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型恋人》笑笑癫癫

17、喝彩的人

　　一直到回到宿舍，窦岚脸上的温度都没降下来。

　　光炫的星空下，窦岚抬起头，对上周非浅的视线。她听见周非浅的声音再次响起，温柔又坚定。

　　“学妹，去走自己喜欢的路吧。”

　　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漂泊了很久，终于看见了一座灯塔。窦岚看着周非浅，只觉得心跳过速。

　　但是不可以，不可以。

　　让一位善良的学姐承担自己人生重大选择的道德责任本身就是极其不道德的，窦岚几乎是落荒而逃，只扔下一句无关痛痒的谢谢。

　　但她在心里暗下决心，已经是成年人了，窦岚。

　　该为自己做一次主了。

　　次日上午，窦岚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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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试说不上顺利，但也说不上不顺利，从面试点出来，窦岚看到一条临时通知，上次开到一半的班会终于有了着落，就安排今天下午，两点。

　　离班会开始还有大半个小时，教学楼里空旷无人，只有窗外的蝉鸣和远处篮球场的击球声，断断续续地宣告着夏末最后的燥热。

　　窦岚和杨晴一前一后地走在安静的走廊上，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发出清晰的回响。

　　“还好来得早，”杨晴一边走，一边转头对窦岚说：“不然一会儿人多了，黑板都来不及擦干净。”

　　窦岚点点头，没说话。她其实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所谓，早到或晚到，对她来说都一样。她会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因为杨晴。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今天上午说起，赵琮学长在通知群里发完通知，立马又在班级水群里发了条消息，询问班里有没有擅长写板书的同学，可以在下午的班会上帮忙写个花字。

　　消息发出去后，原本挺活跃的群一下子成了鬼群，窦岚差点被逗笑了，不无期待的想，别到时候没人，还得学长自己上。

　　将近十分钟过去，就在窦岚以为自己促狭的愿望会成真时，杨晴的头像突然跳了出来。

　　“我我我！学长看我！我会写！”

　　一连串的感叹号，配上一个高高举手的可爱表情包，热情几乎要穿透屏幕。

　　赵琮学长立刻回复了一个“收到”的表情，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窦岚给杨晴去了条消息。

　　窦岚：[Salute!]

　　杨晴：[我真受不了了，来了大学没这么心疼过一个人哈哈哈哈哈哈]

　　杨晴放肆的笑好像能从屏幕里钻出来直达耳边：[我都不敢想如果我也没跳出来学长会怎么收场]

　　[学长会不会当场来个大回环求求大家]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学长可以自己写？]窦岚弱弱问。

　　又说：[不过我猜学长的字可能不太好看，否则也不需要捞人]

　　杨晴那边连续不断的消息突然停了，隔了半分钟，才来了一句：[码垛，亏了]

　　[原本，我是说原本]杨晴沉痛道：[我可以有个乐子看的]

　　想象到杨晴此刻的表情，窦岚没忍住，在食堂笑出了声。

　　可是停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笑有多灿烂，从手机屏幕反射的光里，她好像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自从进入大学，自己的笑容好像真的多了很多。

　　不不！这变化让窦岚本能地感到陌生而惶恐，她又把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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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间教室。”杨晴在门口停下，推了推虚掩的门。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斜斜地射进来，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照得一清二楚。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桌椅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片沉默的森林。

　　“得先擦黑板。”杨晴说着，便熟门熟路地跑到教室后排，从清洁柜里拿出板擦和一块半干不湿的抹布。

　　她卷起袖子，踩上讲台前的凳子，开始卖力地擦拭起来。黑板上还残留着或许是上一堂课、也可能是上个学期的数学公式，在抹布的擦拭下，粉笔字迹由清晰变得模糊，最后化成一片混沌的水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粉尘味。

　　窦岚默默地站在教室中间，看着杨晴忙碌的背影。她其实想上去帮忙，但又觉得两个人一起擦一块黑板有些多余，为了这点事儿把一块抹布撕两半也不太厚道，只好站在原地，像个不知所措的旁观者。

　　很快，黑板被擦得干干净净，水渍在空调的冷风下迅速蒸发，露出了墨绿色的底色。

　　“搞定！”杨晴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从讲台上挑挑拣拣，拿起一根崭新的白色粉笔，兴致勃勃地转头问窦岚：“岚岚，你看我写个什么字体好？艺术字还是就普通的宋体？”

　　“你写得好看就行。”窦岚微笑着。

　　杨晴得到了鼓励，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黑板，摆开架势，直起身子，手臂悬空，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粉笔尖与黑板接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空旷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窦岚的目光落在那些逐渐成形的字上。

　　“工管四班九月班会”

　　八个大字占据了黑板的正中央。杨晴写得很用力，笔画很粗，看得出她想努力把字写得工整、大气。

　　可是……

　　窦岚叹气。那些字，怎么说呢，并不算难看，但也绝谈不上好看。结构有些松散，笔画的力道也不均匀，有些地方甚至歪歪扭扭的，稚气未脱，一眼就知道没有练成。

　　“怎么样？”

　　但，杨晴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窦岚，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挺好的，很清楚，很好看。”窦岚由衷地回答。

　　她说的是实话，字迹确实清晰，再宽容一些的话，还可以说字迹“朴拙”。

　　可是杨晴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学会骗人了啊，岚岚。”

