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冰蓝水晶

87、chapter 80 入瓮

　　绫衣倏地一转，踢中我的手背，软剑应声落地，绫衣又是狠狠一脚，我整个人砸在桌子上，浑身如同筋骨寸断，嘴角蜿蜒淌着血，还想爬起来，冰冷的匕首已经抵上我的脖颈，还有那冷冰冰的声音和姗笑的容颜：“寻王，受死吧。”
　　眼看着匕首就要落下，我冷笑一声：“如果你杀了我，你就再没机会让玹芜爱上你了。”
　　绫衣震了一下，匕首徒地顿住，眼神犹豫不决。我悬在喉口的心稍稍放下，差点就这么挂了，刚才这话是危机之中脱口而出的，还好我料到玹芜必是绫衣的死穴，想到拿话激他，不过也是全无把握。趁他还没缓过神来，我又道：“玹芜爱我，你是知道的，玹芜的命令究竟如何，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如果你觉得杀了我能救他，那么悉听尊便。不过你一定记得，上次你背着玹芜折磨我，结果他却对你大发雷霆，你若杀了我，折磨的还是你自己。”
　　绫衣的表情尽显悲色，显然是记起了当时的场景。我看看他，决定继续利用一下玹芜对我的爱，我说：“其实战事已是如此，不是我死就是他亡，从来势不两立，于你却是好的，起码你可以和他站在同一战线。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你还想重蹈覆辙吗？”我这么说，却也逼着自己回忆起了那段可怕的日子。

　　匕首渐渐垂落下来，惊世的容颜此刻黯然凋零，绫衣冷哼一声：“我不得不承认，寻王你是极少能看穿我的人，可你却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他看着我，满地的碎瓷片投着月光残破的影子，摇曳着诡异的宁静。
　　“我有记忆的时候，就被人卖入青楼，天天服侍别的男人，受尽侮辱，十二岁那年，我被客人打成重伤，老鸨见我活不长了，就命人将我扔出后门自生自灭，那一天，星月无光，我以为我肯定死了，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他只是幽幽站在台阶上，笑着问我，想不想要活下去，那一瞬间，他的笑容那样耀眼，仿佛是这天地唯一的光芒。”
　　“从那时候起，主公就是我的全部。我早已过了学武的年龄，没法和丰羽、尉迟一样师从他学武，为了靠近主公，我吃了很多苦，整整用了五年才从一个杂役蜕变成舞姬，得到他的重视，并亲自教我迷香术，提拔我成为总司，成为他手下最得宠的人，直到你的出现——”绫衣话锋一转，眼神重又阴鸷而凶狠起来，掠过血腥之色，“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主公竟然从对你恨之入骨变成爱得死去活来！从没有人上过主公的坐轿，你是第一个；‘北’的所有人誓要杀你，主公竟站出来保护你；为了得到你的认可，主公不眠不休跑了一整夜去救恭亲王，还差点和允王翻了脸！自从你出现之后，他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我的心一寒，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果然绫衣慢慢站起来，笑得幽寒森冷：“对哦，你提醒我了，我不会抗命杀你，只要你死于非命，我还是有机会的。”他向四围望了望，慢慢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你觉得死于火灾怎么样？”

　　就在他取东西的一霎那，我用足所有的劲，就地一滚，同时将衣带上的玉佩猛砸在地上。倏然间，房间内多了六道人影，将绫衣团团包围，另有人闪到我身边，迅速将我隔离保护起来。
　　“怎么可能？我明明……”绫衣露出惊骇之色。
　　“你明明在火中下了迷魂香是吧。”我轻轻道，在零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来，“你算准了宅子里有人，我不会搬救兵，偏偏这些人都是在火灭之后才到的，并没有中你的迷香。”我微微笑，“这些人你应该都认识，我也不多介绍了。”
　　洗白的月光透过纱窗，擦亮六道黑暗中的身影。木樨山庄直辰，苍松派欧阳声，白眉派林天鹰，青麓派李青麓，紫云派陈振以及赤峰派方正，全部都是“武盟”的中坚力量。
　　绫衣充满怨恨地看着我：“你竟然用你自己设局，就为了把引我进来。”
　　我没有否认。不过心里仍有些余悸，这个险冒得太大了点，局是我设的，但绫衣来得太快，若是刚才真下手，我恐怕等不及这些人赶到就翘了。
　　单薄的白衣胜雪，我说：“这么多高手送你上路，你死而无憾了。”
　　“试试看！”绫衣莞尔一笑，手中的火折子一闪，欧阳声却已经劈手夺了过来。绫衣一个鱼跃试图逃离，林天鹰一脚将房门关上，挡住了出口，陈振飞踹一脚，将绫衣踢翻在地。这里除了直辰，所有的“武盟”人士都曾被绫衣丢在苍葭谷里绝望过，他们的怒气，在这一刻得到了发泄。
　　我被零搀扶着袖手旁观，陈振一脚踩在他身上，绫衣朝天狂吐一口鲜血，却无力反抗，只愤怒地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见局势已经控制了，直辰和欧阳声立刻赶去门外援助孤身奋战的墨弯。

