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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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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穿过山洞的石壁落在我的眼角,鸟的叫声穿透森林的薄雾,我在恍惚间睁开干得火辣辣的双眼。
是少年安静的睡颜。
他睡姿不太好看,侧躺着,两只手压在我的肚子上,那张长着小雀斑的脸几乎凑到我的面前来,脸颊的绒毛在晨光的反射中显得茸茸的,嘴微微张开,嘴角疑似还有些已经干涸掉的口水痕迹,此时正安逸地呼着气,热气铺洒在我的颈部,痒痒的。
我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是潮湿的船舱,不是黑暗的囚牢,也不是展览室冰冷的大理石地板。
是一个正常的,被阳光亲吻的早上。
我动了动自己几乎僵硬地不能动弹的身体,发现身上还盖着一块不知道哪来的有些破的毯子,腿上的伤口也被用干净的衣物绑好。
还有头上的帽子掉落在一边。
我把帽子再扣回头上,用力压了压,有点复杂的看了眼身边的男孩,轻轻地把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手和脚挪到一旁的地面上,又把身上的毛毯分给他一点点。
看起来明明比我还要小,但胆子倒是不小。我想起那个晚上,他站在石头上,借着油桶和地形引起的爆炸,然后有点坏心眼的捏了捏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
嫩嫩的。
男孩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他的耳根红红的,我没有戳穿他。
我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盯着天花板,爆炸、火花、枪声,似乎还在脑子里喧嚣,蓝色美人鱼的眼泪坠落在无名的沙滩上,无形无痕。
要是之前就问过她的名字就好了…我想。
我爬起来,走出洞穴,已经是白日,抬头是层层叠叠的树,鸟儿躲在其间婉转的叫着。我在洞口附近用手堆了一个小土包,挖了一株野花插在上面。
可惜这附近没有蓝色的野花,等找到了蓝色的花我一定会换一株。
“喂,你在干什么?”背后传来少年的声音,显然等我出来了他也就没有了装睡的必要。
“提醒一下我自己,”我拢了拢花边上散着的土壤,拢出扎实的形状,“我这条命又更重要了一些。”
我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壤,看着沉默在原地的他,“你叫什么?”
“艾斯…”
“谢谢你,艾斯。”我过去抱了抱他,尽可能不让自己还沾土壤的手碰到他,他站在原地没动。
拥抱的感觉真好,来到这个国家之前,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人拥抱了。两具孤独的□□互相贴近,就能即刻的从触感和温度中获得快乐和满足感,汲取一些靠自己产生不了的能量。
我笨拙地贴近他,似乎感觉到和面前的人的心仿佛更近了一些。
“谢谢你艾斯,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就死掉了。”我真诚地说道。
他没有回抱我,就只是站在原地,我们许久许久的缄默不语,只是一味的让两句身躯互相依偎,泥土的芬芳围绕着我们,晨光落在我们的发梢上,清风拂过我们互相看不见的脸庞。
他沉默了半晌,才闷闷地开口“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喂、喂’地叫你。”
【我给你取名叫米蕾儿,你是我的小奇迹,也是白胡子海贼团的奇迹。】
【你真是我的奇迹啊,米蕾儿。】
“我没有名字。”我突然松开他,那种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他盯着我收回的手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黏糊糊的,别别扭扭地嘟囔:
“骗人……你长这么大,怎么可能连个名字都没有。”
“我也不一定是人吧。”我那不合时宜的恶趣味又冒了出来,故意压低声音,“说不定……我是什么会吃人的奇怪野兽呢?”
“……”
他露出一副很难和你沟通的表情看着我。
“没有名字也没什么吧?”我歪着头,故作轻松地说,“叫我‘无名氏’什么的,听起来不也挺酷吗?”
“喂!耍我很好玩吗?!”他气鼓鼓地瞪着我。
我挠了挠脸,诚实地悄悄点头:“嗯,是挺有意思的。”
“喂!”
树影摇曳,一阵凉风穿过林间。
静默中,我想了想。
“米娅(Mia),那你叫我米娅吧。”
那个在船上无忧无虑的米蕾儿,已经死在芬尼克斯那间打不开窗的木屋里,那个匍匐在贵族脚下摇尾乞怜的宠物米蕾儿,也已经死在这个不知名森林的悬崖下。
新的米娅诞生了。
Mia,意思是我的。
人的诞生不只是从母亲肚子里生出来那一天而已,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在时间和生活里再次被重塑,每时每刻都成为一个新的自己。很久很久后,我想就是这一刻我成为了后来的我,我不再是谁的奇迹,我全身上下的所有,此时此刻都变成了我自己的,且仅仅只是我自己的。
“为什么没有问我的耳朵。”我试探着问他,有点好奇他要怎么回答我,“为什么来救我,不怕我连累你吗?”。
他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再自然不过的、甚至带着点困惑的表情,仿佛我问了个多余的问题:“啊?为什么要问这个?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了,”他挠了挠头发,语气随意,“我想做,就去做了呗。”
他这副全然不觉得有何特别的坦荡模样,令我笑起来。
“喂,艾斯,我很喜欢你。”
“你、你你……突然胡说什么呢!”
