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令他离开的子夜（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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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离开的子夜（1）
“毛利侦探事务所……”
副驾驶席的银发男人声音比平时更显低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有些不快。
保时捷356A的驾驶席十分少见地交给了伏特加以外的第三人。此刻，代号『德尔斯特』的男人正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又镇定至极地沿高速道路行驶。
“是您之前听过的地方吗？”陌生面孔的男人有着略深一些的肤色、以及轮廓十分深刻的浓重感五官。他脸部的中东特征如此明显，以至于即便在南亚移民日渐增多的日本，这样的相貌在人群中也十分醒目。
不过他的日语发音相当地道，并没有明显的口音。
“算是吧。”银发男人只是简单回应了句，便将这个话题打住。德尔斯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视线上方，不时闪过的标识牌告诉他们，此刻距离东京都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车程。有必要让副驾驶这位代号『琴酒』的、他的临时上司在最短时间里掌握目前的状况。德尔斯特于是开口。
“我想找到的目标人物，今天凌晨刚出现在毛利侦探事务所下方一楼，名为波洛的咖啡厅里。”
哼。副驾驶席传来一声冷笑。
“又是侦探又是波洛的，像是在搞什么蹩脚的角色扮演。”
话虽如此，方才不知为何突然凝滞的车内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德尔斯特明显感觉到，身旁这位组织高层的心情发生了变化。
“好吧。总之先去看看。暂时不要行动，也不要被在场的人发现。”
“明白。”
※
对于从事各种秘而不宣的研究的组织来说，经费来源始终是个迫在眉睫难以解决的问题。包括琴酒在内，组织成员们尝试过各种犯罪手段。然而，得到的金钱数量犹如杯水车薪，根本支撑不了组织针对「那种药物」的研究。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缺钱的状况。起因是，那位先生几十年未曾使用的老宅故地，收到了一封来自中东的皱巴巴的信件。
「噢噢……哈立德，我还记得他。」那位先生接过琴酒递过去的已确认安全的信封，苍老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大概有四五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吧。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在大学毕业后游历了西欧，那时认识了他。」
自称哈立德的男人在信件里说，他很想念当时交谈甚欢的、昵称「乌鸦」的年轻人。他希望这份邮件的地址是正确的，并且仍然有效。哈立德写下这封信的原因不是别的，只因为他现在已经重病缠身、并没有多长时间活头了，生命仅仅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才得以短暂地停留在这世间。
在昏迷与清醒的交界地带，偶尔有一次，哈立德回忆起了青年时期与乌鸦在波光粼粼的塞纳河河边的交谈。那之后不知为何，两人交谈的内容在他心中被反复回想起来，以至于到了只要他清醒就一直在回忆这些对话的程度。所以，他在弥留之际写下这封信并寄了出来，只希望能够与当时那个萍水相逢的日本留学生再聊几句——虽然他认为，这是一件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
哈立德的信似乎深深触动了那位先生的心弦。在琴酒的记忆里，他难得看到这位老人如此伤心，简直到了失魂落魄的程度。那位先生命令琴酒，立刻按照信中的地址赶去，以期赶上与哈立德的最后一次相逢。琴酒也毫无疑义地执行了。不过和他的预想差不多，在利雅得某片看不到尽头的庄园里，他见到的只有哈立德带着些许不甘没有笑容的遗像，以及站在一旁如同管家般正经庄重的中年男子。
男子抬手，放于胸口，向琴酒致意。「非常抱歉，老爷已经去世将近三个月了。最后的时刻里，他一直在喃喃自语。」
鉴于那位先生的反应，琴酒大概可以猜出这两个老人究竟在纠结什么。他正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以结束这次的旅途，却不想听到了完全超出他预想之外的话。
「老爷说，他想将这片土地以及他的所有财产全部送给您的主人。」男人看着琴酒。「他希望您的主人能够将他们两位共同的梦想变作现实。这些财产和土地，或许可以帮上他的忙。」
就这样，遣散所有奴仆与家人的哈立德，遗留下来的唯一的佣人——他的管家——将所有必要的证明文件交给了琴酒。在与那位先生的视频连线最后，自觉完成了所有任务的管家，露出恍惚而释怀的笑容。
然而，那位先生的脑筋立刻运转起来。他和颜悦色地询问管家接下来的去向——当然是依靠哈立德留给他的一点遗产，再次寻找一个新的工作，以及一名新的主人。
「既然如此……那么，你是否愿意为我工作呢？」那位先生颤抖着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如果你能代替哈立德看到这个伟大构想变为现实的话，我想他也一定会十分欣慰……」
从琴酒的角度看，这个老头的演技真是可以比肩贝尔摩德。
管家还在犹豫，那位先生则立刻说明了他的工作——利用中东人的身份，向其他富豪王子们打探是否有兴趣，在某种可以长生不死的药物开发上投一点点钱。管家犹豫片刻。可能确实无处可去吧，琴酒看到他点了点头。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下属了。」那位先生的语气微妙地傲慢起来，然而却十分有效。
