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知道我有把破琴》没命

2、第 2 章

　　烟尘袅袅间，不知是不是错觉，泠月觉得云峥的手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她下意识缩了缩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样子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眼瞪的溜圆，里面盛满了“闯大祸了”和“我不是故意的”。
　　云峥带着冷峭弧度的薄唇此刻拉成了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像是被最冷的墨勾勒过一般。仔细看，还能捕捉到唇角肌肉极细微，几乎不可见的一次抽动――那当然不是笑意，而是某种荒谬冲击下，神经末梢一次本能的，无意义的痉挛。
　　“那个……要不我来修吧……”泠月弱弱的开口，眼角余光一直在偷瞄云峥的反应，生怕下一秒这人就要把她大卸八块。
　　“不用。”云峥冷冷回复。
　　“我怕你直接把它修的尸骨无存。”
　　泠月捏了捏衣袖，小声为自己争辩，“万一呢，我觉得我修复能力应该还是不错的。” 她努力挺了挺胸膛，试图增加一丝可信度。
　　“哦，是吗。”
　　那声音不咸不淡，顺着风飘进泠月的耳中，比夜风还更凉。
　　月光在此时倾泻而下，正正好打在了云峥身后的，“破旧”的古琴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在清辉下纤毫毕现，如同无声的控诉。
　　泠月：……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她不想承认。
　　这冰块脸是在用活生生的例子打她的脸！她修复能力“不错”？那这把跟着她三百年的老伙计怎么还这副尊容？
　　于是她强行转移话题，声音更虚了几分：“那，那你修？”
　　云峥淬了冰的眼神中一片纯粹的，不带任何温度的漠然，目光在她和那堆废墟之间扫了个来回，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地：“修不了，赔。”
　　泠月：……哦。
　　心尖儿跟着那冰珠子一起颤了颤。
　　那冷飕飕的眼神精准地瞟过来，补充道：“从修琴的东西里扣。”
　　咦！！！
　　“别啊！”泠月发出哀嚎，灵体都吓得缩水了一圈。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顶着这身破铜烂铁行走四方的悲惨景象。
　　要是遇到那些眼高于顶、最爱攀比的器灵同类……天啊！他们同情的、怜悯的、甚至幸灾乐祸的眼神会把她淹没的！
　　“我的天，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青冥琴琴灵泠月吗？怎么搞的这么狼狈，啧啧啧，瞧瞧这琴，破成什么样子了，裂缝都能跑马了！这样了都不修，是不是……修不起啊？”
　　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货真价实的寒颤，灵体都起了层看不见的鸡皮疙瘩。
　　绝对！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看见她这副落魄的样子！这比让她魂飞魄散还难受！
　　她一脸坚定，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在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见她猛地飘近云峥，却又小心的保持着距离。
　　“这样，咱打个商量！我以后借灵气给你！借好多好多！精纯的、无上的灵气！你就……你就别克扣我的本体了，好不好？”
　　她努力眨巴着眼睛，试图挤出一点“可怜兮兮”的效果，可惜眼底深处那点“绝世器灵”的骄傲底色还在顽强挣扎。
　　云峥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
　　他冷冷丢下一句，字字如冰锥般戳人肺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然后，在泠月绝望的注视下，他动作流畅地一掏腰间的储物袋。指尖灵光微闪，一颗足有鸽卵大小、通体浑圆、内里仿佛流淌着星河流光的宝珠被他取了出来。
　　那珠子一出现，周围的月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它自身散发的柔和的辉光，瞬间照亮了狼藉的废墟一角，一看就知价值连城，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泠月的心猛地一抽！
　　痛！太痛了！这亮晶晶、光灿灿、一看就蕴含磅礴灵气的宝贝！本该是她镶嵌在裙裾上最耀眼的装饰！或者被她捧在手心把玩的珍藏！现在……现在居然要被用来赔这堆破砖烂瓦？！
　　云峥看也没看那颗价值不菲的宝珠，仿佛只是丢出一块普通石子，指尖轻弹。
　　宝珠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嗒”的一声轻响，稳稳地压在了那片废墟不远处一块还算平整的石板上。
　　珠光流转，与周遭的狼藉形成残酷又奢靡的对比。
　　泠月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颗亮得让她心痒难耐的宝贝被“遗弃”在那里，只觉得心痛不已。
　　她捂着心口，灵光剧烈地明灭闪烁，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带着哭腔的控诉：
　　“你……你败家啊！！！那么好的宝贝……你就……你就扔那儿了？！暴殄天物！焚琴煮鹤！牛嚼牡丹！！”
　　她痛心疾首，词汇量在巨大的刺激下瞬间丰富起来，每一个词都饱含着对那颗宝珠的无限惋惜和对云峥“糟蹋”行为的强烈谴责。
　　什么琴身本体丢不丢脸，此刻都被这颗亮晶晶的绝世珍宝给比下去了！她感觉自己的“灵”生价值都随着那颗珠子一起被抵押了出去！
　　云峥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
