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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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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好没有别的表,安知序这里说的就是那块他送她的。
她低头看了眼空空的手腕,不慌不乱:“我,不想让你爸妈知道你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安知序下意识反驳:“那根本就不贵。”
“贵不贵也不是你说了算,对我来说很贵。知序,我不想被你爸妈说我爱慕虚荣,我攀高枝。”
“怎么会呢?”安知序打断她,“我们是两情相悦,你又不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更何况……”
安知序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无法动弹的下半身,“你和我在一起,很委屈。”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我们都不能保证别人和你一定是一样的想法。只要你是安少爷,那永远会有人对我抱有恶意。”
安知序立刻表态:“我们一起面对,好好,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
姜好在床边蹲下,仰视着安知序的双眼,那里清澈,透明,仿佛没有任何杂质。他就是这样被保护得很好地长大,也正因如此,当车祸发生时,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护住安以愿吧。
就像小时候,全家人守护他一样。
“知序,那些恶意只会对着我一个人来,没有人敢忤逆你,安家的大少爷。如果我和你站在一起,没有人会说些什么,但是,我总有一个人的时候。”
安知序默默听完姜好的话,心中酸涩翻涌。
“我知道了,好好,但是你答应我。如果你觉得很累,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不能分开,我也不许你离开我。”
“好。”姜好温柔答应,“你刚刚不是说还有工作没完成吗?快去做吧。”
姜好将床背调节到70度,拿来床上桌和电脑。
安知序生硬地命令她:“你就在旁边陪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姜好依然温柔答应:“好。”她就在安知序身边躺下,什么也不看,侧撑着手臂,静静地凝望他。
床很宽很大,是安知序出事后更换的,是瘫痪病人专用的。毕竟一般来说,一个半瘫痪的人,往后余生的大部分时间基本上都要在床上度过了。床的设计也方便进行护理和日常训练。
如果不看腿,安知序是一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男人。
家境优越,长相傲人,光是这两点就已经秒杀世界上99%的男人了。最主要的是,还很温柔。在出事以前,一定有很多女生暗恋他吧。
姜好翻了个身,离他更近了。
双眼又透又亮,带着一种清澈的懵懂。鼻梁高挺,嘴唇偏薄,下巴稍钝,不显得人很锋利……
手指在他的五官上一一触摸,面对这个残缺的男人,姜好对他是百分百的温柔。
她承认,一开始的接近别有用心。
美国留学圈无人不认识安知序,一是安一槐的名字已经足够响亮,二是安知序的残疾,无法不惹人注目。
无论出事前后,他的身边始终围绕着很多人,因为他是安一槐的儿子,所以这些人永远不会离去。有很多人都想逗他开心,每天都有很多聚会邀请他,姜好将这打探得一清二楚。
想要一次性攀上安家的枝不容易,那就步步向上攀爬。一次比一次认识身份更尊贵、地位更崇高的人,直到有一天,邀请安知序的party也邀请了她。
可后来对他的关心,温柔,珍视,也不是假的。
安知序低低笑起来:“你压到我了,好好。”
“嗯?”姜好还在走神,懵懵然地看着他将电脑放到床头柜上,有些费力地支起上半身,伸手捉住她游走的指尖,低头封住她的唇。
撞进安知序深邃的黑眸,姜好闭上眼。黑暗里,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安知序是不完全性损伤,腿部有部分知觉,可以感受到触摸。
刚刚她翻身,不小心压到他的腿了。
安知序吻了很久才将她放开。这是他现在残缺的身体能对她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了。每一次,安知序总是很贪恋地吻着她,亲吻持续很久很久。
他的吻就像他本人一样温柔,姜好从来不会感到缺氧。仿佛吻她只是为了确认,他真的全心全意地拥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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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连几天,姜好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她从安以愿那里听到,程泛声一直在忙森愈康复中心的事。康复中心直接征用了市郊区废弃的一个养老院进行重建和翻修。