对于管家这样必须为自己寻找一名主人、对于其他人之间关系的理解也只有主仆之分的人来说，这句话仿佛在迷雾中伸出一根权杖，啪地一声敲到他的头顶。管家立刻直起身，向琴酒与那位先生致意。
「调查一下他的资料，给他取个代号。」那位先生对琴酒说完，便切断了通讯。琴酒不得不因此在利雅得多住了几天。确认管家的经历没有问题后，琴酒将『德尔斯特』这个管家故乡的酒名作为代号告诉了他，并教给他接下来究竟需要做什么。一切处理完成，琴酒返回了日本。
※
甜美女声确认了费用已支付完成后，车子驶下高速路口。德尔斯特作为前管家，直到现在也保持着管家的各种习惯。比如，在那位先生告诉他，在日本时以琴酒作为他的上司之后，德尔斯特便坚决要求由他来开车。不巧的是，琴酒本人并不擅长用语言说服他人，短暂的迟疑后，他坐上副驾驶席表示了默许。
好在，德尔斯特的车技挺不错。在即将进入子夜的街道，深黑色的保时捷356A快速而轻巧地穿过街道、直抵目的地。德尔斯特并没有看地图，就娴熟地从港区的小巷子里穿梭经过，这让琴酒多少有些放了心。
再过十五分钟，他们就将抵达本次的目的地，米花町5丁目39番地一楼，波洛咖啡店。
按照琴酒的指示，两人将车子停在一个街区外的3丁目，接下来步行前往。而由于他们两人的外貌都有些显眼，琴酒递给德尔斯特一个通讯器后，便左转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再次确认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任何车辆与行人后，他沿连路灯也没有的小路向目的地前进。
毛利侦探事务所……
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因为每次想到，左脸颊颧骨处的伤口便会生出一股膨胀般的刺痛。在狙击镜头里看到的黑发男子的轮廓，也会同时浮现在脑海当中。
琴酒低低啧了声，切断思绪。任务途中浮想联翩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恰在此时，耳机里传来德尔斯特的声音。
「看到咖啡厅的招牌了。店里没有灯光。」
琴酒也走到咖啡厅后门正对的街道。他站在小型公园的树木下，完全隐藏起身影。
「注意摄像头。在没有行人和车辆的时候从店门走过去。步伐要和平时走路一样自然。」
多年的管家经验让德尔斯特百分之百复刻了琴酒的要求。中东男子站得离红绿灯尽量远了点，这样，便不会被抓拍超速的摄像头拍摄到。他走路的速度有些稍快，不过也算正常，毕竟在深夜里慢悠悠地闲逛反而更加可疑。
十几秒后，琴酒看到德尔斯特从街道前方走过的身影。接下来如果确认店里没人，他们就会试着进入咖啡厅，在吧台或结账处放置窃听器。然而德尔斯特在通讯器里说了件计划外的突发情况。
「……箱子？」琴酒皱眉。
「……是的。我路过门口时，就放在咖啡厅标志灯座旁边。」德尔斯特的语气也多了些不确定。「上面有一张A4大小的白纸，似乎写着字。」
如果说有什么是这两人的共同特点的话，那应该就是小心谨慎到不厌其烦了。理论上说，接下来琴酒应该自己去确认一下比较好。毕竟德尔斯特平时并不做这些更接近特工一类的工作，刚才他的表现已经算得上超水平发挥。然而，琴酒发现自己对从『毛利侦探事务所』几个字下面走过这件事还是有着深深的抵触。
短暂的沉默后，琴酒做出决定。
「等十分钟。折返回去看下箱子上面的字。你的外套是两面的吧？」
是的。德尔斯特肯定。出发前，他被琴酒要求穿着这样的外套，而他也一丝不苟地执行了。
时间在沉默之中流逝。十分钟很快过去。琴酒仿佛已经和树木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他看着德尔斯特折返的身影。三十秒后，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在路过的时候，我拍了箱子的照片。」德尔斯特的声音充满动摇感。而在看到照片的同时，琴酒明白了对方的情绪为何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熄灭灯光的“波洛”字样的灯箱旁，摆着一个略大但看上去十分结实的棕色纸箱。上面被端正地贴了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FOR GIN”大大咧咧的六个字母，以及右下方稍小的“弥生朝颜”的签名。
弥生朝颜，就是德尔斯特此行不远万里从中东赶来寻找的目标人物。
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已在弥生的计算当中，琴酒不由得生起一阵怒火。他让德尔斯特先行离开，将车子开到下一个会合点，自己则戴上黑色外套的兜帽，遮住银色长发，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以和平时迥然不同的姿势走向波洛咖啡厅的正门。
店门口的确如照片显示的那样。棕色纸箱十分有存在感地占据在浅色道路上，如同一个明晃晃的陷阱，无声中透出一点嘲弄。
琴酒将写着字迹的白纸取下塞进口袋，双手伸向纸箱。在这一瞬间，失去阻拦的纸箱侧盖发出轻微的声响，向外侧弹开。箱子里装着的“内容物”突兀暴露在琴酒眼前。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蜷缩在箱子中、紧闭着双眼、目测只有六七岁大小的男孩。然而，这孩子……
大得有些瘪掉的黑色针织帽，卷曲的刘海，即便合着眼睛也十分鲜明的下眼角。男孩身上的深色夹克和长裤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式样，琴酒甚至确信夹克的某个角落有块被子弹擦过的浅痕。所有一切的特征，都让琴酒将纸箱中这个男孩的身份锁定到一个人身上。
“赤井……”
秀一。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令他离开的子夜（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