　　只是那眼神依旧淬着冰，但似乎多了一丝……看傻子般的荒谬？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比夜风更凉薄
　　“不然？你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空空如也的灵体，“用你……无上的灵气，现场变一个出来？”
　　泠月：“……”
　　她看着那颗静静躺在废墟边、散发着诱人光晕的宝珠，又看看云峥那张毫无波澜的冷脸，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心口，噎的她险些窒息。
　　完了，她的“灵”生污点，除了破琴，现在又多了一项——间接导致一颗绝世宝珠被“糟蹋”的败家器灵！这要是传出去……她眼前一黑，觉得器灵前途一片灰暗。
　　云峥扫了一眼被打击到失语，看起来就蔫巴巴的器灵，好像终于唤醒了他为数不多，甚至可能没有的良心。
　　“算了，那东西就当你的卖身契吧。”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了点什么，可一开口就是人口交易的勾当。
　　果然没有良心！
　　泠月在心里狠狠的暴打了一顿云峥，恨不得把时间倒回到几刻钟之前，收回她说云峥配得上她那句赞赏。
　　可她到底理亏，还怕云峥追究她提着灵力球就照他脑门上砸的事，只能在一旁默默的住了嘴。
　　呜呜呜，她完美的主人，一个愿意欣赏她的美，给她修琴身，往上面镶嵌宝石的好主人就这么没了！
　　她看了看云峥那张脸，又想了想他那张无差别扫射的嘴，只觉得“灵”生无望。
　　这人除了脸好看，全身上下还能挑出来一个优点吗！
　　泠月心如死灰的从空中拉出一道契约，只见莹润的华光流转在古老的符文上，好似采纳了月光。
　　云峥只感觉一股玄妙的气息从上面喷薄而出。
　　他的心里终于升起一丝意外。
　　看来这个叫泠月的器灵倒也不全是对自己的吹嘘，能有这样的气息，确实是个不世出的极品古琴。
　　“我只和你签平等契约，其他我是不会接受的。”
　　泠月的声音虽然闷闷的，但又有一丝郑重包含在其中。
　　极品古琴的琴灵，有她自己的骄傲，她可以接受一段合作关系，却断然不可能接受一段充满压迫与奴役的关系。
　　她从刚诞生的时候就知道人类这种狡诈的生物，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对压迫其他种族驾轻就熟。
　　对待妖族还好，他们有锋利的爪牙，还可以在危难环境中自保。
　　可器灵做不到，他们受制于本体，会被人类强制签订契约，到最后不是灵力耗尽而亡就是被当做炼器，炼药的“引子”而被活生生折磨死。
　　她不可能轻易相信这个刚认识不久的琴师，所以她订下的也是随时可以解开的平等契约。
　　只要双方都同意，那么泠月就可以恢复自由去寻找她心目中的完美主人。
　　如果云峥不同意也没什么，他也不能利用契约让泠月做什么。
　　泠月心里塞满了弯弯绕绕，但是脸上依然是那个有点郁闷的表情。
　　毕竟她是真郁闷，真情流露她还是会的！
　　云峥看着那一纸契约，如寒潭般深邃的眸子古井无波。
　　他不在意和泠月订的是什么契约，他只需要确定这把琴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不论是琴本身还是它的灵。
　　他不会允许他的东西脱离掌控，更遑论这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而且两人心知肚明，这契约象征的是一个人情――如果日后云峥需要泠月的帮助，泠月就要尽己所能的帮他。
　　冷冰冰的嘴毒琴师和自恋又傲娇的琴灵在月光的见证下签订了契约，那时的两人都不会相信，未来的自己会竭尽全力维护这个他们曾经不屑一顾的约定。
　　漂浮在空中的细小尘埃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点点亮光，玄奥的契约之上，两人的名字并排列着，随着灵力波动不断震荡。
　　“好了，这就算是签订成功了，从今天起你就负责帮我修复琴身，我负责保护你！”
　　泠月随手一挥，契约就消散在空中，她一拍胸脯，重新振作起来，眼底焕发出自信的色彩。
　　“我的灵力可是很强的，保护一个你绰绰有余！”
　　云峥不置可否，平静的目光在废墟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少见的没有反驳回去她对自己的评价――灵力强。
　　不过……保护他？
　　他的眼皮微微下压，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泠月，里面没有感动，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看傻子般的关爱。
　　“保护我？”
　　“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不要因为毁坏公物而被当掉吧。”
　　这话说的不留情面，泠月被他说的有些暴躁，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根本不想看到这个怒气源头。
　　“那你就自己和人打架去吧！本姑娘不奉陪了！”
　　“嗖”的一声，少女化作一道灵光，汇入古琴内部，灵光闪烁几下就湮灭不见。
　　过了一会儿，古琴青冥闪了闪，泠月又探出脑袋，两只手扒在云峥的肩头。
　　“我可告诉你，就算你遇到危险，我也是绝对不会帮你的！”
　　不是不需要她保护吗？那就靠他自己这张利嘴去毒死敌人吧！
　　她得意的轻哼一声，彻底消失在古琴里。
　　被温热的气息一吹，云峥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浑身肌肉紧绷，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喉结极细微的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周身寒气骤然暴涨。
　　“……泠月。”他咬牙。
　　“下次再敢碰我，我就把你封进琴里，让你睡到地老天荒！”
　　泠月听见他有些色厉内荏的警告，悻悻的撇撇嘴。
　　切，不碰就不碰吗，这么激动干什么，也不怕把自己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