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宿舍聚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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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回到了那一天，六月二十六号，窦岚记得很清楚。
六月二十五号是高考出分的日子，父母期盼很久，像期待一个难产的孩子。
并为之欣喜，表现为次日就迫不及待拉着她去见了吕老师。
一个指导报志愿的老不死神棍，窦岚恶毒地想。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很过分，说自己胳膊细腿细，一看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窦岚私心里痛恨这样的话，但无力反抗——很多人都这样说，她总不能挨个去理论。
没有人想身高一米六体重七十五斤，她知道自己消瘦得离奇，可是这些年试遍了各种办法，也没能改变现实。
于是当时她笑得特别可怜，尴尬里透着一点讨好。
她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这白头发老爷爷别说了。
但对方显然并不慈悲，又对窦岚的品质评头论足一番，明明双方只是初识的陌生人，他就好像知道自己的品性如何低劣。
“小姑娘，你父母对你可真够好的。”白发老爷爷看似笑得很和蔼：“不过花五千块来我们这里报志愿，你们真的赚了，要不是你们是小徐介绍来的，我肯定不是这个价钱。”
小徐叔叔是中间人，据说这五千块是骨折价，窦岚对报志愿的门道其实已经心知肚明，竭力阻拦父母，但失败了，她的抗拒甚至没能抵消小徐叔叔轻飘飘一句吹捧。
“窦大哥这个身家，总不能还不舍得花点钱让孩子上个好学校吧？”
这句话让窦岚很愤怒，好像自己能上大学是依靠爸爸的钱而非自己辛辛苦苦考取的分数一样，她更加反对了，但反对依旧无效。
此话一出，这件事其实已经变成了爸爸展现父爱的大舞台。
窦岚只能配合。
而也许是窦岚持续已久的沉默让吕老师下不来台，他皮笑肉不笑：“这小姑娘这半天也不说话，一看就是被父母惯坏了的。”
二者之间究竟有什么逻辑关系？窦岚不知道，只是这一刻，她仿佛闻到这个所谓的“老师”身上有一股腐朽的，死人味儿。
她没敢说出来。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给吕老师留下了坏印象，第二次，姓吕的变本加厉。
那时窦岚对大学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太严格，不是出于娇气之类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差了，只要是正常人，哪怕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到，一个如此消瘦的人一定不可能壮实。
她总是很容易生病，病到高中的生物老师形容她是一叶浮萍。
但那位吕“老师”听了她的愿望，夹着烟，轻蔑一笑，烟灰差点落到窦岚手指上。
“就是矫情。”老东西下了论断，不再看窦岚本人，而是看向她的父母：“你们孩子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欠教育，送到军校里待上四年就好多了。”
“我不要。”窦岚已经隐约感受到了恶意，语气硬邦邦的。
她期待地看着父母，希望爸爸妈妈救自己于水火，这困境很容易解决，只要他们坚决地附和自己就好了。
但很可惜，爸爸只瞪起眼睛说：“怎么和吕老师说话呢？”
老东西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滔滔不绝，大谈特谈军校的好处，在窦岚眼睁睁看着他把建议院校全部改为军校后，终于爆发了，猛地站起来，皱着眉头：“我说了我不要！”
老东西还是笑呵呵的，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看吧，我就说，你们这个孩子就是被惯坏了，就得让军校治治。”
“你……”窦岚气得发抖，但说不出话。
这回她真的是眼含热泪望着父母亲了，但母亲也只是皱着眉：“岚岚，坐下。”
为什么要坐下？！
某一瞬间窦岚觉得自己面前好像站了三头野兽，她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无论自己和谁发生争执，父母都一定会无条件声援对方。
她在那一个瞬间想明白了一个困扰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问题。
为什么总有人络绎不绝欺负我？
很简单，人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他们看到就连我的爸爸妈妈都欺负我，自然也会觉得我就是一个完美的软柿子。
而捏一个软柿子是不必付出任何代价的。窦岚忽然崩溃，尖叫一声，跑了出去。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父母是没有料到，动作慢了一拍，所以没能追上，还是笃定她不敢反抗，压根没有去追。