安以愿说:“嗯,听说已经弄得差不多了,现在应该是软装装修吧?我上次和他一起去看过了,他说明年年后就可以投入使用。”
“那也就是说,我明年年后才能去上班咯?”姜好说。
这段时间,程泛声没有联系她,没有以老板的身份给她安排工作。
“不一定呀,我听说蒋桡与他们都一直在忙这个事情呢,爸爸也是呀。可能,前期有需要你的时候,也会喊你去吧。”
听见蒋桡与这个熟悉过、如今陌生的名字,姜好有些恍神。
“哦对了,蒋桡与是他朋友,他下属,”安以愿笑眯眯地捧起脸,“工作的事情,你直接问泛声呗?他今晚来家里吃饭。”
姜好点点头。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是她老板,接下来的工作如何展开,是该问问他。
傍晚,一架钢琴比程泛声先来到安家。姜好一眼认出这是施坦威钢琴,象牙白烤漆,手工镶嵌金标,加上漆面和雕花费用,总价值估计超过两百多万。
安以愿正在指挥工人将钢琴搬到客厅靠近庭院的地方,那里还有一小块儿富余地方,刚好可以放下琴。
姜好震惊:“你的琴吗?”她没听安以愿说过她还会弹钢琴。
安以愿叉腰,抬头看二楼的她,满脸幸福。
“嗯!泛声给我买的。”
姜好心里微微惊讶,但表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下楼来到一楼。钢琴已经放好,调音师在调琴的音色。
夕阳从雕花窗格中滑落,厚厚地泼在钢琴上,在光下浮起一层暗金。姜好刚走到那片金灿灿之下,院外就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
啊,是安知序他们回来了吧。
姜好走向玄关,推门来到院里。看见的却不是安一槐他们的车,而是那天她在楼上看到的,张扬离去的迈巴赫。
车门开启,姜好心一沉,转身就回客厅。
主驾上的人却已飞快下车,站在她身后,握住她要推开的门把手。
门把手上,姜好的手在里,程泛声的手在外。
姜好红了脸,不知这门是该推还是不该推。
“……程泛声,你让开,我要进去。”
程泛声笑,没有发出声音,姜好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笑了。
“姜好,你为什么不改改一害羞就会脸红的习惯?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暴露我们俩的关系吗?”
屋里传来安以愿欢快的声音:“是泛声来了吗?”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程泛声向前一步推开门。
在门彻底打开、安以愿出现在玄关前,程泛声在她耳边轻飘飘扔下一句:“送你的礼物,还喜欢么?”
礼物?
姜好一怔,程泛声已经进入玄关。从安以愿的视角看,他们只不过是一同进屋,然后程泛声又先一步走进去而已。
安以愿像只小鸟扑来,程泛声熟练地张开手臂。
娇小的安以愿刚好卡在他的肩下,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程泛声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像是哄女儿般宠溺,“好了好了,我们前两天才见过吧。”
安以愿还是不舍得撒开他,脑袋闷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泛声,钢琴到了。”
“好啊,我来看看怎么样。”
程泛声将安以愿从怀里推出,佣人过来接住他的大衣。
安以愿“咦”了一声:“怎么不戴围巾,今天好冷。”她抬手探了探程泛声的脖颈。
程泛声缩了缩,推开她的手。“还好,今天不冷。”
“哈!”安以愿对那条围巾本就耿耿于怀,加上程泛声这一反常态的冷漠态度,她疑窦丛生:“不会是又沾上了女人味道吧?”
“你乱想什么……”程泛声搂着她进屋。
他们进去后,姜好才进入玄关。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她的耳朵里,姜好想,安以愿是在说那天她戴了程泛声围巾那件事么……
当时安以愿不在,如果事后误会了,确实有可能。她又觉得多想,不然程泛声为何不直接解释。
小情侣径直走向那架钢琴,程泛声问她:“还喜欢么?”
转眼间安以愿就忘记了不愉快,雀跃极了:“实在太美啦!我好喜欢!我一定要努力努力学习弹琴!”
礼物……姜好盯着那架钢琴。
以及在钢琴前如胶似漆的小情侣。安以愿拉着程泛声的手,喋喋不休地谈论钢琴的音色、手感,以及要请哪位钢琴名家教导她。程泛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安静地聆听。
佣人忙碌,姜好在玄关附近伫立,他们二人像是自成一个热闹的小世界。
院外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佣人前去开门,安一槐先一步进来,随后佣人推着安知序的轮椅进来。
安知序立马注意到客厅里这架突然出现的钢琴,疑惑:“哪来的琴?”
