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影落》子墨沅安

13、岁岁安澜

　　三十年后的初春，京城慈幼局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朱红大门上挂着新漆的匾额，“慈幼局”三个字在晨光里透着温润；后院的老梅树长得愈发粗壮，枝桠探过篱笆，将满树繁花送向墙外的街巷；书房里传来朗朗读书声，药庐里飘出淡淡的草药香，整个院子里满是鲜活的气息。

　　阿喜穿着素色布裙，正带着几个小丫头给老梅树松土。她鬓边簪着一朵刚摘的梅花，眼角虽有了细纹，笑容却依旧像当年那样清亮。“慢些挖，别碰着树根。”她蹲下身，手把手教最小的丫头握锄头，“这棵树啊，是洛公子和许公子当年看着长大的，得好好护着。”

　　小丫头仰着小脸问：“阿喜姐姐，洛公子和许公子，真的在梅花里吗？”

　　阿喜笑着点头，指尖拂过飘落的花瓣：“是啊，他们就藏在花香里，藏在春风里，看着我们好好长大呢。”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马蹄声。阿喜抬头一看，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门口，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位身着官袍的青年。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熟悉的温和，正是当年在慈幼局跟着洛淮笙读书的阿砚——如今已是朝廷的御史，专门负责督查吏治，替百姓申冤。

　　“阿喜姐姐。”阿砚快步走进来，手里提着两个食盒，“我带了福瑞斋刚出炉的桂花糕，还有给孩子们的笔墨。”

　　阿喜接过食盒，笑着打趣：“你如今是大忙人，还总往这里跑。”

　　“再忙，也得回来看看。”阿砚走到老梅树下，对着树根处的土丘深深作揖——那里埋着洛淮笙和许青筱的骨灰，没有墓碑，只有一块刻着梅花的木牌嵌在土里。他从食盒里拿出两块桂花糕，轻轻放在木牌前，“洛公子，许公子，我来看你们了。今年京郊的收成好，百姓们的日子也安稳，我没辜负你们当年教我的‘守正之心’。”

　　说话间，几个穿着新衣的孩子跑了过来，围着阿砚叽叽喳喳。“阿砚哥哥，你又带好吃的啦！”“上次你说的京城趣事，还没讲完呢！”

　　阿砚笑着蹲下身，从袖袋里掏出糖果分给孩子们：“别急，今天都讲给你们听。不过听完之后，得把洛公子教的《论语》背给我听，好不好？”

　　孩子们齐声应下，拉着阿砚往书房走去。阿喜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老梅树，眼里满是欣慰——当年洛淮笙在遗书中托付的事，他们都一一做到了。

　　慈幼局的田产和银钱从未短缺，孩子们冬天有棉衣穿，夏天有凉茶喝，生病时能请到最好的大夫；愿意读书的孩子都被送进了私塾，后来阿砚考中科举，还特意回来捐了银子，扩建了书房，请了先生；想学手艺的孩子，也都被送到了京城有名的作坊，如今有的成了木匠，有的成了绣娘，逢年过节都会回来看望阿喜和弟弟妹妹们。

　　就连当年洛淮笙提到的“裕丰钱庄”，也一直由许青筱的旧人打理着。每年掌柜都会亲自来慈幼局对账，将利息悉数交给阿喜，从不曾有过半分差错。

　　傍晚时分，夕阳将老梅树的影子拉得很长。阿喜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放风筝，阿砚在书房里教几个大孩子写字，忽然想起洛淮笙遗书中的话：“愿慈幼局长青，愿孩子们安康，愿梅香永存，愿人间再无战乱与寒凉。”

　　她轻轻抚摸着腰间的梅花玉佩——这是当年洛淮笙临终前交给她的，玉佩上的“淮笙”二字依旧清晰。风一吹，梅香扑面而来，带着温暖的气息，仿佛洛淮笙和许青筱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满院的安宁与热闹，眼里满是温柔。

　　风筝越飞越高，孩子们的笑声随着风飘向远方。阿喜抬头望去，只见晚霞染红了天空，老梅树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落在孩子们的发间，落在阿砚的书卷上，落在那方小小的木牌旁。

　　这人间，正如洛公子和许公子所愿——没有战乱，没有寒凉，只有梅香绕院，岁月安澜，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在这里长大，带着他们的期望，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将这份温暖与善意，永远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