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情薄》刈蓝

2、第 2 章

　　相识是初一，同校同级同班。

　　开学第一天，还未来得及进班认人，顾深就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讲话了。讲完下来的时候，正看见在后台和其他新生进行最后一次合唱排练的木楚。

　　与严肃寡言的顾深不同，他一看便是十分吃得开的类型，头发剪得利利落落的，皮肤白皙，一笑就显出带点天真的狡猾来，惹眼得很。一排排的学生中他站在最中间，谁往这合唱队里看，都要先瞄他一眼。

　　“同学，借过。”站在原地看了两眼正要离开，却见这男生离了队堵在门口笑着看他，就是不说话。无奈顾深只能先开口相问。

　　“你是入学考试的第一名？”男生侧了头上下打量他，虽察觉不到什么恶意，但还是让人觉得不大舒服。

　　“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那么估计以后要劳你多帮忙了，顾大班长。”男生这样说，侧过身让他离开。

　　事实上老师还没有指派职务呢，顾深摇摇头回到班上的队伍里找到位置站好，没多久就看到假期组起来的小合唱团上台表演。

　　唱得不错，他想，身边传来女生的讨论声——“那个领唱的男生是咱们班的，听说叫木楚。”

　　“木楚？好特别的名字。”

　　说着说着老师就从队首向这边走过来的，大家连忙闭上嘴，等着这漫长的开学典礼结束。

　　校长、主任、年级主任一个个地讲话，讲到这些年龄不大的孩子都不太站得住的时候，终于宣布由班主任带回班级中继续进行。

　　回了班又是那一堆类似的讲话，定好了规矩之后班主任开始指定班干部，果然直接把班长一职给了顾深。顾深站起来自我介绍，坐着的同学们稀稀拉拉地鼓着掌，他无意识地向那个男生看过去，发现前排的他正回过头来对自己笑，一副“我说对了”的得意样子。

　　顾深假装没看到，简单地交代了两句自己的事情，表达了一下以后将努力帮助同学的意愿便坐下了。班主任继续指派，文娱委员一职也毫无意外的落在了那个男生身上。

　　“我叫木楚，不是朝秦暮楚的慕，是树木的木。”他站起来一开口，便有女生笑了，就连班主任也没忍住，看着这么个才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怎么会不笑。

　　班级会议就这样开完了，下课时木楚从前排走过来和顾深搭话，说些类似于学校的食堂如何如何，哪个科目的教师什么脾气这样的话题，引得顾深也不由应了两句，算是正式地结交了。

　　少年时的友情正是这样简单，一来二去两人也便熟了。住得不算远，就相约一起上下学，到后来一起吃饭、一起复习、一起给老师打下手帮忙，越来越默契。初二的时候班里同学都熟了，班干部改选，顾深这个学习好且一本正经的，继续当他的班长；木楚那个人缘好且能说会道的，继续当他的文娱委员。这两个外班多是由女生来担任的位子，竟被他们两个男生占了三年。

　　这个时候大家的不同也都暴露了个彻底，顾深话少、冷静，考试成绩永远稳定的第一，穿着永远是一身校服，体育活动很少参加，老师交代的工作认认真真地去做，多得同学尊敬，交好的朋友却只有木楚一个。

　　木楚则大不相同，经常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逗人开心，老师不在就脱了校服外套露出自己的T恤耍帅，各项出风头的活动都积极参加，和老师同学打成一片，走到哪里都是招呼声。成绩倒是不上不下地吊着，算不上多好。

　　“我天生不适合学习，学不进去。”他曾经这么和顾深说，勾着顾深的脖子一阵笑，有点痞子气地求他帮忙改错题。

　　“这道错了，这道也是。这个类型的题都错了，是不是上课没听？”顾深也就对他的时候话多一些，可惜多半都是教育。

　　“当时只顾着和谢美女说话了，没注意。”探探头看见被铅笔画上圈的几道题，满不在乎地。

　　“还有一年多就中考了，别只知道和女生逗着玩。”顾深皱眉，推了推又粘上来的他。

　　“女生比试卷可爱多了。”木楚意外地受欢迎，年级里几个出了名的美女都与他有那么一点谣言在传，他也不在乎，照样笑照样闹，丝毫不把主任们耳提面命的“禁止早恋”当回事。

　　顾深懒得再说他，用笔一道一道地帮他把答案改好，才扔回给他。

　　木楚笑着接过，不忘附一句多谢。

　　这一谢就又是一年多，痛痛快快玩了三年的木楚凭着小聪明勉强考上了个还可以的学校，但顾深却直接被保送到市重点C校去了。

　　木楚直到拿了通知单才开始真的发愁，拉扯着顾深的校服袖子一个劲儿地问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顾深看了眼他的通知单这样说。

　　“你什么意思，不打算和我上一个高中啊？”木楚皱了眉瞪他，十五岁的少年眉目愈发清晰俊秀，这一皱眉便看得人心里歉疚。

　　“我没这样说。”顾深叹了口气，对他完全没有脾气。

　　“那你说怎么办？”木楚这才看出来蹊跷，原来这人早就有主意了。

　　“你愿意来C校吗？”