他瞬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僵,整张脸连同脖子“唰”地一下红得透彻。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慌乱地向后跳开两步,眼神四处飘忽,湿漉漉的大眼睛快速地瞥了我一眼,又立刻死死盯住地面,嘴唇抿成一条紧张的直线。
我笑了笑,占着身高的优势摸了摸他的头发,黑色的头发毛刺毛刺的,像个小刺猬。
“笑什么笑!”他哼哼两声,没躲开,只是红着脸转过头去不敢再接我的话。
“米娅……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生硬地试图转移话题,声音里还带着没散尽的窘迫。
说实话我不喜欢被人追问,马尔科每次追问我吃药没,天冷了加衣服没,运动有利于健康不要天天在厨房偷东西吃什么时候开始运动,我都会翻他个白眼一拳锤在他肚子上,骂他是个大笨蛋。
但显然我现在对艾斯有着足够的包容度,我的心底此刻生不出半点不耐烦。
我们靠在树干上,午后的阳光被茂密的树叶筛过,在草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的包容度,让我只是看着他笑。
“找个安全的地方呆一段时间,看看怎么能找一艘船离开这个国家吧。”
“你要走?”他突然有些着急地拉住我的手。
“不然呢?”我奇怪地看他一眼,“那些王国军不会这么轻易相信我死了的,他们肯定会顺到悬崖下来找我们,不仅我要走,你最近也离这块远一点知道吗。”
“你的伤呢?”
“我自己会处理的,”我拍拍他,“你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他还想说什么,但我打断了他。
“对了,现在我们是在哪?”我看了眼头顶,显然这一块已经不是我们掉下来的那一块地方了,头顶并看不见悬崖。
“我和我朋友藏我们宝藏的地方。”他声音有些闷闷的,不太开心的样子,“这个山洞其实还挺安全的,在森林最里面的地方,要绕过森林之王,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你可以住在这里。”
他看了眼身后我们刚刚出来的那个洞穴,然后又快速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
“现在这个地方不是一句被你发现了吗?”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只有离开这才能根本性解决这个问题。”
他还想要在说什么,我打断了他,“你说什么宝藏?”我试图让这个他话语中很重视的词语转移走他的注意力。
果然小孩子就是好对付,提起宝藏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我在攒钱买一艘船。”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郑重的期待,“等我长大了,我要出海,成为一名海贼。”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望向我,“我是说,如果你在找一艘船离开的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会很快攒够钱的!”他眼睛亮亮的,好像在期待着我回复些什么。
“海贼?”提到这个熟悉的词语,我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憧憬,心里突然有点不复杂,“你……想当海贼?”
“怎么?”他立刻察觉到我语气中的异样,眼神里瞬间多了一丝警惕。
没什么。”我压抑住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摇了摇头。
“艾斯,如果你只是被那些传奇的海贼故事所吸引……我不建议你将宝贵的人生,浪费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
“我不是在玩海贼过家家的游戏!”眼前的少年挺直脊背,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早就约定好了。“
他大声说,“我要闻名于大海上,让所有人都知道“艾斯”这个名字。”
望着他灼热的目光,我喉咙口的话一下被哽住了,我仿佛看到无数个在浪涛中漂泊的身影。
他们在追求什么呢?传唱四海的威名?探索未知的刺激?虚无缥缈的自由?还是仅仅……渴望被世界记住的认可?
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人,甘愿放弃生命、告别亲友、抛下安稳,如同扑火的飞蛾,源源不断地奔向这片喜怒无常的海洋?
我想起那艘我一直等待的大船。
那艘曾承载我所有期盼的莫比迪克号。
它义无反顾地奔向大海,将渺小的我,彻底抛弃在了身后的海岸线上。
“抵达终点的路从来不只有一条,你和我不一样,你拥有选择的余地,如果面前有无数条路,为什么……一定要选最荆棘密布、最看不到尽头的那条呢?”
