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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湖再见 ...

  •   江湖再见

      一、朽木

      江南。
      微雨。
      微雨的江南,有一人执伞立在桥头。桥头寂寞。
      十六骨伞,无声入雨,仿若清波湖心的一莲荷叶,淡雅而不伤于纤巧。
      正如执伞之人。

      “出价多少。”执伞人对面,一蓑翁弯腰驼背,华发齿疏,比他手里的朽木拐杖还更像朽木一根。
      执伞人长袖浮动,纤细修长的五根手指在老翁面前翻了一翻。
      “十万两?你莫不是信口开河,我怎知是真是假。”
      “货真价实。若有虚言,性命相偿。”
      “好。”老翁沉吟半刻,解下蓑衣,迎风一扬,披上执伞人脊背:“先生伞小,不要被雨淋到才是。”
      执伞人微微而笑,接过老翁的朽木拐杖。
      朽木拐杖依然是朽木一根,却已不是拐杖。
      老翁已将龙头旋下。
      深看进去,竟是一根中空了的朽木。
      “天湿地滑,老先生一路走好。”执伞人将朽木递回。
      中空的朽木又已变成朽木拐杖。

      老翁蹒跚而去。
      执伞人拂手扫去青黄蓑衣上的水雾,眉目轻扬。

      朽木,不可雕也。

      二、竹阵

      白衣人剑眉微轩。
      他没想到又要碰上这个人。
      自入公门,他已愈发爱穿白衣。
      白衣素净。白衣也寂寞。
      寂寞虽会伤心,至少不会伤身。
      但此刻他立在温润的江南烟雨里,却感到既伤心,又伤身。
      伤身。
      箱子燕的寒毒虽已解了,阴雨连绵依然令他周身不适,湿寒入骨,如百爪挠心。
      伤心。
      他虽是多情之人,却极少伤心。
      极少伤心并非出于冷漠。
      他一向只是孤僻,并不冷漠。
      但极少伤心之人一旦伤心,必然是大悲大痛。
      而伤他心之人,必然也是刻骨铭心。
      好在,他并不是优柔寡断,郁郁寡欢之人。大起大合的生死一线反而能催生他的意志,逼现他的才能与手段,让他笃信最重要的便是今日此时,只有今日活着,才可能有明日辉煌,而既然活着不易,就更要活的开心称意。
      所以现在的他已开始学会“遗忘”。
      “遗忘”许多事,和人。
      但无论如何,有朝一日当你直面那个曾经让你恨入骨或是痛入骨的人,恁是心胸豁达,也难免牵扯旧伤,连皮带肉的生出痛来。
      尤其是,那个仇人的脸上还挂着一幅“好走不送”的表情对你不屑一顾,
      白衣人只觉千万种情绪从心底涌起,几番欲语还休,到最后竟然是……
      ——无、话、可、说。

      然而剑可以不动,话却是不得不说。
      所以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顾惜朝,你这赝品从哪里来的。真迹又在哪里。”戚少商一个一个字,钢珠一样从嘴巴里蹦出来,砸在青衣人身上。
      顾惜朝只抬了一下眼皮,又低头琢磨起棋局。
      戚少商不再说话。
      他想自己在等一个回答,细想想又似乎不是。
      就在他的耐心到达极限的时候。顾惜朝说话了。
      “赝品。真迹。戚捕头别来无恙,说话还是这么、这么的……”他迟疑了一下,甚至停下手里的棋子,却还是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不由觉得好笑,倒真笑了起来,眉清目朗。
      戚少商对这笑容可没什么好感。将手里的物件抖开,往他玲珑的棋局上砸去,嗓门更大了三分:
      “当日你把画卖给江南陆家,可是以性命担保的。怎么你以为在竹林里设个阵法,他们就绕不进来了么。”
      顾惜朝盯着面前的石桌,不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惋惜那副被雨水冲刷得褪了色的伪画,还是那盘被不知趣的人搅了局的棋。收画起身,缓缓撑开手中的伞
      戚少商以为他要走。
      但他脚下还没动,顾惜朝已经站到他面前。
      站的还很近。
      “大当家,雨虽然不大,你也不能一直淋着。”他把伞举过他头顶,“这把伞就送你,路上小心。”
      伞递到手里,人已转身。
      转身就走。
      走得还飞快。