　　“不去，不想再当书呆子了。”这话说得，好似他之前老老实实学习了似的。

　　“那就我去你考上的学校好了，L校是吧。”顾深又扫了一眼手上的通知单。

　　木楚再随意的性格也意识到不对了，他不清楚顾深的家庭状况，也没想到这么关乎前途的一件大事，顾深竟能这么简单地下了决定，甚至很有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想把他调到哪里就调到哪里的意思。这几年来两人上下学一直是顾深早上来找他，晚上先将他送回去，他从来不知道顾深家住在哪里，也没怎么见过他穿校服以外的衣服。

　　“你家很有钱吗？”木楚很随便似地问。

　　“还可以。”顾深把通知单递回给他，没有当回事地回答道。

　　木楚也没再提过。

　　就这样，两人都升入了L校的高中部。

　　上了高中部之后木楚如鱼得水，玩得越来越开。过生日的时候甚至有初中部的小女生红着脸来递礼物，名声从初一学妹传到高三学姐，谁不知道有个新入了学的小帅哥叫木楚，长得好性格也好，对女生温柔得很，又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直把人迷得心跳不止。

　　名声大自然也就容易招人恨，木楚又是个不服输的，和人在走道里撞上，对方骂了两句他就要炸刺儿，按顾深的话说，就是仰着脸露出个欠打的表情来挑衅。一个两个还能勉强打过，经验丰富了之后一挑三也不大成问题，怕就怕火气上来了才发现是在人家班级门口，两拳下去班里走出来十几个人来，可以直接准备进医务室了。

　　这时候木楚在老师心目中早不如初中般那样可爱，而是成为了头号问题学生，和女生关系复杂，和男生三天两头地打架斗殴，警告给了一长串，也没见有所收敛。

　　为何只有警告没有处分？木楚摊上了个好兄弟，一天到晚帮忙求情，找完教导主任找德育主任，不把处分撤销了绝不罢休。这个好兄弟自然是顾深，一入学就进了学生会，四面打点关系通人脉，硬是让木楚这么个风云人物档案上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能挑剔的地方。

　　木楚也还是和顾深那么好，关系近的朋友再多，也只和顾深一起上下学；和女朋友关系再近，也只和顾深一起吃中午饭。

　　这两个人就像一条线的两端，因为这条线连成了个环状而紧紧挨在一起。

　　太近了，总会引人非议。木楚还好，一起胡闹的兄弟有几个，在一起过的女孩子更是有了一打以上。顾深就不同了，除了木楚之外，他很少与其他同学结伴，有女生初时被他的外表吸引给他递过情书，也被他无视掉了。慢慢地就有人在背后传话说他有问题，甚至传到了老师那里，也没见他做出什么回应。

　　好事的跑去问木楚是不是真的，被木楚一个暧昧的笑容挡了回来，谣言愈演愈烈。

　　其实木楚心里也不确定，拿不准。顾深待他好，待他与旁人不同，这些他都清楚。但是若问他顾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答不上来。因为顾深什么都不说。

　　他只是催他起床，给他带早餐，帮他抄笔记，陪他在无聊而无所事事的下午闲聊点什么。木楚当然怀疑过，但是他不敢问，他害怕知道结果，虽然他猜得到结果是什么。

　　他甚至猜得到顾深会怎样回答。

　　应该是侧过头来，轻轻地点一下，用和以前一样低沉而略带温柔之意的声音说，是的。

　　他不敢问，因为他只会拒绝。

　　他喜欢女孩子，柔软、可爱，有着各种各样的性格，笑起来甜甜的。

　　喜欢着女孩子的自己当然不可能放弃这些去喜欢顾深。可是按照那个人的性格，如果被明确地拒绝了，一定会自觉地开始保持距离吧。

　　想到自己会失去那样的温柔，就觉得十分不舒服。

　　想到顾深会放弃，会去那样温柔地对待其他人，他就无法忍受。

　　其实顾深像现在这样被很多人误会又怎么样呢，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有着多么体贴的一颗心，也没有人知道他不是一个只会学习的老师的跟班，如果他在，没有一次拳头会落在自己身上。

　　木楚懒得想这些，高三了，他却越玩越疯，染发，从不穿校服，拖着顾深一起去学吉他，他的路越走越偏，但他也开始从中摸索出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明白自己的魅力，也清楚如何将自己的魅力发挥出来。

　　找上他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开始有男人。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他犹豫了一阵，竟也考虑试着和他交往看看。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不是无法接受男人，他只是无法接受顾深而已。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迷茫。

　　而顾深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一时发了怔。

　　木楚以为这个从不发脾气的人也要发怒了，却没想顾深过了一会儿回了神，也不过略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天放学，木楚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了——“你真这么喜欢我？”

　　顾深没有回答他，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