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临天下》若然浅笑

2、002. 修罗舞

　　安乐公主带着稚子回到公主府，想必明湖苑中又是一夜春宵。
　　定昆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皇后韦氏的别苑，出宫后都会在此小住一两日。对外人道是含饴弄孙，其实公主府的人都知道是韦后看上了翩翩年少的驸马爷。
　　武延秀是武承嗣之子，武周圣历元年六月，突厥默啜请求与□□和亲，武则天就命武延秀纳默啜之女为妃。为了表示诚意，武延秀亲自前往突厥迎亲。
　　默啜原本打算将女儿嫁给李氏王孙，谁知道新郎官儿却是个武氏中的无名小辈。一气之下不仅将武延秀软禁起来，并率兵入侵唐地。
　　长安四年八月，武延秀方得还朝，用那些年受的苦换来左卫中郎将的官职，但是满身抱负一直未有机会施展。
　　听闻不少人托安乐公主的福加官进爵，于是也甘愿舍下男儿颜面使尽浑身解数。不久，便公然在公主府中与安乐公主如夫妇般同起同卧。
　　前驸马武崇训死后，安乐公主便对婚姻就没什么兴趣了。但公主府的门槛可是一天没闲着，不少王孙公子出入此地只为了博得红颜一笑。
　　在这种时候，武延秀的出现多少算是个惊喜。他精通番语胡舞，风趣幽默。相比较长安城中的白面书生，言毕李白杜甫附庸风雅，武延秀的直爽洒脱深合安乐公主的心意。
　　于是，丈夫死了不到四个月，安乐公主又和武延秀成了婚。
　　不过新婚之夜，驸马武延秀并不在公主府，而是在皇后韦氏的寝宫内。
　　安乐公主早已看透了男欢女爱，也早有将自己府中的食客送给韦后的先例。即便现在在明湖苑中与母亲苟合是自己的丈夫，只要她能登上皇位也无甚可惜。
　　武延秀被封为恒国公，而安乐公主也获得了操纵朝局的权势。安乐公主想了想或许她的父亲说的对，只有母亲韦氏做了女皇帝，她才有可能成为皇太女。
　　那么好吧，她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
　　没几日，就在安乐公主还认为自己等得起的时候。许州参军燕钦融当朝进言：“皇后韦氏****，干预国政，其行为已经危及李唐的宗庙社稷。朝政纷乱之下，臣子们纷纷结党营私，更有势利小人献媚安乐公主。臣恳请陛下约束家族，以正帝王之法度。”
　　燕钦融的进谏已然在李显的预料之中，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有这么一个魏征一样的人站出来。可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回答。
　　李显来不及发话，安乐公主已经从他身后的帘幕中冲了出来。“大胆，燕钦融你这是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裹儿，回来，回来。”韦氏知道情形不对掀开帘幕轻唤，可惜安乐公主怒气当头完全没有听见。
　　燕钦融完全不看一眼安乐公主，仍旧对着李显义正言辞。“这便是圣上宽容仁慈所造就出来的大唐公主。古往今来，有哪一个公主是母女双双垂帘听政的？”
　　见有人冒死出头，便也有愤愤不平的大人们出来应和。
　　“公主为了扩充府第，纵容家奴打死无辜百姓。”
　　“假传圣谕，买卖官爵。”
　　“公主一个人半年的开销，等于和突厥进行一场战争。”
　　“臣斗胆一问，王女犯法可与庶民同罪？”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安乐公主颜面无存。望着自己的父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父皇。”
　　燕钦融继续说道：“**之乱本是圣上的家务事，臣等万不该过问。但皇后与公主已经用**的权威染指朝纲，甚至凌驾于君王之上。圣上并非老弱病残之身，为何让皇后和公主事事越俎代庖？”
　　大臣们虽然说的都是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但都也无异于是在指责当朝天子的无能。
　　李显终于起身绕到条案前面：“朕的确不是一个好皇帝。其实，朕早有意仿效父皇高宗将皇位传给皇后。”
　　话音落下有片刻的静滞，接下来便是一片哀号之声。朝臣们纷纷跪地连滚带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圣上，万万不可啊……”