      “顾惜朝!”戚少商也立刻跟上。
      跟得也飞快。

      青竹林里忽然起了一阵风。
      一阵不属于江南烟雨的风,一阵不属于人过之处的风。
      戾气满涨,势如破竹。
      从四面八方朝着青白二人裹挟而来。
      戚少商凝神一看,竟然是黑竹。
      ——黑竹箭!
      他二人虽快,却快不过比微雨更密的箭雨。
      黑竹箭并不是箭,只是削尖的黑竹,但竹身经过逆刮,满布细刺,锐而硬,一旦脱弦,乘风飞旋破空,入体必钻入骨髓,剧痛难忍,只一箭便可致残、索命。
      这是陆家的杀招。
      更何况他们此刻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箭网。
      他们已避无可避。
      顾惜朝目光一凛,一把夺回戚少商手里的伞,手指扣动,只听哗啦一声,十六骨伞突地掉出十一根骨来,挂在伞檐,又听突突突一阵响动,伞骨生伞骨,竟连展开三节来,直拖地面。
      “戚少商,进来!”顾惜朝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右手腕力催生,十一根伞骨飞速旋转起来,在他二人身周形成一道帘幕般的屏障,帘幕灌入真气,如钢盔铁甲。
      他们已腾空而起,朝竹林阵更深处跃去。
      “你负责脚下。”
      戚少商不等他话完,手中长剑已出。
      他剑一出,手就松了。
      但剑并没有落地,剑柄却稳稳落在他的脚面上。
      剑柄一着脚面,剑身便迅速绕着剑柄成角转起圈来。戚少商很快听到脚下传来“咔咔咔”的响动,竹箭太多太疾,震得剑柄都在脚面上微微打颤。
      而此刻,这令人心弦满涨的咔咔声决然不止于脚下,而是从头到脚,无所不在,听在耳里,就如全身的骨节都在不断地碎裂,碎了又碎,叫人心碎。
      好在顾惜朝的伞将二人护得严实,所以现在碎的还不是他们的骨头,而是如网的箭雨。

      “顾惜朝,你干什么呢!”戚少商话音起处,扬臂一挥,但听叱地一声闷响,一种利器刮肉的声音传进顾惜朝耳朵,这声音传入耳朵的同时,他体内也被传入一股真气,自背后源源不断。
      顾惜朝的伞帘竟然漏风了!
      漏风并不要紧,可风里有箭,漏进一支要人命的箭可不是开玩笑的。
      戚少商虽然使了巧力,并没有受重伤,但毕竟皮开肉绽,登时鲜血汩汩而出,他忙伸手封住穴道,以免留下踪迹。
      “你干什么!”顾惜朝低喝一声,并不领情,反手捂住他的嘴巴,后者不由倒吞了口气。
      “你不要命,可不要害我。”
      话虽如此,他并没有松手,倒是有了戚少商的内力协助,腕上力道更增了三分。
      二人便在这天罗地网的竹箭中凌空腾跃,破竹而前。
      箭网却如长了眼睛一般,一路围攻而上。
      人到何处,网到何处。
      就好像这网根本就是天上下的,和着雨水,任凭人如何逃脱,终也逃不出天网。
      戚少商不由愤声道:“这陆家到底有多少人!”
      “蔡京手下有多少人?”顾惜朝只回了这一句。
      戚少商不再多问,他已明白,顾惜朝得罪的并不是某个独占一方的帮派,而是一股只手遮天的势力。帮派可以有很多手下,但势力不同,掌权者一声令下,天下尽可为其所用。
      “你也敢。”
      “戚捕头说笑了,顾某怎么敢。”
      戚少商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之间倒觉得奇怪了。却又想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你的阵眼怎么还没到!”
      “戚捕头伤势如何?”
      “已不那么疼,只是手臂有些微麻。”
      戚少商瞥一眼伤势的当口,觉得顾惜朝好像笑了一下,抬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到了。”
      他说“到”字的时候,箭网还在他们身后噼啪作响,说到“了”字的时候,周围已是一片寂静。
      吓人的寂静。
      连风都在半空停滞。
      地面上有纷纷落叶,枫满大地,夕阳余晖中如一片艳红的赤海,辉煌而苍茫。
      衣袂无声沾地,未惊动半片浪花。
      当真是好……静啊!