总之，窦岚就这样消失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浑浑噩噩逛了很久。
她想离开，甚至在那一个下午想到了去流浪，但最终什么也没能做得出来，因为身无分文，因为不舍亲眷。
夜色沉了，窦岚回家，家里没人。
她心里好受了一点点，至少父母还不至于在自己跑丢之后无动于衷，已经很好了。
十二点，父母疲惫回来，看见她，愣了一下，父亲面色很冷，母亲冲上来，劈手打了她一个耳光，然后又抱住她哭。
窦岚全程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棉布娃娃。
而在那之后，大概三天的时间，父母谁也没有理她，窦岚知道这是惩罚，但很庆幸，做打唱念这一套她很熟悉，等到自己没那么悲伤了，与父母一通哭泣，一切也就消解了。
自那之后一切如旧。
所以，父母子女，真的是很神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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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分，已经将近下午五点了。窦岚惊讶于自己今天居然睡了这么久。
可是想到自己的老家知名于互联网的原因，又觉得这样才是理所当然。
她只是对宿舍的其他五位同学感到愧疚，因为她迟迟没有醒来，所以她们不得不当了五个小时的哑巴。
窦岚拉开床帘，杨晴回头笑：“岚岚，你终于醒来了呀。昨天晚上我看你好晚才睡着，现在怎么样？”
舍友的体贴更让窦岚觉得无地自容，她连忙说：“谢谢你啊，我睡得很好。而且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安静的。我睡眠很好，很不容易被吵醒。你们想说话或者做其他事之类的都可以，不用收声的。”
“那怎么行？”杨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见窦岚抿着嘴还想说什么的样子，杨晴说：“如果我睡着了，你会好意思发出声音吗？”
窦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杨晴好像觉得很好笑的样子：“那不就结了，总不能只许你安安静静的，不许我们安安静静的吧？我们大家也都是要有素质的。”
窦岚一向笨嘴拙舌，被杨晴几句话说得没有办法反驳了。好像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又好像觉得对方说的都是歪理，一时间脑子宕机了。
正宕机着，李雨桐从床上探出头来：“岚岚，你快看我们群里发的消息，我们正在考虑怎么聚餐呢？”
“聚餐？”窦岚奇怪道，“学校不是不许咱们出校门吗？”
“但是咱们可以点进来呀！”张芮宁接过话来，“海底捞、烧烤、披萨，你选一样吧。或者你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也可以加进来呀。”
窦岚摇摇头，她自认对美食没有任何品鉴能力。更不要说脑海中还在天人交战——明明中午才下定决心晚上不再吃这顿饭了，现在又要聚餐。
但这犹豫也只是一瞬。比起不想乱花钱，窦岚更不想不合群，更不想在开学第二天就不合群。
所以她只是说：“你们挑吧，我不怎么饿。”
但正说着这句话，窦岚忽然听见自己的肚子“咕”了一声，她的脸红了个透彻。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坏，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上大学后改头换面，不再做一个撒谎精，可是这两天究竟已经说了多少句谎话呢？
已经数不清楚了。
但如果要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窦岚想了想，脸色发白，还是做不到。
杨晴耳朵尖，但她心地善良，并不会把人往坏了想，当即哈哈一笑，说：“岚岚，你是不是想减肥，才说自己不饿的呀？我跟你说，你大可不用这样，你很纤细的。你是咱们宿舍里除了清越之外最瘦的人了，不要乱减肥，该吃就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窦岚只觉得自己在杨晴的一串关心之语中缩小了，缩得很小，像一个小人，无地自容。
“那好吧。”她试着用诚恳的话来试着表达，“我想吃炸鸡。帕斯星球炸鸡社的。”
“好嘞！”负责点餐的张芮宁欢快地应了一声。然而不到一分钟，张芮宁又“咦”了一声，说：“诶，搜不到……哦不对，搜到了一家，定位在S省。哦，我明白了，是你老家那边特有的牌子，是吧？”
窦岚也没料到，于是她问了个蠢问题：“这个居然不是连锁店吗？”
“不是啊！”张芮宁理所当然地笑了一声，又催促她，“那真可惜，这家的炸鸡恐怕是吃不到了。我换一家给你点怎么样？”
窦岚哪里还顾得上张芮宁说了些什么，简直又想找个地方钻进去了。