小鸟飞过来:“爸爸!哥哥!你们瞧,这是泛声送我的!”
安知序奇怪:“你会弹琴吗?让泛声给你买这买那的。”
程泛声大方地说:“只要安公主开心,什么都可以给她买。”
听到男友这满分回答,安以愿感动得一塌糊涂。
“只要你肯好好学,买了就不浪费,”安一槐向来最宠安以愿,瞧见程泛声也这么宠女儿,很是满意,“小时候太宠你,什么也没学过,闹得现在一点儿也不大家闺秀。既然现在泛声给你买了琴,就好好练吧。”
安以愿含泪点头:“嗯!爸爸,我会的。”她挽起程泛声手臂:“毕竟是泛声给我买的,嘻嘻。”
姜好过去帮助佣人给安知序脱下外套,听见厨房阿姨跟大家说待会夫人也会回来用膳,晚餐于半小时后开始。
安以愿惊喜:“那太好了,趁这个时间,你们几个人就好好听我弹琴吧!”
“你会弹吗?你什么时候学的?”安知序蹙眉。
“哥哥,你只会打击教育!相信我行不行!”安以愿走来,一一拉过他们的手,将他们安置在沙发上乖乖坐好,就连安一槐也难逃一劫。
“爸爸,哥哥,嫂嫂,我认真学过的,你们也要认真聆听哟!”安以愿自信满满地在琴凳上坐下,伸出两只手,十个手指张得大大的。
“听好咯——”
一排听众屏住呼吸。
琴音从她僵硬的指关节下渗出,左手食指像生锈的铁杆,死死压住中央C键不放,任凭右手三根手指在G-A-B三个音上轮番戳刺。
本该是温暖的柱式和弦变成单薄单音,节奏也卡卡顿顿。
那不成调的音符在客厅里回荡,每一个生硬的音符都在敲打姜好脑袋里的音乐细胞,差点就敲死了。
……这不就是小星星么。
而且,还是几乎要散架的小星星。
安以愿终于磕磕绊绊地弹完最后几个音,客厅里陷入尴尬的寂静。
安一槐率先鼓掌,很给女儿面子,笑容满面:“好!不错!再接再厉,下次肯定更好!”
安以愿转过身,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期待地看向剩余的人。
安知序拧着眉,实话实说:“……太难听了,如果不是因为弹的小星星这种耳熟能详的儿歌,我们真的听不出来你在弹什么。要不咱们把钢琴挪到空房间里?这样你想怎么弹就怎么弹,反正我们听不见。”
安以愿满脸黑线:“我是新手哎,新手弹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你怎么都不舍得夸夸我呢?大哥!”
“太难听了,我夸不出来。没事,你也坚持不了很久,这段时间我就忍忍吧。”
“我会坚持很久的!泛声说他喜欢弹钢琴的女孩,我一定要成为会弹钢琴的小淑女!”安以愿浑身冒粉红泡泡。
听到那句“泛声喜欢弹钢琴的女孩”,姜好手指微微一颤。她悄悄望向程泛声所在的方向,他随意地靠在大理石柱上,手里握着茶杯。
他并未看向这边,而是一直望着高兴地捧着手的安以愿,目光温柔。
安知序仍在吐槽:“我听完你弹琴,我觉得需要洗洗耳朵。”
程泛声接话:“这里不刚好有一位会弹琴的小淑女,可以帮大家洗洗耳朵?”
他终于侧过身来,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稳稳当当地停在姜好的身上。
那句矢口否认的“我不会弹琴”,已经卡在喉咙,但姜好抬起头,撞进程泛声深深的眸色里,她沉默了。
这不是程泛声想要的答案。
如果她如此回答,她几乎能预想到后果。
她无法承受的后果。
安知序替她回答:“好好不会弹琴。你怎么会觉得她会弹琴?”
钢琴又不像其他乐器,长久练容易留下琴茧,瞧见琴茧便知功力。
程泛声笑了下:“我和姜好认识。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