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不好养》燕子破

5、树心

　　三天后，清芷的病彻底被清绫治好了。躺了许多天，只觉骨头都酥了。她想到蓝叶树长时间的沉睡，终究是有些不放心，上山了。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初秋的山谷添了几分寂寥，晨雾笼罩间，树影若隐若现，冷风掠过谷中，带起几片泛黄卷边的枯叶。

　　再往里走，溪畔的蓝叶树静默无声，枝桠在凉风中轻轻摇晃。清芷坐在玉白色的树根上，背靠玉白色树干，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心中泛起几分怅然。

　　蓝叶树依旧，摘星谷依旧，一切都与去年此时没什么不同，却又好似变了许多。

　　凉风掠过眼角时，清芷总觉缺了些什么，是去年此时蓝叶缠着她贴着她的黏人，还是那时她笑着看着从不阻止的纵容。

　　是自古逢秋悲寂寥，还是她这么快就想它了。才一个月而已，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两个月后。

　　摘星镇，青杏堂。

　　“阿芷，抓药！桂枝三钱、芍药三钱、生姜三钱、大枣三枚、甘草二钱。”

　　“来啦！桂枝…芍药…生姜各三钱，大枣三枚，一二三，甘草…二钱。”

　　那抓药的小大夫穿一身青布衣，领口袖口绷得挺括，浆洗得泛出淡淡的青白，倒衬得她面容愈发清俊。头顶一根玉白色簪子绾着一头青丝，倒是看不出那簪子是什么材质，只觉质地似玉，却比玉少了几分温润。

　　小大夫许是刚从后堂匆忙过来，发梢还沾着点药草碎屑。

　　“您的药，水煎温服，避风寒。望您早日康复。”清澈的声线，语调轻柔。

　　窗边，天蓝色一闪而过。

　　刚进阶成功的蓝叶树匆匆赶来，它不敢现身人前，躲在窗眉上，偷偷垂下一片树叶，视线定在清芷身上。

　　它有些激动，它很想清芷，又有些忐忑，它进阶的时间比预计的时间要多得多，它怕清芷生它气了。

　　清芷无知无觉地回到后堂，不知道某个导致她担惊受怕了足足一个月的罪魁祸首已经回到了她身边。

　　蓝叶树在清芷发间感受到了自己的气息，它仔仔细细地观察那根树枝，确认无误那确实是自己的枝桠，欢欢喜喜地偷偷跟着清芷去了后堂。

　　等到没人之处，蓝叶树飞快倒腾着自己的小树根，跑到清芷前面，蹦蹦跳跳地吸引清芷的视线。

　　清芷余光中看到一抹天蓝色时，心漏跳了一拍，她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个说好了只需要一个月，却沉睡了整整两个月时间的小树，即使她现在很想将蓝叶树放在手心，仔细瞧瞧它的全貌，她还是狠下心偏过头去翻整晾晒的草药。

　　只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蓝叶树——小小的一棵树，玉白色的树干，茂盛的蓝色叶子，细细小小的树根，好可爱像精灵。转念一想，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担惊受怕，又觉它实在是是一个可恶过分的…精灵。

　　蓝叶树懵懵地停在原地，只觉心骤缩。清芷不理它了。

　　是的，蓝叶树之所以花了比预计长都多的时间，就是因为，它长出了一颗树心。

　　心，只有精怪拥有很强烈的感情时，才会生长出心，不同的情感会滋生出不用颜色的心脏，也会带来不同的影响。仇恨毁灭的情感会得到一颗深黑色的心，热烈的友情是一颗明黄色心，深重的亲情是一颗血红色心，而浓郁的爱情则是一颗碧绿色心。

　　大多数精怪不愿意长出心，这颗心会成为精怪的弱点，会成为精怪所有力量的容器，若是被挖出，一身法力全在别人手中，若是被毁掉，精怪就会暴毙。

　　而此时此刻，蓝叶树身体里有一颗碧绿色的树心在颤动，它看着那个在院中忙忙碌碌也不看自己一眼也不管自己的青色身影，有些着急地把自己往清芷眼前凑。

　　阳光漫过竹制晒匾，摊开的药材镀上一层薄金。一双修长的手从阴影中伸出，指节分明，肤色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

　　动作不急不缓，偶有干燥的药屑落在手背上，被指尖轻轻一拂便簌簌落下，混着药材清苦又带些回甘的气息，在风里漫开。

　　蓝叶树试探地将一根玉白色的根须缠到清芷手腕上，看清芷不理它，却也不阻止它，它便得寸进尺地将所有根须圈上去。

　　清芷的手腕露在袖口外，肤色是冷调的白，像上好的羊脂玉被精心打磨过，透着点近乎透明的质感。腕骨线条清晰却不突兀，轻轻凸起的地方带着利落的弧度，像是被造物主细细勾勒过的轮廓。阳光落在上面，能看清淡淡的青色血管，顺着小臂蜿蜒向上，

　　蓝叶树看着清芷的手腕，只觉渴意十足，树根不自觉地轻轻摩挲。

　　清芷无奈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蓝叶树，拿来一碗水放在桌上，“写字，解释。”冷着声音说道。

　　〔清芷，我进阶了，现在可以整棵树自由移动了〕天蓝色的树叶沾水在桌上写着。

　　“这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花了两个月？有什么意外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清芷看它只知道进阶进阶，不知道说说为什么一个月变成两个月就生气。

　　听着清芷对它的关切，它高兴极了，刷刷地写着，〔清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感觉到我体内多了一样东西，也许是这个东西的缘故〕

　　〔不过没什么影响，像是长出了一颗跟你一样的心脏一样，我喜欢你的心脏，也许就是因为我喜欢才长出来的吧〕，它看清芷面露担忧，感受到清芷手腕下跳动加快，急忙写。

　　解释清楚后，它写道〔清芷，我现在可以一直跟在你身边了，我可以随意变大变小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被画出，蓝叶树期待地看着清芷。

　　清芷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伸过来，摸了一把天蓝色的叶子，将清秀的树叶揉得乱七八糟的，笑着说：“知道啦，你最厉害啦，天下第一厉害。”

　　蓝叶树看着清芷清隽的脸，忍不住写，〔清芷，我好想你〕

　　看清这句话，清芷瞳孔放大，看着这棵蓝色小树无知无觉地写出的甜言蜜语，仗着自己不是人它真是为所欲为。

　　蓝色小树枝桠未停，沾了沾水继续写，〔清芷，我好喜欢你，我看到你就觉得开心〕。

　　清芷嘴角上扬，眉眼弯弯，轻声道：“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清芷，我还喜欢贴着你，你喜欢我贴着你吗？〕

　　“……”

　　感受着蓝叶树的忐忑期待，清芷只觉得它得寸进尺，没忍住将它扣进水碗里。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