我想起船上背井离乡的人,想起以藏坐在船桅上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凝望,那里海天相接处泛着鱼肚白。
“我打心底里佩服你的决心,也从不怀疑你的能力。但海贼这条路,布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海风吹拂,我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恳切地说。
“因为是你,我才这样希望……”
“希望你未来的旅程,能走得稍微轻松一些。”
“什么嘛…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海贼一样…”眼前的黑发少年耳根倏地红透,别扭地转过脸去,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石子,声音越来越小,“说不定…我以后会比他们更厉害呢…”
我突然发现我在这个比我小的少年面前,好像不自觉地模仿起马尔科平时对我絮絮叨叨的样子,试图为这个在绝境中向我伸出手的少年,勾勒出一条或许更平坦些的未来。
老妈子果然会传染吗。
我咽回了已到嘴边的话,刚想找个轻松的话题带过这有些沉重的气氛,远处却陡然传来一阵模糊而急促的呼喊。
我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发丝的柔软触感。几乎是同时,方才片刻的松弛感从身上瞬间抽离,背脊下意识地挺直,全身神经再度绷紧如弦,本能地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迅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艾斯!”
一个身影从林间冲出,有着灿烂的金色卷发的少年猛地扑向艾斯,将他撞得一个踉跄。
“萨博!你搞什么鬼!”艾斯气急败坏地从对方过紧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冲着这不速之客大喊。
我下意识地将在惊吓下瞬间异化的手藏到身后。
金发卷发的男孩带着礼制的高帽,和丝绸做的礼服,虽然有些脏了,但是依然看得出其特殊的工艺。
我见过这样精致的服饰。
在那些灯火通明的华丽大厅里,当我像一件稀有的展品般被陈列、观赏,被那些身着同样华服、眼神贪婪的贵族们评头论足之时。
“呜…达旦今天白天跑到不确定物终点站到处找你!说你一晚上没回去,我们都担心死了!”金发小子双手扶着艾斯的肩膀,焦急地上下打量,“我就猜你肯定躲在这儿!”
“喂,你没告诉达旦我在这吧!”艾斯惊得跳起来,“我才不回去!”
“但是艾斯……”萨博还想继续劝说。
“艾斯。”
我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声音里带着这一年来独自求生所磨砺出的冰冷与距离感。
萨博闻声转过头,脸上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毫不介意地朝我伸出手:“哦!你好!你就是艾斯昨天提到的女孩吧?我是萨博,是这家伙的朋友!”
我没有去握那只伸来的手,只是礼节性地、带着审视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越过他,直接落在艾斯身上。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家人和朋友。”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也该走了。”
“我不是……”艾斯慌忙推开还抓着他胳膊的萨博,看着我脸上骤然筑起的防备,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焦躁地挠着头发,语塞在原地。
名叫萨博的金发少年,目光在我和艾斯之间来回逡巡,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圆圆的眼睛蒙上一层失落,带着歉意望向我:“是因为我来了吗?所以……米娅你才要离开?”
他有些委屈的仰头看着我,“我是不是不应该来。”
也许这一切并非他的错。我飞快地垂下眼睫,掩饰住因见到陌生人而被骤然唤起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恐惧——那恐惧让我的指尖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
“不,与你无关。只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我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温和的语气。
“喂!”艾斯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腕,“米娅!你说……你还会回来的,对吧?”
“……”
“有机会的话,会再见的。”
没等他再次开口,我迅速抽回手,果断转身,迈开步子。将那道紧紧追随的目光,和所有未能说出口的话语,一齐决绝地甩在身后。
“喂,米娅。”我听见后面好像艾斯在喊我,但我没回头。
一股酸涩的不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比谁都清楚,世间多的是说了“再见”却再也不会相见的人。有些人,注定只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而从离开莫比迪克号的那天起,我已经习惯了路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路过,然后在时光里慢慢遗忘,亦被遗忘。
而像我这种危险而不知未来的人,可能遗忘才是对对方最好的祝福。
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艾斯挥了挥手。
算是我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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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可能的挖掘着我脑海里在白胡子团时,马尔科教导我的那些关于野外生存的知识与记忆。
我第一次被哥哥们带下船的时候,乘着自己不到腿高的小身板一下就跳出马尔科的怀抱,溜出了大队伍的视线,在森林迷路的我,捡了一堆色彩艳丽的毒蘑菇,边吃边拿,还带了一堆回船上想和大家分享。结果就是我被找到之后的整整三天,莫比迪克号医务室收获了一个胡言乱语、手舞足蹈的小疯子。
等我终于从光怪陆离的幻境中挣脱,面对的就是马尔科好几天没睡,又疲惫又无奈的脸。碎碎念的菠萝头少年,二话不说把我拎去进行“生存常识再教育”。他把我圈在怀里,指着“野外生存百科全是”像念经一样在我耳边絮絮叨叨。
可惜,当时的我依旧晕晕乎乎,没听进几句教诲,反而抱着他的大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接呼呼大睡过去,只记得他长长的叹息,和盖在我身上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医务室毯子。
记忆这种东西有时候怪不可思议的,身临其境时从未在意过,也想象不到在未来的某一刻会如此历历在目,难以忘怀。人总会长大离开自己成长的地方,但是那个地方留下的烙印却早就刻在骨髓里。
我想着马尔科反复强调又强调的生存知识,沿着河流向下游走去。果然,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村庄,一座高高的风车静静伫立,勾勒出一派宁静的田园景象。
我没敢贸然进村子,在附近的高地找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它旁侧的隐蔽处,用断枝和落叶搭了个简易的窝棚。这里有好几重灌木作天然屏障,成年人很难发现,取水也方便。
此时我正坐在地上抱着木头抓耳挠腮。
为什么我钻木取火没有火?
