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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当背锅侠 ...


  •   傍晚六点半,林家的饭桌上飘着红烧肉的香气。

      林婉婉小口扒着米饭,耳朵却像被磁石吸住了。妈妈陈丽丽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早,脸上带着罕见的轻松笑意,甚至破天荒地给她和爸爸各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最近财务部的李主任对我挺照顾的,”陈丽丽抿了口白开水,筷子在碗沿轻轻敲了敲,“总让我提前下班,说我家有小孩要照顾。”

      林建国往嘴里塞饭的动作顿了顿,浓眉微微挑起:“李主任?就是那个揣着啤酒肚的胖子?”

      “是啊,”陈丽丽语气轻快,夹菜的手都带着劲,“上周还特意把季度报表的活分给小张了,说我太辛苦。”

      林婉婉的筷子“当啷”一声磕在碗边,一块土豆咕噜噜滚回碗里。

      脑海里突然炸开一声惊雷——那是前世妈妈被调到偏远代销点后,对着昏黄灯泡咬牙切齿的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李主任先是用“照顾”当幌子让妈妈提前离岗,转头就在烟酒调拨单上动了手脚。年底查账时,账面上凭空少了不少烟酒,妈妈作为“最后经手人”,还被带去派出所问话,回来还一直哭。

      虽然最后查清是李主任监守自盗,但妈妈还是被调去了城郊的代销点,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两小时,冬天寒风灌进领口,夏天后背的汗能浸透衬衫。

      林婉婉攥紧筷子,指节泛白。

      “妈妈,”她舀了一勺蛋羹,故意让瓷勺在碗沿蹭出清脆的响,“你每天是不是也要签了好多单子呀?”

      陈丽丽盛汤的手顿在半空,眉头微挑:“婉婉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们王老师说的,”林婉婉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声音脆生生的,“签字的东西要收好,比如牛牛的作业本就被浩浩偷偷画了乌龟,还说是他自己的呢!”

      饭桌上的空气顿时像冻住了。

      林建国“咚”地放下碗,粗粝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摩挲桌沿——这是他琢磨事时的老习惯。陈丽丽的目光飘向碗柜,落在那本红色封皮的《供销社会计制度》上,指尖在桌布上轻轻点着。

      “丽丽,”林建国的声音沉了沉,“你们最近经手的账,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当晚九点,林婉婉在被窝里装睡,听着外屋的动静。铁皮饼干盒被从床底拖出来的声音,纸张翻动的窸窣声,还有爸爸压低的问话声。

      她悄悄掀开一条缝,看见昏黄的台灯下,妈妈正一张张比对凭证存根,爸爸蹲在旁边,帮忙举着灯;

      “老林……”陈丽丽的声音发颤,指着一张单据,“你看这个‘茅台’的‘台’字。”

      林建国凑过去,鼻尖几乎贴上纸。他常年跟机床打交道,眼睛练得比卡尺还准:“这个最后一笔往上翘,你看这张,却是平的。”

      “还有这个编号,”陈丽丽的手指点过单据右上角,“本该连号的单子,中间空了三张。”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里都透着惊。窗外,一只夜蛾“扑棱棱”撞在纱窗上,像谁在外面急着敲门。

      …………

      第二天清晨,陈丽丽翻出了那件压箱底的的衬衫——天蓝色,领口烫得笔挺,是去年评“先进”时买的。

      “妈妈今天也好看!”林婉婉抱着她的腿撒娇,鼻尖蹭过衬衫上淡淡的肥皂香。

      陈丽丽蹲下来给女儿梳小辫,手指有点抖:“婉婉,昨天你说的话……”

      “王老师还说,”林婉婉突然踮起脚,凑到她耳边用气音说,“要是有人让你帮忙做不想做的事,就假装答应呀。”

      陈丽丽的手顿住了。女儿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像夏夜星空里一闪而过的流星。

      当天上班,陈丽丽做了三件事:

      1. 趁复印机没人,悄悄把所有经手的烟酒单据都复印了一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2. 在办公桌抽屉最里面的夹层,藏了本蓝色封面的工作日志
      3. 见了李主任,笑得比往常甜了三分

      “丽丽啊,”午休时,李主任拍着她的肩膀,肥肉颤了颤,“这批特供烟的账你帮我过一下,今天我婆婆过寿,得早点走。”

      陈丽丽点头应着,等他转身进了办公室,立刻从笔筒里抽出那支英雄钢笔,在工作日志上写道:

      “6月12日,李主任交办特供烟调拨单,无采购科会签。”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桑叶,也像倒计时的秒针在走。

      …………

      七月初的暴雨来得凶,豆大的雨点砸在供销社的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响得人心里发慌。

      查账小组突然进门时,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停了手。组长敲着账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刀子:“陈丽丽同志,这批‘大前门’的出入库记录对不上。”

      李主任立刻凑上来,脸上的褶子挤成朵菊花:“小陈啊,这可是你亲手经手的,可得说清楚。”

      陈丽丽深吸一口气,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女儿早上梳辫时,发绳上的桂花香味。她想起昨晚女儿躺在床上,突然问:“妈妈,要是有人冤枉你,你会哭吗?”

