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她登基的？》彭喜庆

108、第 108 章

　　国丧的钟声响彻永昌，素白覆盖了宫闱。依南斐遗诏，丧仪一切从简，但举国哀恸的气氛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角落。

　　灵堂之上，赵安歌一身缟素，跪在灵前，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株覆雪的青松。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烧着纸钱，跳跃的火光映着她过分平静的脸庞。

　　颜永悄步上前，低声道：“殿下，登基大典的仪程……”

　　“按制准备。”赵安歌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遗志，不可违逆。”

　　“是。”颜永躬身，迟疑片刻，又道，“只是……玄真公等人，似对殿下即刻登基，微有异议。”

　　赵安歌将最后一叠纸钱投入火盆，看着火焰猛地窜高，吞噬了那明黄的纸张。“异议？”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冰冷，“让他们来灵前，当着先帝的面说。”

　　玄真终究没敢来。国丧的悲戚与赵安歌如今如日中天的威势，压下了所有潜藏的杂音。

　　暗流却在无人可见处涌动。赵玠在东境秣马厉兵，与海外势力的联络愈发频繁；西境虽定，韦乐仪旧部中不乏心怀怨望者；就连刚刚平定的昭国，李桑虽被囚，其残余势力仍在暗中窥伺。

　　赵安歌心知肚明。她站在灵堂的阴影里，望着殿外纷扬的雪花，对身侧的郁连华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吹散：“他们都等着看我跌倒。”

　　郁连华沉默片刻，将一枚安神香囊放入她手中：“他们等不到。”

　　赵安歌攥紧香囊，指尖隔着布料感受到内里药材坚硬的轮廓。

　　国丧期满，恰逢冬至。

　　这一日，雪后初霁，永昌宫沐浴在淡金色的阳光下，琉璃瓦熠熠生辉，积雪压枝，宛如琼楼玉宇。

　　百官着朝服，按品阶肃立于丹陛之下，一直延伸到巨大的宫门广场，鸦雀无声。旌旗仪仗森然列队，甲胄鲜明的禁军持戟而立，气氛庄重得令人窒息。

　　吉时已到，浑厚的钟鼓声次第响起，震荡着清晨寒冷的空气。

　　宫门缓缓洞开。

　　赵安歌的身影出现在高高的白玉阶顶。

　　她未戴凤冠，墨发以一根简单的九凤金簪高高挽起，簪首衔着的长串明珠垂落额前，流光溢彩。身着一袭玄黑为底、以赤金线缂丝出繁复九凤朝阳与山河纹样的衮服，宽大的袖摆与衣袂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庄重华美，威仪天成。

　　她一步步，自高阶之上缓缓走下。步履沉稳，踏在清扫干净却仍残留着寒意的石阶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声响。阳光勾勒出她清瘦而挺拔的轮廓，衮服上的金凤在光照下振翅欲飞。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颜永、马染、郁连华、吴朝、郑渠、石虎……乃至刚刚受封的韦乐仪，皆垂首躬身。

　　她走过百官队列，走向那设于丹陛正中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座。

　　脚步在御座前停住。她转身，面向脚下黑压压的臣民，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仿佛能穿透人心，看清所有隐藏的念头。

　　司礼官高亢悠长的唱喏声划破寂静：

　　“告祭天地宗庙，承先帝遗志，顺百官万民之请——皇太女赵安歌，即皇帝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骤然爆发，如同平地惊雷，层层叠叠，席卷过整个宫城，冲向云霄。声浪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赵安歌立于万丈荣光之中，玄色衮服上的金凤仿佛活了过来，翱翔于山河之上。她缓缓抬手，虚虚一扶。

　　声音渐息。

　　她开口，声音清越，清晰地传遍广场：

　　“朕，承天命，继大统。自当恪尽职守，励精图治。内抚黎庶，外御强敌。望诸卿，与朕同心，共铸太平。”

　　没有冗长的诏书，没有浮华的辞藻，只有简短的宣告与沉甸甸的期望。

　　“臣等谨遵圣谕！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拜再起。

　　登基大典已成。

　　她缓缓坐于御座之上，接受百官朝贺。指尖抚过冰冷的鎏金扶手，感受着那真实而沉重的触感。

　　目光掠过远处宫墙，仿佛能看见更远的山河，看见东境未散的硝烟，看见海上未息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