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灯》吾笑

12、第十章（下）

　　皇宫的东面是祭坛，祭坛的后面是起伏的阙渊山。祁延邀夜琅华狩猎的地点便是这阙渊山。曾经有传言阙渊山乃日曜的龙脉所在，又因为有得龙脉者得天下的说法，因此阙渊山曾一度禁止外人入内。封山的那一年夜琅华十岁，他站在秋坞院高大的梧桐下伸着指头戳了戳萧月下的额头，“能得龙脉之人是封山就能轻易阻挡的么？”
　　阙渊山解禁是在七年前，只是即便解了禁，在这山上往来的人还是少之又少的。除了春秋的围猎，平日里哪里寻得见半个人影。夜琅华站在山脚向山顶望，阙渊山不矮却也没有到入云的高度。只是整个绵延一片，看起来重重叠叠颇有气势。
　　“莫不是那山顶之处有美人，王爷看得此般入神？”祁延循伸手在夜琅华面前晃了晃，祁延循着他的视线向上望，叹息道：“可惜这山不够高，不然指不定会有漂亮的神仙！”
　　夜琅华瞅他一眼，吹了声口哨，立即传来嗒嗒的马蹄声。那马儿跑到近处，嘶鸣一声，伸长脖子在夜琅华身上亲昵地蹭了蹭。
　　“嘿，这马不错，正宗的大腕汗血宝马——”祁延绕着马转了一圈，眼神发亮，“真是骏马一匹！来，乖乖，告诉哥哥你叫啥名字？”
　　那马甩甩鬃毛，又嘶鸣一声，抬了抬后腿，半响又将腿放下，默默地往夜琅华的方向靠近几分。
　　“乖乖，别走——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哥哥给你找匹漂亮的母马！呃，或者是公马？”他指了指几丈外自己那匹正在悠闲啃着青草的白马道，“你看那边那位怎么样？毛色白皙，大大的美人哦！”
　　“你可真正是在拍马屁了，”夜琅华顺顺自己马儿的鬃毛，瞟了一眼祁延，“不怕踢死，你就继续说吧！“
　　祁延瞪了两眼骏马的屁股，讪讪闭口。
　　两人骑着马沿着溪流向深处走，这溪名唤碧溪，算是乘遥河的一条分支。托了老天爷福，这两天是难得的晴朗。阳光从郁郁葱葱的灌木林射下，到地面时只可见几个明亮的光点。小溪两侧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的清香和着春日里泥土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远处的石岩上是怒放的杜鹃花，那种常见的火红的颜色，风一吹，似一片红色的浪。头顶处鸟儿高鸣，声音清脆而欢快，在这空荡的老林里不断回荡——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一片闲适懒散！
　　祁延勒住马，扭头对夜琅华道：“这样的光景里狩猎真是罪过！”
　　夜琅华斜眼看他，“不是祁大人约本王出来狩猎的么？”
　　“嘿嘿，那个，我又改变主意了，咱么今儿只踏青不狩猎怎样——咳咳，踏青，是踏青，踏青好啊！”
　　“哦，本王倒是头次骑着高头大马踏青！”
　　兴许是阳光太好的缘故，夜琅华抬头看着那远处的山顶，心里渐渐生出几分明媚——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陪着他来过这座山。那时候他们曾登上过那高高的山顶，少年眼神清明，看着他时却是眉眼含笑，指尖流出的是那曲《逐月》……

　　祁延在溪边掬水洗了把脸，一头长发在风中荡啊荡终于有一小撮黏在脸上飘逸不起来了。他懊恼地抹了把脸，一撩长袍下摆，一脚踏上面前光滑的岩石，仰着头从衣袖里掏出那把美人扇使劲摇晃——那长发又在空中恣意荡开，宽大的长袍可怜地挂着身上被风一吹猎猎作响，远远地看去，真的是“风中凌乱”，嗯，是颇具凌乱美！
　　夜琅华在树下喂马。那马是他去边关的第一年在战场上寻得的，当时伤了前腿，养了好些日子。后来夜琅华替它起了名，叫“逐月”。这个名字实在是不太适合用在战马身上，太过柔弱听着像是圈养的宠物。
　　这会儿逐月吃饱了哼哧一声，拉长着脖子就想往夜琅华身上蹭，见夜琅华冲它摆手，拉耸着脑袋默默地在旁边的老树上蹭了蹭。
　　那边祁延高昂着脑袋依旧保持着风中凌乱的姿势，眼角却不时朝夜琅华的方向瞟。夜琅华看了他一眼，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紧皱。他快走几步，拉过祁延 ，正准备开口，一支长箭便擦肩而过。
　　丛林里闪出十多个黑衣人，均是手持弯刀。夜琅华扫视了下四周，不知那看似沉寂的林子里还藏着多少人马。
　　黑衣人刀法凌厉，招招直指要害。夜琅华手上没有兵器，只得带着祁延不断闪躲。两人绕到一棵大树后面，仗着树干的屏障，夜琅华撂倒一个黑衣人，夺过一把弯刀。
　　兵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逐月站在原地昂着头嘶鸣一声，林子里的鸟儿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向高空飞去。那些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处处向着祁延而来。祁延被夜琅华护在身后，逃命之余探着脑袋怪叫一声：“哥们儿，刀剑无情，小爷的衣裳可是花了二两纹银在云霓坊新裁的！”
　　夜琅华师承莫玄老人，功夫自是极好的。他从小使的是长剑，这会儿拿着弯刀有些不适应。“单刀在手，双刀靠走”，刀法很多时候讲求的是力度和速度，同剑法的轻盈多变恰恰相反。夜琅华用使剑的招式使刀，倒也击退了黑衣人。
　　祁延在身后猛拍他的肩膀；“没想到王爷原来是文武全才！”话刚说完，箭雨迎面而来。
　　夜琅华携着祁延急急躲开，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吹了声口哨，便听到逐月嘶鸣一声，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然而逐月并没有过来，夜琅华探头看时，逐月不知何故直直踏过溪流奔进了对岸的林子。
　　那箭不知何时停下了，在离两人藏身的岩石不远处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那人蒙着脸，目光淡然，身形高且瘦，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生出一股清寒之感。
　　那人慢慢靠近，在离两人一丈远的地方突然出手。不知那长剑是如何出鞘，待看清楚是剑锋已经直指祁延而来。
　　夜琅华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身体却是下意识地将祁延护在了身后。长剑从胸膛穿过，然后迅速抽离……夜琅华半跪着，鲜血从藏青色的长袍慢慢往外渗，划过指尖，最终滴落在松软的泥土上。那人不染纤尘的长剑上有一丝血迹，在清冷的剑锋处散发着妖娆的光芒。
　　那人握长剑的手慢慢抬起，剑尖指着祁延的胸膛——祁延扶着夜琅华，先是愣了愣，而后便是一脸释然。他摸摸叨念着，数到三时果然身后想起一支长箭直直对着那人而来——那人一闪，长箭擦肩而过。
　　又是一群黑衣人从树林里闪身而出，只是并未蒙面。那人并不恋战，与黑衣人纠缠片刻便转身离去。
　　祁延扶着夜琅华，有些嘲讽地看着那跪在他面前的领头之人。那人眼神凌厉，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正是那辰启帝的影卫童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