　　杨晴抖抖粉笔灰：“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吗？也就是一般般啦，接这个活儿，就像赶鸭子上架一样。”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们就算有写得好的，不也没站出来吗？到时候，谁敢笑话我，我就笑话回去。”

　　杨晴还在絮絮低语，但窦岚有些出神。

　　但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正从她的心底慢慢涌上来，像是打翻了一小瓶醋，味道不浓，却经久不散。

　　明明杨晴并没有指名道姓的，但窦岚却仿佛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撞击了一下，并由衷感到羡慕，与自卑。

　　她发自内心地感到羡慕，羡慕这种能够抵御流言蜚语的力量。

　　而自己呢？窦岚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的指尖。她会因为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失败可能，而放弃百分之百可以做得更好的机会。

　　她把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无休止的内心拉扯和自我怀疑上，最终选择在人群中沉默，做一个永远安全、也永远不起眼的透明人。

　　她羡慕杨晴，羡慕她身上那股不管不顾、永远向前的勇气。那是她身上最稀缺，也最渴望的东西。

　　杨晴叉腰欣赏了一会儿，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她歪着头，左看右看，似乎越看越不满意。

　　“不行不行，”她突然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班’字写得太挤了，‘会’字又有点散，看着真别扭。”

　　说着，她便跳下凳子，拿起那块半干的抹布，转身朝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我还是去把抹布拧干一点，擦了重写。”

　　清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教室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安静。窦岚站在原地，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八个字上。她看着那个被杨晴嫌弃的“班”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就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她鬼使神差地走上讲台，从粉笔槽里捏起一根粉笔。

　　就写一写，在晴晴回来之前擦掉就好了。

　　几乎没有思考，便在那行大字的下方，找了一块干净的角落，提腕，落笔。

　　工管四班。

　　相同的四个字，不同的样貌。

　　虽然自己也写得不难看，但或许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站出来的勇气吧。

　　“不错啊。”

　　一道低沉的女声突然从门口传来，打破了教室的宁静。

　　窦岚吓了一跳，手里的粉笔差点掉在地上。她猛地回头，看见一套衬衫牛仔裤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是周非浅。

　　“学姐好。”窦岚有些慌乱地把手背到身后，脸颊微微发烫，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

　　那天在看台上逃得匆忙，再见到学姐，窦岚总觉得有点尴尬。

　　但学姐坦荡荡，窦岚也不好意思长戚戚，尽可能自然地扮出一个微笑。

　　周非浅微笑着走进来，目光落在黑板上：“这是你写的吗？真好看。”

　　窦岚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人平白无故夸奖字写得好，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我就是……随便写写。”

　　“这还叫随便写写啊？”周非浅走到讲台边，凑近了仔细看，“笔锋结构，一看就是练过的。学妹，你太谦虚了。”

　　没有谦虚啊，老师不止一次说过自己的字太浮躁，周围的同学也都说自己的字只是整齐，不明白有什么好的，父母也怪自己学了多年，也没有获过任何拿得出手的奖。

　　是练过，但是自己写那个样子，是老师的耻辱吧？

　　就在这时，杨晴拧着抹布回来了。她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岚岚，我回来了……”

　　话音戛然而止。

　　杨晴的目光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她的嘴巴慢慢张成一个“O”型。

　　“我的天哪！”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响彻整个教室。杨晴风风火火一个箭步冲到讲台前，指着那四个字，又回头看看窦岚，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岚岚！这是你写的？！你写字这么好看怎么不早说啊！”

　　她的大呼小叫让窦岚的脸更红了。

　　周非浅在一旁笑着说：“是吧？我也觉得写得特别好。”

　　“何止是好啊！这简直就是印刷体啊！”杨晴激动地把手里的抹布往讲台上一拍，做出了一个让窦岚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拿起板擦，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刚刚费了半天劲写的八个大字擦得一干二净，然后把一根全新的粉笔塞到窦岚手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不行，这个板书必须你来写！快，就在正中间，把‘工管四班九月班会’这八个字再写一遍，要大一点，让所有人都看到！”

　　“别别别，还是你来吧，”窦岚连忙推辞，“是学长让你写的……”

　　“哎呀，什么我写你写的，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杨晴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黑板前，自己则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我写得不如窦岚同学写的好看，为了大家的眼福，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窦岚同学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机屏幕亮给窦岚看，上面赫然是她刚刚发给赵琮学长的消息，后面还跟了一个“撒花”的表情。

　　看着杨晴坦荡荡的笑脸，窦岚彻底愣住了。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讶异。在她的认知里，这种能够在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哪怕再小，也应该是被争抢的对象。

　　此前十八年，周围的同学为了一个三好学生的名额，为了一个在国旗下演讲的机会，明里暗里，不知道要较多少劲。哪怕明知自己能力不够，也要硬着头皮顶上去，占住那个位置。

　　像杨晴这样，主动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且心甘情愿、甚至兴高采烈地把机会让给别人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认知壁垒好像被冲垮了。

　　原来，不是所有的善意都必须夹杂着目的，不是所有的退让都意味着失败。

　　原来真的有人，会单纯地为别人的优秀而喝彩。

　　窦岚这下是真想哭了，扭过头，擦了擦眼泪。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又探进来一个脑袋，一个留着清爽短发的男生，看到教室里有人，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