　　“李氏江山绝不能再改他姓……”
　　“请圣上三思……”
　　……
　　“皇后不行，安乐公主也不行。你们认为有谁合适？太平公主如何？”
　　“如果圣上不是说笑，镇国公主的确是最佳人选。”
　　太平公主助李显登上皇位以后虽被封为镇国公主，但是一直久居皇陵避世。
　　当然，朝会上就算讨论得再怎么激烈，散朝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改变。
　　不出意料的是，冒死谏言的燕钦融刚步出大殿就被御林军擒下，被摔死在大殿的庭石上。
　　安乐公主擅自下令斩杀忠臣之举，终于抵触到了李显作为一个帝王的底线。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对安乐公主大发雷霆，严加管束。
　　一夜之间公主府中的所有的男宠都被赶出了长安城，作为父亲他还是深信自己的女儿可以改邪归正。
　　面对万般宠爱自己的父皇心性大变，安乐公主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命运。要是这样下去，不但做不成皇太女，就连公主的名衔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
　　思来想去现在首要的还是想办法重获圣宠，至少李显在禅位的人选中也提到了她，不代表一点机会也没有。
　　安乐公主从凌晨起就呆在御膳房里，为了学做父亲最爱吃的饼饵。她正捧着朱漆饼盒在神龙殿内等着，相信父亲只是一时之气，很快又会像以前一样宠溺的摸着她的头。
　　中宗下了朝，循例来到神龙殿中更衣稍作休息，韦后随行服侍。踏进门槛就见到厅中站着一个身穿羽衣的女子：“裹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安乐公主捧着饼盒上前：“父皇，还没用早膳吧。尝尝裹儿亲手做的饼饵。”
　　“放那儿吧。”中宗径直走到内间招来内侍，“给朕更衣。”
　　安乐公主把饼盒放在桌案上，站在内外间的隔断处。“父皇，这是尚衣局做的百鸟裙。裹儿觉得穿着它跳舞最合适了，我给父皇母后献支舞吧。”
　　又是饼饵又是献舞，不知道安乐公主又要向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李显没有搭理，换了常服出来就坐在桌案前一面喝茶一面翻阅着新呈上来的各地奏报。
　　“圣上以前还总说裹儿你出嫁后就再没见过你跳舞了。”还是韦后给安乐摆了一个台阶下，“叫乐师来吧。”
　　一曲清音起，管篌丝弦绕于耳际，赏心。
　　羽裙翩翩然，五光十色耀于明眸，悦目。
　　安乐公主出嫁之前，中宗特意请来舞艺一流的公孙大娘为其授教。她出嫁之后，公孙大娘就也离宫而去。虽然只是学到了一些皮毛，但是加之美艳的外表，这舞在大明宫内已是无人能比。
　　本来无心观舞的李显此时已看得目不转睛，顺手从韦后递过来的饼盒里抄起一个又一个饼饵。
　　暂且先不说安乐公主的舞艺，但就这一身舞衣已经让人目不暇接。
　　百鸟裙，顾名思义采百鸟的羽毛而成。为了保持光泽和韧性，每一根羽毛都是从活鸟身上剪下。经过特殊的处理，羽毛的颜色能随着光线的强弱而改变。
　　就在安乐公主的每一次旋转的舞步间，百鸟裙呈现出一次又一次的变化。李显看着看着便觉得眼前的光彩有些混乱，然后模糊起来。大概是刚才奏报看得多了，有些疲累。他伸手揉了揉眼角，紧接着头也沉重起来，很想睡。
　　正在起舞的安乐公主一个回首，见到李显的口鼻和眼角都在流血。惊呼着扑到御案前用袖摆给李显擦拭：“父皇……，这是怎么了，快传御医。”
　　不知道什么时候，神龙殿内的宫女内侍已经全被屏退。
　　一旁的韦后扶着李显歪倒的身子，很平静地安乐公主说。“不用传了，你父皇已经驾崩。“
　　安乐公主颤抖着伸手试探父亲的鼻息，然后吓得哭出了声：“怎么可能？父皇，父皇，你快应我一句。你一定是吓裹儿的。”
　　韦后将李显平放在榻上，轻松地拍了拍手掌。“是我在你送来的饼饵里下了毒。不能怪我狠心，是他想把皇位让给太平。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最好从现在起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么你还机会做皇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