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解战袍》旧时长街

14、路途

　　岳城买的那头牛，直到离开牵牢镇都没有吃完，特意让厨房做成牛肉干，给宋清菩带着路上吃。
　　还有这两日宋清菩最爱的芝麻烧饼，也做了好多张带着，虽然冷硬后就不好吃了，但是岳城这次特意多用了一辆马车，把厨娘和做饭的东西全带上了。
　　他一直认为宋清菩之所以生这场病，就是因为赶路颠簸，又不爱吃干粮，只吃晚上一顿饭，害了胃口，再让冷风一激，才严重的。
　　先前说好的买地，还没有消息，这年头土地是农人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卖的，想买也要看缘分。
　　宋清菩也不着急，她那天是钻牛角尖了，她也不一定就会逃婚。宋致远对她虽然只有面子情，但是不至于把她卖了换利益吧……
　　不过宋太太就说不定了，宋家最讨厌宋清菩的除了宋清轻，就是宋太太了。
　　宋清轻只能在言语小事儿上给她添堵，可宋太太却能主导她的婚嫁，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后悔得罪宋太太，娘只有一个，她没得选。
　　不管岳城是出于什么目的帮她，她都很感谢，能多一条路可走，她就多一份底气，毕竟谁也不喜欢妥协。
　　宋清菩扶着岳城的手臂上了马车，这次两人同乘一车，四合去了后面跟厨娘一辆车，八个护卫都骑马，这个阵容可以称为豪华了。
　　“我们不等刀笔吗？”宋清菩看他悠哉悠哉的半躺在侧面，高大的身躯占据半个车厢，大长腿伸展开，她的腿都没处放了，只能也侧过身，俩人一人靠一边，相对而卧。
　　不过这么冷的天，两个人挤着点也没什么，还隔着厚棉被和小茶桌呢。
　　岳城火力壮，身上穿着白狐毛的大斗篷，在车里一点也不冷，他的位置更靠近车门，还能给她挡挡从缝隙中钻进来的冷风。
　　“刀笔去追宋寻衣了。”岳城剥着烤红薯的皮，这东西是宋清菩指明要吃的，不然岳城的餐桌上不可能出现，虽然假扮马奴，但是他还真没吃过马奴们吃的东西。
　　岳城让宋寻衣在葫芦县溜了刀笔这么久，早就把刀笔的火气勾出来了。所以宋寻衣一露出要去京都的痕迹，刀笔立刻就跟了过去。
　　事关殷二娘，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但是刀笔会不管她，是宋清菩想不到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主家是有绝对权威的，主家交代的事情是最重要的，能让刀笔连她的面都不见，直接撇下她走了，岳城的本事是真不小哇。
　　马车晃得厉害，不好写字读书，岳城跟四合不同，她与四合还能聊聊天，谈谈四合在继母手里的日子，打发打发时间。
　　与岳城难找话题，所以不一会儿宋清菩就蔫了，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许是怕她睡过去被冻醒，一直没有声音的岳城开口道：“吃红薯吗？”
　　宋清菩睁开眼，已经剥好的红薯放在精致的小盘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可惜了叹了口气，宋清菩拒绝了：“不吃，劝你也少吃。”
　　“怎么？又不喜欢吃了？”岳城轻笑，这几天而已，他已经见识到了宋清菩多么的挑食，前一天还很爱吃的东西，第二天就能看都不看一眼。
　　宋清菩假装沉痛的道：“你不懂，这东西吃多了，屁也多，咱俩可在一个车厢里，为了彼此的鼻子，别吃了。”
　　岳城：……
　　岳城敲了敲车厢门，把剥好的红薯递给了冬至，冬至给他俩赶车，也辛苦了。
　　宋清菩在一旁笑的一纵一纵的，好悬踢到小炉子。
　　岳城无奈的看着她，说了一句：“你好歹也是宋家的闺秀，士族嫡女，难道不知有些话要三思后再说？”
　　宋清菩皱眉，好吧她确实有些过于放松了，尴尬的清了清喉咙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而已。”
　　“所以是假的？”岳城问。
　　宋清菩秒懂，他是问屁多的事儿：“是真的，那东西通肠胃的。”
　　岳城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宋清菩感觉，他以后都不会再碰红薯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宋清菩转移话题：“你知道吗，宋清菩不是我最初的名字。”
　　岳城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很明显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