我叹了口气,挠了挠头,早知道当时还是好好听马尔科讲课了。
“哟,小家伙?一个人在这儿烤鱼呢?”
一个陌生的、带着笑意的中年男声毫无预兆地在我背后响起。
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汗毛倒竖,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从手臂蔓延到后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喉咙。我警惕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微微拱起身体,好让自己随时可以进攻。
作为有着毛皮族血脉的混血人类,我向来自傲于自己的听觉,这附近草丛茂密,但眼前的男人一路走来没有任何声音,显然是个棘手的男人。
眼前这个眼旁带着三道狰狞划痕、踩着人字拖的大叔,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绝非善类”的气息。可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大大咧咧地凑到我刚搭好的生火台前,歪着脑袋打量。
“啊咧?不会生火吗,小家伙?”
他自顾自地笑得没心没肺,露出一口白牙。
“分我一条鱼,就教你哦。”
我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并不接话。
“诶——是这样做没错吧?”他竟自顾自地在我刚才的位置坐下,捡起那根我怎么也搓不热的木棍放在掌心。那双布满疤痕的手,灵巧地轻轻一搓。
突然,“噗”的一声轻响。
一点明亮的、橘红色的火星,在黑色的木屑炭末中诞生了,他拽了一点边上的苔藓,覆盖上去,又轻轻吹了口气。
我的视线,不知何时已完全被那微弱的火种攫住。
火星暗了下去。
他轻轻地对着火苗吹气,“呼——”
下一秒,它竟顽强地再度亮起,比之前更加耀眼。
一团灿烂的金色火焰,猛地从苔藓中跃出。
“哈哈,成功啦!”他像个讨要夸奖的大孩子般得意地笑起来,随手将串好的鱼架上火堆,“这么多年没动手,手艺居然没丢!怎么样,小家伙,我是不是超——厉害的?”
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虽然这人出现得莫名其妙,但似乎并无恶意。我在逐渐旺盛的火堆旁坐下,从备好的柴火里抽出几根添进去,默默盯着火上滋滋作响的两条鱼。
尽管松了口气,我对这个突然蹦出来吓我一跳的家伙依然没什么好脸色。我用下巴朝那条小一点的鱼扬了扬,“你吃这条。”
“好啊,”他倒是并不抗议,乐呵呵地开始转起面前的鱼。
暮色渐沉,篝火在我们之间噼啪作响。我借着跃动的火光,悄悄打量起对面的男人。
他有一头醒目的红发,右眼旁趴着三道狰狞的旧疤。身上穿着件本该很正式的衬衫,扣子却随意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显得既散漫又不羁。最引人注目的,是悬在腰间的那柄长剑——即使在暮色中,剑鞘也仿佛敛着一抹夕阳的余晖。
这身混搭,怎么看都像个不正经的怪人。可偏偏他看起来一副却比我这个小孩更没戒心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周身散发着一种路邊晒太阳的大叔般的松弛感。
“喂喂,小家伙,一直看着我,是不是觉得哥哥我还挺帅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打趣道。
我更正了一下我的看法,比起大叔来说,可能还要加一个限定词,有点猥琐的大叔。
“干嘛总苦着一幅脸不说话,是在生气我抢了你的鱼吗?好啦好啦,下次我再送你糖果吃。”他又这样自来熟的突然自己凑过来。
“快吃你的吧,”我极其顺手地将那张凑近的脸推开,语气里带着习惯性的嫌弃,“奇怪的大叔不要离未成年小孩子这么近。”
然而,就是这个过于顺手的动作,带来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让我头皮一阵发麻。还来不及细想,这个高大的男人竟像只被嫌弃的大型犬,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我刚想用力甩开——
“诶!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哥哥!我才不是大叔啊!”
他假哭着,像条宽带面条似的又黏过来,清晰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米蕾儿。”
……
我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
指尖不受控制地变得锐利,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夺走了我所有的声音和呼吸。我拼命想挣脱他的拉扯,可身体却像被灌满了铅,每一个关节都锈死般,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米……蕾儿?”我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在今天已被我彻底抛弃的名字,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我的目光,看向他那顶草帽下,如火般刺眼的红发上。
“是你?香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