      紫竹林、紫竹梅。
      紫竹修葺的屋舍前开满了紫竹梅。浓紫褐绿,在一片红枫中美得惊心,美得动魄。
      戚少商不由想,顾惜朝倒真是个会挑住处的人。
      舍前空地,依然有一台石桌,一方古琴。
      顾惜朝坐到桌前,将伸出伞面的伞骨一一截去。
      十六骨伞,这下成了如假包换的五骨伞。

      “你这把伞难道只能用一次?”戚少商不免好奇。
      “不是。”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顾惜朝笑了笑。起身往屋内走去。
      “站住。”戚少商忽然叫住他。
      “把东西交给我。”
      “什么东西?”
      “你袖中的那副画。”
      “大当家自己摔还回来的,还人的东西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况且那不过是副赝品。”
      “方才你在林中摆的棋局,分明是暗示我真迹就藏在赝品之中。”
      “哦。大当家既然知道,怎么还主动把真迹送还我手中。”
      “我是察觉到林中有杀气,不想让真迹在其他人面前暴露。”
      “这么说戚捕头是在利用我,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到顾惜朝的手里来。你就不怕我中途弃你,也不担心我被陆家抓去,落得个人赃并获么。”
      “我认识的顾惜朝,绝不会置自己于险境。并且,你也不会置我于险境,因为我对你还有用。”
      “什么用?”
      “你不是本打算把缝在这伞里的另一幅赝品让我当真迹随身带回么。”
      “大当家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顾惜朝再次笑得眉飞目扬。笑了片刻便戛然止声,换上一脸诚挚,认真地看着戚少商,直到看得戚少商面露尴尬之色,才缓缓问道,“你,愿意答应我么。”
      “顾惜朝。”戚少商忽然也笑了,“你从开始就没打算把真迹给我或是给陆家。这把伞,无论是经我之手被陆家抢去,还是由你送给陆家再骗他们一回,其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又有什么损失呢。”
      “我有的。”顾惜朝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
      “什么?”
      戚少商看他走进屋里。再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蓑衣。
      “蓑衣?”
      “确切的说,是一件藏了十万银交子的蓑衣。”
      “大当家,顾惜朝不比你,吃朝廷俸禄可以衣食无忧。你念在方才竹林中我护你离开,又为你治箭毒的心意上,且帮我一回如何。顾某自然会感激不尽。”
      “顾惜朝,多谢你给我解药疗伤,不过你内力不济,才会出了破绽,我也帮了你。这件事我们是两不相欠。你还是……”戚少商话没说完,闷地一头栽倒在ruan 绵绵的枫叶堆里,再没一点儿声响。
      顾惜朝又顷耳听了片刻,确定是真没动静了。才终于长吁了口气,只觉通体舒畅。走近几步,挨着戚少商的尸体蹲下身来。
      “大当家,你总是把我想的那么好。”
      “解药也是分很多种的,给你的那种,碰到我这紫竹梅,就没那么简单了。”
      “顾惜朝的内力,何至于退步那么多呢。”
      ……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帮忙。”

      三、交易

      赤霞残阳中,一只白鸽自竹林上空翱翔而过。
      扑哧一声。
      白鸽成了死白鸽。
      死白鸽的脚上有团信笺。
      天际只余惨淡清辉的时候,有青衣人单肩扛着具白花花的尸体,一手执伞走入青竹林。