      “组长,”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稳,“这是我当时留底的凭证复印件。”

      从抽屉里拿出的文件袋还带着体温,李主任的脸“唰”地白了,像供销社柜台里摆的漂白粉。

      “至于原始单据,”陈丽丽的目光扫过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应该在李主任那里。”

      …………

      七月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快要化了,空气里飘着沥青被烤得发黏的味道。梧桐树叶蔫头耷脑地垂着,蝉在枝桠上扯着嗓子喊,声嘶力竭的,倒像是在为谁喝彩。

      林婉婉趴在二楼的窗台上,胳膊肘支在被晒得发烫的水泥窗台上,鼻尖几乎要贴到玻璃上。楼下的巷口拐进来个熟悉的身影,妈妈陈丽丽穿着那件天蓝色的衬衫,脸上的笑意都像是镀了层亮。

      “妈妈!” 林婉婉踮着脚朝楼下喊,声音脆得像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水。

      陈丽丽抬头看见女儿,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脚步也快了些。上了楼刚把站稳,就被那双小胳膊紧紧抱住了腿。

      “妈妈现在每天都能准时回家给婉婉做红烧肉了。” 她弯腰抱起女儿,下巴抵在婉婉软乎乎的发顶,声音有点哑,带着点没散去的哽咽,“以后妈妈再也不用加班到天黑,再也不用让婉婉等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多亏我们婉婉啊。”

      林婉婉的小手抱着妈妈,睫毛上落着细碎的光斑,奶声奶气地说:“亮晶晶!像过年时糖纸上的金粉!”

      陈丽丽被她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点湿润,却亮得很。她捏了捏女儿的脸蛋,转身去厨房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 灶台上还温着给婉婉留的绿豆汤,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

      晚饭时,林建国特意多炒了个番茄炒蛋,还从床底下摸出那瓶舍不得喝的 “洋河大曲”。他给自己倒了两盅,酒液在粗瓷碗里晃出琥珀色的光。喝到微醺时,脸上泛着红光,他瞥了眼在小凳上自己扒饭的婉婉,压低声音问陈丽丽:“丽丽,你说婉婉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机灵了?那天她跟你说签字要收好,我就觉得不对劲,哪有六岁娃娃操心这些的?”

      陈丽丽正在给女儿补床单上的破洞,顶针在指间转了个圈,银针穿进边缘,拉出一道细密的线。她抬头看了眼里屋,婉婉已经趴在小床上睡着了,小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嘴角还翘着,像是梦到了什么甜事。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进来,透过纱窗的网眼,在婉婉长长的睫毛上撒了层细碎的银粉,连带着额前那缕碎发都像是沾了星光。

      “这孩子啊,” 陈丽丽低下头,继续穿针引线,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月光,“是咱家的小福星。”
      针尖穿过布料的声音细细碎碎的,混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倒像是首温柔的调子。

      林建国没再说话,只是端起酒碗又抿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点说不清的暖意 —— 像是那年他第一次见到陈丽丽时,她递过来的那杯红糖水,又像是此刻婉婉睡梦中,无意识咂嘴时发出的轻响。

      窗外的虫鸣渐渐歇了,只有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盖在这个安稳的小家里。林婉婉的呼吸慢慢匀了,嘴角还沾着点睡梦中的笑意,仿佛已经梦见了明天早上,妈妈会在粥里给她卧两个溏心蛋。

      …………

      夜色刚褪成鱼肚白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陈丽丽系着围裙正要煎蛋,听见动静擦了擦手去开门,看清门外的人时,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李主任的妻子,眼眶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个蓝布包,见了陈丽丽就往屋里闯:“陈会计,求你救救我们家老李吧!他在里面托人带话,说只有你能……”

      林婉婉端着小板凳刚要去看妈妈煎蛋,听见这话,脚步骤然顿住。阳光从门框斜切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把李主任妻子慌乱的影子和妈妈骤然绷紧的肩膀,全都罩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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