——”刘镗凄厉的喊出一声,就此晕撅过去。周围人慌的摇他喊他,只一醒来,又爬过来拉我,“三哥!五弟纵有万般不是,也薄有军功,再不济,也是您弟弟啊!”
      “三爷,五王爷一念之差,幸而没有酿成大错,重重责罚也就是了,何苦这般!”郭俊死死拉住我衣襟,甩也甩不掉。
      “王爷开恩——!”众人都跪下了,这架势只差一步就似逼宫了!
      “好啊,以下犯上,包庇重犯!你们都想挨军棍么?”
      “三爷,您治军严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但求您看在五爷还没成礼的份上,绕他这一遭吧!”张广跟着拼命磕头。
      我手一颤,铭儿今儿个才十七,还没有娶正妻,不能算成人。若非生在王室,正是享尽父母兄弟宠爱的年纪,现下却跟着我受这些苦楚,心下一软,竟没说出话来。他们见我无语,更是死命求情。
      我叹口气:“刘铭,看在你往日薄有军功,且没有成人,此次罢了。但死罪可免…”
      “铭儿甘愿受罚!”
      “好!”不理周围人的脸色心情,“罚打军棍四十,我亲自动手!尔等自去处理相关事宜,明日班师回朝!”

      第二日清晨,浩浩荡荡,一派皇室威仪。
      我拉着身着宫装的郑后走到最大的鸾架前:“王姑母,儿臣与您同乘此车。为防宵小,这几日只得委屈您与儿臣同食共车了!”
      郑后只是冷哼一声,戴着厚厚的面沙,也看不出她是何神色。扶她上车之后,我着镗儿道:“五王爷昨儿挨了板子,今儿是起不了身了,你只管和他同坐那辆马车,带左翼军先行回宫吧。”一脚踏上鸾架,又不放心,“路上多照顾他些,伤处别沾了水…让军医班跟着你去吧,早些回朝好好修养。”
      站上鸾架,红袍银剑,回首望望郑宫的一片焦土,心下黯然,一定心神:“出发——”

      进了舒适的鸾架,里面的“郑后”早气闷不过,扯下面纱,滚进我怀里:“三哥——”
      慌的我忙掩他的嘴:“铭儿不可造次,虽说周围兵士都是我心腹,你可仔细些!”眼前千娇百媚的丽人却是刘铭。看他红唇柳眉,星目乌发,父王起个金石之名还是不减这份魅力。平日装着疯疯癫癫,倒叫人忘了他这张俊脸。
      铭儿苦着一张脸:“白白给打了四十棍,三哥也不怜我。”
      我拥着他坐下:“确是苦了你,若非如此,怎能掩人耳目?”想郑王死时尤念着杀了郑后,谁知暗地里藏着多少毒箭;父王偏又交代带回这个“红颜祸水”的郑后,怎不让军中流言揣测,要是来个“清君侧”的大义凛然之辈,我又当如何;退一万步,一个女子夹在这男人堆的军中,有个万一我可赔不出一个郑后给父王!只能苦了四弟五弟,陪我演戏,只盼断了些妄念,蒙了些毒眼,平平安安回国就好了。
      “郑后怎能任你摆布?”
      “给她下了药,虽是卑鄙了些,却也可保她不会半途自尽。”想来手腕还生疼,这个郑后若是男子,倒是义士。
      “偏是打我,却不见你发作镗哥。昨儿三哥样子好吓人,真不像是做戏。”铭儿小嘴一撅,满心不欢。
      我轻轻拍拍他的头:“可是不愿与三哥同车?若恼昨日三哥手重,这就让你咬回去解恨!”袖口一卷,露出精瘦的手臂。
      铭儿一口咬住,渗出点点殷红,我微微皱眉,却不吱声。铭儿眼圈一红,轻轻吻着咬痕:“三哥,莫要忘了今日就好。”说罢,抬起头来,眼中幽怨缠绵,“为了三哥,莫说是挨板子,就是挖了这颗心,铭儿也不皱一皱眉头!”
      “铭儿…”亲亲他额头,他可知晓什么是刨心相待?“莫要胡思乱想,三哥永远疼你。”
      “三哥,铭儿知道你念着那个人,…”低头紧咬嘴唇,委委屈屈的样子实在惹人。
      我叹口气,这个不说也罢。解开他的袍子,按住不安分的身子:“别乱动,我看看你的伤。”
      久病自成医,好在郑宫中药材也不少,昨日我下手时也有计较,伤势看似惊人,倒也没有伤着筋骨,好好调养就是。

      上完药不久就是晌午,侍卫送来午膳。我只捡着清淡滋补的给铭儿,每一样都先用银针试毒。铭儿却是嫌我麻烦。
      我白他一眼:“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郑后,下毒杀你的可不少!”
      他一呆:“三哥与我同乘,还有人敢放肆?”
      我冷哼一声:“你当三哥是免死金牌?只怕有人来个一石二鸟!”
      铭儿一脸茫然不信,我心中一软,按他的性子,哪懂这些个乌七八糟的腌雑事,作个轻闲王爷只怕更好,偏生因我受累,刘锶啊刘锶,害人不浅!
      铭儿却像明白我心似的:“三哥莫恼,小心些好。想到三哥疼惜铭儿,即便这一秒去了,心里也欢喜。”
      我手一抖,这般赤裸裸的情话在耳边却像个炸雷,不曾想铭儿用情如此之深,日后可怎生是好。他却看出我的异样,双臂环上颈间:“铭儿不敢奢望,三哥就当个笑话看着,当个玩物放着。日后倦了厌了,或扔或弃决无怨言。只盼三哥闲了,记得有个傻子爱着三哥,铭儿就知足了。”
      心中绞痛,这般虔诚的表情自己也曾有过,这般浓稠的感情自己也曾生过,偏是遥遥渺渺,看不到来路,望不到尽头,一心想着天长地久,却是转瞬既逝。这般苦楚我一人身受就好,何苦拖着这残破的心,再害别人?
      “铭儿,这混话以后别提了,三哥还是你的三哥。”这条路不是他能走的,他该找个好女子疼他怜他,相敬如宾,相守相依,“三哥决不弃你,只盼你早些长大。”长大了,就明白该如何取舍了。
      “原来三哥不是不喜欢铭儿,而是怕铭儿太小啊,可不是说这事儿都喜欢年轻些的么?”铭儿一脸疑惑,我心中大怒,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在他面前乱嚼舌头,这话是能乱说的么!
      “铭儿,吃饭。”敲敲这古灵精怪的小脑袋,不吃好些,伤怎么好,可还有长路要赶,早些回到卫国也好安心,虽是子敬化妆跟着镗儿护送郑后先行了,但一日不见东也城门我终是一日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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