      “顾惜朝,你打算交出真迹了么。”
      “不错。但要陆公子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若不答应呢。”
      “陆公子是聪明人,不会拒绝。”
      “什么条件。”
      “让你的养父陆戴夫安心上路。”
      “哦……”
      看不真切的心绪在陆水之的柳眉间浮隐浮现。他低着头,淡淡的月光照下来,水蓝色的衣袍像涟漪摇曳的湖面,只是没有人能看清湖底的波涛汹涌。轻叹一口气,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握剑的左手上,久未回神。
      若说这世上有孤荷一般的男子,那便是他了。
      “我答应你。”他低声回应。
      下一刻已敛目聚神。
      “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顾惜朝翘了翘嘴角,将白衣人从肩膀上老不客气地扔下来。
      “这是曾经的九现神龙,如今六扇门的捕头戚少商,一直在奉命追查真画的下落,好巧不巧,让他在唐家给找到了。现在他已经死了,中了你们的毒箭。不过人虽然死了,画却在身上。”他说到这,很是感怀地叹了口气,“本来这个人是来抓我归案的,没想到还是死在我前头。我想陆公子应该听闻过一些我们之间的事,他是我的宿敌,我们是绝无可能合谋的。”
      一个黑衣人警觉地上前检视了一番,退回去小声禀报道:“确实中了毒箭,已经断气。”
      “等等。“陆水之左手一扬,剑鞘指向顾惜朝。
      ——顾惜朝手上的蓑衣。
      “这个你要还给我。当初既然是性命相赔,我现在本该要了你的命,不过……”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死尸,“你也算将功补过,性命可以留下。钱财不能。”
      顾惜朝心中一番审度,也只好答应,将蓑衣递还给那日在桥头交易的老翁。
      老翁依然弯腰驼背,双手颤巍巍地拄着同样的朽木拐杖。
      也依然比朽木拐杖更像朽木一根。
      但他接过蓑衣的瞬间,手掌甫地疾走如风,顾惜朝甚至没能看清他掌心确切停留的位置。
      “陆公子,数目无差。”老翁将蓑衣递给侍从,双手复又颤巍巍地扶住拐杖。
      这哪里是什么朽木,分明是个成精的老树妖。

      “好了,顾公子。”陆水之眼睛里终于有了一抹暖色。
      “画在哪里?”
      顾惜朝嘴角瞥了个巧妙的弧度,同时扬起了左手。
      “在这里。”

      半月后。
      状似平静了数月的江湖再起纷争。
      唐门与江南陆家两败俱伤,陆氏一脉深受毒害,死难过半。
      陆家公子不知所踪。

      四、破局

      紫竹林、紫竹梅。
      黑白分明的棋盘旁,有青衫若碧泉浅流,傲然出尘,逸雅干洁。
      姚黄魏紫的竹林间,有白衣如风月光华,锋芒在外,温凉潜藏,
      “戚捕头好记性,进来一次就认得路了。”
      “你这些阵法,我本来就熟记了。”
      “哦。”
      顾惜朝“哦”了一声以后,很久两人都没说话。

