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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离开梧禾 ...

  •   远处篮球场上,岑枝莫名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你好,请问你是唐骞女朋友吗。”

      一道女声怯怯,小心翼翼问。

      岑枝偏头,盯着戴口罩的年轻女生,迟疑了两秒,刚想摇头,想起唐骞的警告,又点了点头,“是,怎么了,你有事找他吗。”

      岑枝没想到就这一会,居然会有人找上她,谁知道唐骞在这里面做了些什么手脚。

      “我不找他,我找你。”

      女生头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又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岑枝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岑枝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识警惕起来,“你找我?”

      女生点了点头,小声说,“能换个地方说话吗。”

      岑枝怀疑未消,一听更甚了些。

      女生看出她眼里的警惕,往球场上瞟了一眼,从包里掏出她工作证来,眼里写着真诚,说,“这是我身份证和工作证,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这里不好说话。”

      岑枝也发现了她那一眼,似乎在害怕某人,能单独来找她,又让她害怕的,应该就只有唐骞了吧。

      岑枝想了想,拎起包跟她走了。

      半小时后。

      岑枝也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在医院周围漫无目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公园,有一张椅子。

      岑枝坐在椅子上开始走神。

      女生是他们医院规培生,第二年,是来告诉她唐骞真实面目。

      一些关于的科室谣言,又或是内部人员才知道的真相。

      岑枝不可置信,那些事,会真实发生在身边,网络上被爆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现实往往更不堪。

      岑枝建议女生报警。

      女生却说她报了警也没用,该完成还是要完成,医院不给规培证。

      她这辈子就完了。

      岑枝第一次见人无助,她却一点忙的都帮不上,从下而上深深的无力感。

      或许是感同身受,岑枝又开始不断回想到过去某些时刻。

      无助,孤单,怯弱,悲观,不堪,陷入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

      “岑枝,真的是你。”

      话音未落,一瞬间,岑枝头皮发麻,浑身僵直,似无形中禁锢住灵魂。

      楚颜一身病号服慢慢出现在她视野里,面容憔悴,身体虚弱到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令人厌恶的声音,作呕的姿态。

      岑枝咬了咬牙,冷眼相待,“有病就去治,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继续害人’。”

      岑枝头一次在人都还没靠近,便竖起锋芒,浑身是刺。

      任谁见了都会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几年不见,你胆子好像更大了些啊,都敢这样跟我说话了。”

      说着,楚颜伸手欲掐岑枝下巴,想像以前每一次一样拿捏她。

      不过这次楚颜的手落了空。

      岑枝知道反抗,偏头躲开。

      下一秒,却还是被她用指甲刮着深深一道痕,逼着她直视,语气陡然变得狠戾——

      “看来十年确实让你成长了很多,变得什么都不怕了。”

      “要不是黄萱突然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不敢信,在外躲了十年的人,怎么就突然敢回来了……你不怕我继续整你啊。”

      “当初害我害得那么惨……你一走了之,不会觉得我会放过你吧。”

      ……

      楚颜语气愈发病态,声音尖细,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来索命一般。

      岑枝动弹不得,这会四周没有什么人,也没人在意她们这边发生了什么。

      岑枝眼底洇出一层生理性泪水,倔强地不掉出一滴泪来,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又乖又纯。

      十年了,这眼神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只有楚颜才知道,这双眼睛‘多无辜’,又藏了多少算计。

      “岑枝,你不会忘了吧。”

      身后有人经过,瞥了眼她们方向,以为她们小打小闹,小心翼翼挪动。

      楚颜瞥见,依依不舍松开手,眼神透着压迫感,看出岑枝没胆子再继续反抗——

      “我知道,那次你手上的伤,都是自己划的,我当时带那把刀,都没开过刃,只是拿出来和你开个玩笑,怎么会划伤你呢,还血流不止,正好在厕所晕倒,还被人送去了医务室——”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好,那么巧……”

      “换作是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

      一片死寂中,楚颜面目可憎,岑枝闭上眼睛,片刻,再次睁开——

      “不,就是你划的,你忘了?还是你亲手划的,录像里都有,记录得很清楚。”

      岑枝不怕死的回答,像是彻底激怒了楚颜。

      楚颜用力掐着岑枝脖颈,否认,“……就算是那样,那也是你自己换的刀,我带的就是没开刃。”

      岑枝脸涨红,全身用力挣扎,嘴上却不怕死继续激怒楚颜——

      “不,你忘了,或许是你早上自己带错了……也有可能。”

      岑枝声息减弱。

      闻言,楚颜像陡然间惊醒,松开她,眼神锐利扫过四周,看到墙角的摄像头,回过头,居高临下,朝岑枝弯了弯唇得意笑道——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激我动手,再把监控交给警方是吧,我劝你最好歇了别样的心思,先不说你能不能拿到,我也没那么傻。”

      “呵——”

      岑枝大口呼吸,一秒体验到重新活过来的真实感。

      她看向楚颜的眼神,却是轻蔑一笑,不屑一顾嘲讽,“你也有今天啊,楚颜,你除了靠家里还能靠什么,就靠你那250的智商么。”

      “你——”

      楚颜努力压着自己上头的情绪,控制自己,不能被岑枝几句话牵着走,“……你以为现在你说这些有用么,要是有用的话,你会高二还没结束就转学嘛。”

      “你就该待在烂泥里,一辈子爬都爬不起来,还妄想反击,你做梦。”

      “……?!”

      岑枝心一沉,像溺水一样,喘不过气来,眼睫颤了颤,指尖深陷掌心,却麻木的感受不到痛。

      “所以呢,你现在还想用以前的方式对我,同样的手段在我身上再来一次吗。”

      “不,这样也太无趣了,”楚颜胜利者姿态摇了摇头,“……你应该还不知道蒋正礼市三好和保送怎么没的吧。”

      岑枝躯体猛地一怔,不可置信。

      这里面,也有楚颜的手笔?!