　　门内，紫云派陈振又是一脚，将绫衣踢得蜷缩起来，我看得有些不忍，刚想说“给他一个痛快”，一眼瞥见那口鲜血迅速变黑，大惊：“快闭气，血有毒！”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都已经软倒下去，绫衣一个翻身，挺剑直向我袭来，零护着我，在倒下去的最后一刻，一脚将绫衣踢飞出去。
　　“哗啦啦！”红木衣柜被撞得粉粉碎，正露出底下的暗室入口。我眼神一震，木韩井和柏藤还在里面！绫衣也是绝顶聪明，一看见我的神色，立刻意识到木韩井的藏身之地，大笑一声，双手一把银针挡住我的路，同时打开暗室门，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灭口。
　　木头！柏藤！我的脑袋瞬时一片空白，任凭银针扎入身体，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阻止他！

　　下一刻，惨叫声响起，暗室的门被大力击碎，一柄青剑长虹贯日而出，扎入绫衣的胸膛，他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撞在墙上，跌下来，再无声息。
　　大起大落，我只觉浑身虚弱，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古旧的石墙尘埃在月光下盘旋，幽黑的暗室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来，黑色衣衫，小麦色肌肤，削眉如剑，迷人的凤眼，仿佛初见一般，他看见我，眉头习惯性地一皱，奔过来扶住我，手掌一拍，将我体内的银针全数拍了出来，“用你自己做饵，你还要不要命了！”他怒嗔，一把将我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怔得看着他重生的容颜，那是萦绕在心头百转千回的样子。我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终于浮起了笑容，在心里轻轻回答他，这些危险都是值得的。

　　刚刚躺回床上，门被踢开。“公子！公子！！”墨弯神色焦虑地冲进来，看见我平安无事，这才松了拳头，欧阳声和直辰随后也走了进来，看到满地横七竖八的人，暗自心惊。墨弯瞥了眼绫衣的尸体，向我请示，“公子，外面的杀手都料理干净了，绫衣该怎么处理？”
　　我的神色暗了一下，轻轻说：“找副好些的棺材，派个使者，将绫衣送回去吧。”
　　直辰点点头：“取玹芜性命，先去其羽翼，再攻其心智，寻王果然好计策。”
　　我微微一笑，却是苦笑，虽说这样的打算也是原因之一，但更多的，却只是想还绫衣一个未了的心愿。刚才的一幕幕犹在眼前，生死一线间，为了拖延时间，我说了很多残忍的话，却听到了他的心。我知道绫衣是孤儿娼妓出生，却并不知道他的命运竟那么心酸，玹芜对他救命之恩，恐怕已成为绫衣这辈子的精神支柱。一旦这爱被人所夺，恨也将千倍的放大。
　　只可惜命运捉弄人，他爱上了玹芜，玹芜却不爱他。而他，还为玹芜付出了性命，就像我愿意为木头付出一切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都一样倔强。
　　我看看倒在墙边肝脑涂地的绫衣，突然又想起很早之前舞台上那个水袖翩翩的少年，媚眼一勾，与那人像足八分，轻轻一声叹，他最希望的，还是回到那人身边吧。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墨弯领命，木韩井又吩咐道：“直辰，去暗室里将柏公子扶出来，这些人中毒不深，柏藤应该有办法。”
　　直辰点点头，窜入衣柜，在场的人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人扶起来，没多久柏藤走了出来，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袍，人很虚弱，他看了一眼木韩井，我怔了一怔，他却已俯身为其他人把了把脉，站起来往外走：“无碍。一会儿我会将解毒的方子给直辰。”
　　我说：“柏藤，多谢你为木头疗伤。”
　　柏藤没有转身，只是冷冷道：“你只要记住诺言就好。”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我没多说话。外面的战事已无声，古宅里响起墨焱心急火燎的脚步声，一路朝我们而来，我知道外面的战斗多半是赢了，还想起身，已经被木韩井按压回去，塞进被窝，他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赶快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和墨弯处理就好了。”
　　我啧啧嘴，乖巧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撤空了，我再次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天空微微泛着鱼肚白，折腾了一晚上，已是黎明时分。人很倦，却毫无睡意，心里有很多种想法在纠缠，乱成一麻袋。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应该很开心的，木头毁去的容颜完整无缺地回来了，附属的，我还“引君入瓮”地诛杀了玹芜的心腹绫衣，让自己的“复位”之路更加平坦。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开心。刚才，就在柏藤看我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他眼中的一滴泪，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其实我一直是知道的，柏藤喜欢木韩井，他此前的复仇有一部分是为了木头，这次催动“血菩萨”为木韩井疗伤，恐怕也是出于爱，只是柏藤很少表现出爱恨情仇，木头的情商低得可怜，这份爱情很可能将永远被埋没。
　　还有玹芜。我本是想用玹芜来刺激绫衣，绫衣的叙述却震撼了我。我知道玹芜爱上了我，可我并不知道他竟然为我做了那么多事，爱得那么深。我还能想得起那些画面，他拉住我的手走下高高的祭坛，仿佛是护着我不受伤害；他冲进房间，一掌拍出我身上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抱起我……那些混沌的、破碎的、不堪的日子里，他在伤害着我的时候，究竟深埋了多少情感，我突然不愿去多想，怕自己会狠不下心。

　　只是，外面的天空已经透着暗蓝与金黄的光，明天很快会到来，离攻占王宫的日子近在咫尺，我终要再次面对那个魅惑狂狷的男子。
　　我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飘散着一丝丝血腥气。

作者有话说

　　我记得我这章更新过，怎么会没有捏，真素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