      “看来戚捕头恢复的不错。”又是一句。
      “顾公子精于算计,我自然不用为性命担忧。”
      “你是来谢我的?”
      “我为何要谢你。”
      顾惜朝笑了一笑,笑里有三分自得三分自傲。
      “我知道朝廷,京城的几股势力也早就容不下江南陆家了,可是陆家行事严谨,你们没有把柄也奈何不得。”
      “你是说你原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错,我故意卖赝品给他们,是为了引出你。只要戚捕头出现,陆家买画这件事就算公开了。”
      “却不是由你直接公开。”
      “一来我不想招惹全部的麻烦,二来顾某说出的话,怎及戚大捕头的份量。”
      “为什么是我。”
      “这个……因为我只和你熟,你和诸葛神候熟,神候和朝廷熟,朝廷和京城势力熟,而你恰恰又和王小石神交已久。”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帮你调动各方势力?”
      “你当然不会帮我,不过你不会不帮自己,不会不帮六扇门。”
      “顾惜朝,你很聪明。你知道一己之力奈何不了陆家,也左右不了江湖。那么我来问你,当日盗画出宫的人,是不是你。”
      “我说不是你信么。”
      “我不信。”
      “很好。那就等你有证据再来抓我不迟。”
      “我会的。”
      “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陆家为敌,他们虽是江南巨贾,于国于民是贪赃枉法,尾大不掉,但于你可有私怨?”
      “戚捕头管好自己就是。”
      “嗯。你不让我多管闲事,却又处处算计我。”
      “我算计的不是你,只是一盘棋。”
      “这么说我只是你局里的一颗棋子。”
      戚少商忽然放慢了语调,认真地问道:
      “顾惜朝,从我进竹林开始,你可有一句话是真的。”
      顾惜朝眉心一跳,弃局、看人。
      “什么意思。”
      戚少商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棋局,沉声道:“在竹林里你故意露出破绽,让我受伤,又给我所谓的解药,造成我在紫竹林里的假死。你的棋的确很妙。”
      “你都知道?”顾惜朝眉间紧了又松。
      戚少商不去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朗声道:“风雨欲来,顾公子可否借伞一用。”
      “抱歉,我的伞从不外借。”
      “可你本来就要送我的。”
      “那是假话。”
      “顾惜朝,从你在青竹林里摆的棋局,到紫竹林里故意折断伞骨,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伞里的画是赝品。我若不是将计就计,你真要瞒天过海,私藏宫中重物!”
      “戚捕头,谢谢你不惜性命相帮。”他顿了顿,又不知在想些什么,“你知道,我这句‘谢谢’是真心的。”
      顾惜朝的声音有寂寥的味道,寂寥伤人。
      “你要抓我,可以。要画,不可以。”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仿佛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我已不是六扇门的捕头。”
      “哦?”顾惜朝忽然笑道,“那真要恭喜恭喜。”
      “但我依然可以抓你。”
      “可惜画不在我身上。”
      “在哪。”
      “大当家,干了这杯,我就告诉你。”

      五、江湖再见

      山河如黛,白露垂珠。
      白衣人在苍翠如濯的竹林间睡得酣畅。

      “你为什么不杀他。他是你的仇人。”蓝衣飞扬,如散缀孤云的天空。
      “不是每个仇人都要死的。有的人,还是活着比较有趣。”
      顾惜朝看着蓝衣人,他的脸上并没有喜悦的表情。
      “陆公子,杀了你养父,为娘亲报了仇,不开心么。”
      陆水之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淡得像看不见的风。
      “不是每个仇人死了,都会开心。”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
      “画呢?”
      “在老地方。”
      “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我生父的东西,我自然会好生保护。”
      陆水之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青衣人。
      “顾惜朝,你为什么帮我。”
      “为了银子。”
      “不对。”
      “哦?”
      “你和陆家也有仇。”
      “什么仇?”
      “陆戴夫当年也害了你娘,我说的对么。”
      “陆公子真是不容小觑。”
      顾惜朝低下头,目色深锁,像是要用目光永久地埋葬一段支离破碎的回忆。

      “你我既已各取所需,那么后会无期。”
      蓝衣翻飞,渐渐隐没在竹林尽处。

      陆水之的意思顾惜朝已听得明白。
      他们本是同仇敌忾的人,但此刻顾惜朝忽然觉得,睡倒在一旁的戚少商更亲切一些。
      当然这种“亲切”的感觉只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很快就被忘记。
      然后他蹲下身看着睡着的白衣人,仔细地看了又看,忽然笑了,笑出了声。
      “大当家,就这样睡着容易着凉。屋里有床有被,用过记得付银子。”
      “用我顾惜朝的一个秘密,换这幅画物归原主,不知道大当家可愿意?哈哈——”

      竹林深深,有青影渐行渐远,带着点清绝凌厉带着点飞扬跋扈。

      ——“来日方长,大当家。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顾惜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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