真的……真的好像一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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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友们真的都是很好的人，没有谁嘲笑窦岚。虽然窦岚心里还在为“土包子”这件事情犯梗，可是她也不想破坏任何一个舍友的兴致。
晚上，姑娘们结伴去取了外卖回来。刚刚下完雨，校园里到处都是树木的清新。窦岚喜欢这种味道，尚且能感知自然，可能一颗心到底还没有在风刀霜剑中变老，等回到宿舍之后，终于能真心实意地笑出来了。
窦岚拿了自己的小桌子来，又和张芮宁一起拿出了两个人多余的垫子，正好一人一个，再多一个人恐怕都不够分了。
点的东西有些多，窦岚的小床上桌摆不下，有些放在了地上。这对于从来没有住过校的窦岚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杨晴背过身，翻找一番，拿出一副卡牌来，叫道：“找到了，我的N合一！”
大家好像都对“N合一”这个名词很熟知。张芮宁和王嘉树更是直接凑上去，三三两两地从杨晴手里夺过几张卡牌，边看边问：“都有些什么呀？”
杨晴说：“狼人杀、Uno、真心话大冒险、你有我没有，还有几个我不常玩儿的，也不太好玩。”她给自己这副牌下了个定义。
“来，抽牌。”
大家七手八脚一人抽了一张，窦岚也乖乖随大流。她一只手打开APP浏览器，百度搜索Uno是什么。狼人杀、真心话大冒险她都玩过，“你有我没有”从名字也能听出来是什么，只有Uno她不知道，也不想露怯。窦岚手很勤快地查了下规则。
牌发下去，清越找了夹子来给大家别好。杨晴立刻就提议说：“不如我们同时开动！狼人杀就算了，六个人也不好玩。那我们就打Uno，赢的人指定输了的人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大家都笑着答应了。
但速成的果然没有常年浸淫于此的擅长。不一会儿，窦岚大败。连杨晴都奇怪道：“岚岚，你是不是不常玩这些呀？”
窦岚很想说谎，但这种事是连说谎都掩饰不了的，她只好点点头。“是啊。”
他们会嘲笑自己吗？那一刻，窦岚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担忧。毕竟她此前在初中和高中的班级里，就担任着这样的一个角色：在刚刚开学的时候，大家仿佛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友善期，友善地问她，“你是不是不太会玩儿？”
然后想方设法地带着她，然后发现她孺子不可教，然后失望地离她远去。
但这担忧还是太远了，毕竟就这一会儿，五个舍友也不可能就上演一出“大变脸”。杨晴点点头：“那难怪，没关系，以后咱们常玩，你肯定就也熟悉了。”
大家都在笑，窦岚也笑了起来，算是接受了。
善意归善意，输了还是要罚的。窦岚选了真心话——大冒险太疯了，她自认做不来。
赢的人理所当然是游戏功底最深的杨晴。她笑眯眯地看着窦岚，故作高深地说：“那我就问一个最不讨喜的问题。”
窦岚手指虚抓了一下。
“岚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听见这个问题，窦岚莫名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好，不会戳到窦岚的任何痛处。她十分轻松地回答：“没有。”
“真没有？”杨晴追问。
窦岚其实很害怕被人逼问，或者说连环追问。如果在她给出答复之后，对方又追问这答复的真实性，那么窦岚总会莫名其妙地显得气虚，说出来的话也不那么理直气壮，听着也就不那么真实。
“真没有。”她故作自然地笑了笑。然而，这一刻，一个人的脸在她心里闪过。
怎么会想到周非浅？窦岚懊恼地想。
被问这种问题的时候想到学姐，对学姐简直是一种亵渎啊！
杨晴狐疑，“岚岚你这么漂亮这么优秀，难道就没有人追过你吗？”
王嘉树一拍杨晴，说了句公道话：“这可是两个问题，你赢了一把，想问几个问题？”
杨晴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着牌：“再来。”
但让杨晴感到失望的是，后面这几局窦岚的运气一直不错，没再输过。
倒是她自己输了一次，询问的人是张芮宁。张芮宁也是够促狭的，把杨晴丢给窦岚的问题又丢回给了杨晴，她问：“那你呢？晴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杨晴大大方方地：“当然有！我喜欢我的一个高中同学。”
“哇哦！”张芮宁没料到这意外之喜，连连追问：“是谁啊？快说快说！”
杨晴却故作神秘，下巴一扬，朝小桌上的锅点了点：“饭好像熟了耶。”
张芮宁的注意力果然瞬间被转移。几天相处下来，大家都看出来了，张芮宁才是这个宿舍里最大的吃货。
一顿哄抢，锅很小，总共也没几口菜，两分钟就哄抢完了。张芮宁正打算继续逼问杨晴，宿舍的灯却闪了闪，突然熄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宿舍聚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