　　“我最初的名字，可好听了，有意义的哟。”宋清菩试图唤起他的兴趣：“比宋清菩这三个字厉害多了。”
　　“嗯。”岳城勉强敷衍的哼了声。
　　宋清菩希冀的看着他，指望他有点别的反应，可惜她失望了。
　　宋清菩前世出生在村子里，既传统又迷信，孩子出生后，长辈会去算命先生那儿卜一卦，顺便求几个字做名字。
　　她堂哥正好早她几天出生，大伯父亲自去求得名字，可能是第一个男孩的原因，就怕字不好，多花了钱，求了好几个呢。
　　爷爷更是把全家上下聚在一起，讨论该选哪个字做名字。
　　隆重程度，不亚于堂哥考上三本的时候，来来回回讨论了一天才定下来。
　　宋清菩跟着沾光，因为字多，她也有了好听的名字，不用叫大丫小翠之类的。
　　她叫天骄，赵天骄。
　　不知道内情的人，可能会以为她的长辈对她寄予厚望，十分宠爱她。
　　其实不是这样，这个大气磅礴的名字，之所以能落到她的头上，是因为村里人都有种莫名的敬畏感，觉得贱名好养活，若是名字起的太大，则容易夭折。
　　寄予厚望的男孩是不能叫这个名字的，女孩儿无所谓，就算真的被老天爷记恨收走了，二胎就不用罚钱了。
　　虽然这个名字背后，有这样的不堪，但是宋清菩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名字。
　　只是会在成年后，失意的时刻，觉得对不住这个名字，她太普通了，衬得名字反而像在讽刺她一样。
　　“你最初的名字叫什么？”岳城的询问将她从回忆中拉出来。
　　宋清菩堆起笑脸，道：“就叫宋清菩，刚刚是骗你的，我只是不喜欢要随着宋清舟，中间字没得选，但是这个名字还不错。”
　　岳城认同的点点头：“因为你说的有禅性？”
　　宋清菩思考了一下，道：“好像是吧，反正比姐姐们的好听。”
　　岳城对宋家姐姐们的名字不感兴趣，学着宋清菩转移话题：“练字要坚持，今天早点停下，趁着天光练会儿字？”
　　宋清菩不敢相信的看他：“我不想写字了，太冷了写一会儿手都僵了。”
　　岳城沉默一会儿，道：“你学东西就跟吃饭一样。”
　　“啊？”宋清菩不解。
　　岳城：“只有三天的热情。”
　　宋清菩不想承认，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只好沉默。
　　后来觉得这话有漏洞，又小声道：“我对吃饭每天都有热情的，只是对吃什么不一定而已。”
　　从殷北到京都，按照他们慢悠悠的速度，至少要二十天才能到，若是在忍受范围内提速，也得半个月。
　　但是骑马全力跑的话，最多五日便能到，不管怎么算，也是刀笔和宋寻衣先到京都，所以对岳城慢慢赶路的决定，宋清菩并不反对。
　　反正怎么都早不了，那不如轻松点，走慢了没那么颠簸。
　　两人一开始还有大段的沉默，后来不知道岳城怎么想的，开始教她下棋，还是无实物的！
　　宋清菩真想跟他说，饶了我吧，咱俩脑子不一样啊！
　　于是故意在他认真讲的时候捣乱，说着不着四六的话，惹得一直看不出情绪的岳城瞪她好几眼。
　　宋清菩顿时惊讶，开始试探他有没有别的反应过来倒是让旅途没有那么无聊了。
　　午饭也会特意找地方停下做熟食，宋清菩吃好喝好心情好，一声咳嗽都没有过。
　　有对比才能能发现问题，在意和不在意是有最直观的表现形式的。
　　对于殷家而言，他们真正想请的人是宋清舟，所以待她如上宾，事事周到，宋清菩一个顺带蹭马车的，就随意扔着，就连她两天没吃午饭，都没人发现。
　　在岳城这儿，恨不得她清清喉咙都要让冬至去喊大夫来瞧。
　　如此体贴，若非宋清菩前世今生加起来，已经是个老阿姨了，说什么她也得来一场说谈就谈的恋爱啊。
　　当然，年龄是其次，主要是她没感受到岳城的感情，体贴归体贴，就是少了点暧昧和炙热。
　　所以半个月的路程里，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宋清菩还是放任了自卑心态，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马车停在京都的高大城门前，排队进城时，宋清菩掀开车窗，往外探。
　　东夏京都，四国中最繁华的城市，堪比商廷的大都，城门宛如盘踞的荒兽，横亘于京都边缘，斑驳的砖石刻画岁月的痕迹，古铜色的大门上整齐排列如星辰的门钉，大门敞开两侧，有身披甲胄的兵士在城墙上，城门口巡视检查，刚刚下过雪，城门处却丝毫不见雪的踪迹，一切都如同梦幻。
　　岳城就在此刻凑上来，宽大的身躯将她罩在怀里，一手撑着车窗，一手将斗篷肥大的帽子遮住她的脸：“小心着凉。”
　　那一刻，宋清菩仿佛听到了一声轻叹，她的心被这一刻的温柔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