      岑枝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还记得当年办公室里,你拼命,求也要求来的蒋正礼的三好和保送,是我,是我在知道他在校外打架,举报的,是我,在身后推波助澜……要不然你以为一个虚假的‘早恋’,一个打架斗殴,就能让学校取消优秀毕业生的‘保送’……那也太可笑了。”

      “……你有个当官的爸才可笑。”

      “说吧,随你怎么说,”楚颜笑容张狂道,“我可太喜欢看你这样的样子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少年没看到过你这副样子……”

      岑枝听完眼尾泛红,恨不得杀了她的心都有,原来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多少经过了她的手笔。

      “楚颜,你够了,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楚颜笑容几近癫狂,这会四周没了人,更是放纵,失去理智,“岑枝,你就不可笑吗?居然会喜欢蒋正礼,你难道忘记了?他是如何对你那些遭遇视而不见的吗?”

      岑枝闭上眼睛,不愿去听

      “你真可笑,报复了那么多人,却偏偏把他排出在外,以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宁死不屈,不把所有人拉入地狱不罢休么,为什么偏偏放过他?”

      楚颜看着她,不知替她还是自己可悲笑了声,“……我以前还在想,你在高中靠近蒋正礼,是为了把他从高处拽下来……利用,把他踩在脚下,与你在深渊里一起挣扎……让他体会一把你当时求助却视而不见的感受。”

      “没想到,没想到啊,你是真的心甘情愿喜欢他。”

      “你拼了命也藏着,不让他知道的真相,我想,如果他知道的话,你的反应应该会很有趣吧。”

      “疯子——!!”

      “疯子——!!”

      “……他不会信你的。”

      ……

      岑枝心里知道,楚颜字字诛心,字字说的是事实。

      高二那年篮球赛,楚颜堵过她。

      岑枝当时,挺自以为是,她以为只要把证据交在学校面前,那些人终究会获得她们应有的惩罚。

      是她年轻,弱小,毫无背景,理所当然地把事情想简单了。

      揭露真相的道路从来不简单。

      她转学后,想着隐忍,想着以后总有机会把真相告诉全世界。

      直到楚颜再次出现,亲口告诉她,打破了她对美好的向往。

      留给她的只有破碎不堪现实。

      她的想法有多幼稚。

      打破她的希望!

      ……

      “你如果不想他知道的话,也行,但是有个条件。”楚颜眼里写着疯狂。

      岑枝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没了,似乎已经认清现实,“什么条件?”

      “永远离开梧禾,再也不要回来。”

      “不可能。”

      “听说蒋正礼在市一院神外……”

      “别说了,我答应你。”

      “……”

      ——

      刚入夜,窗外不知名的树下突然响起几声蝉鸣,给寂静的夜平添几分趣味。

      岑枝在屋里收拾行李。

      定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她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两三件衣服。

      但岑枝动了一会,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累,合上箱子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直愣愣盯着地板走神。

      一会儿想到高二那年夏天,一会儿想到刚拍摄电影的那几个月。

      一开始决定要拍的时候,岑枝每天都在做噩梦,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头发也是大把地掉。

      最严重的时候。

      她不会哭,只会笑,身体无意识抑制不住的发抖,晚上也需要靠药物才勉强能睡上几个小时。

      时间太久,她已经快忘了那段时间是怎么撑过来的了。

      程了在知道她的情况,还专门找借口回来陪了她半个月,才稍微缓了过来。

      一个月后,剧本调整后开机。

      刚开始,岑枝甚至不敢去到现场,直到庄景找上她,说了一些话。

      让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让她勇敢去自己做想做的事,不要后悔。

      她好像,才逐渐找到接下来活下去的意义。

      在那之后。

      岑枝就以那一个目标活着。

      此行山高路远,现在到了关键的地步,再苦,再难,她也不能放弃。

      ——

      岑枝脑子乱成一团乱麻,口腔弥漫苦涩味,想了很久,又像什么都没想清楚。

      “噔噔——”

      寂静的夜里,门被人敲了一下,岑枝惊醒,回过神来去开门。

      “妈——”你怎么来了。

      “你和你那相亲对象怎么回事,听人家说看球的,你自己反倒先走了,现在他们都在说我带的孩子一点不会做人。”

      李英英一进门数落岑枝,完全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你都二十六了,已经不小了,能不能找个人安稳下来,让我少操点心不好吗。”

      李英英在气头上,自顾自往前走,接着说道,甚至没能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

      一片安静。

      几秒过后,李英英回过头,看着还站在门口的人,加大音量说,“我和你说话呢,你到底听见没有。”

      岑枝这会像回过神来,缓缓眨了下眼睛,闷闷应,“知道了。”

      甚至忘了关门,岑枝说完,愣了愣回屋继续收拾东西。

      李英英看着她背影,黑着脸训斥道,“你这门又不关,往屋里走,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岑枝回了卧室,发现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没什么要带的了,就合上了行李箱拉链。

      李英英关门声音震天响,连带着整栋楼都震了震。

      “你明天继续和小唐相处,听他——”

      戛然而止,李英英看着她刚合上,打包好的行李箱,“腾”得一下升起另一股怒火质问,“你这是又要去哪。”

      岑枝闭了闭眼,说话没力气,“回京北。”

      李英英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岑枝,你多大的人了,做什么之前能不能想一想,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每次都是你知道我养了你还不如养条狗,我冲它喂条肉,它都知道摇尾巴,你呢,一声不吭又跑去十万八千里的京北,一年到头不回家,见不到一面,你是人……怎么能那么自私。”

      自私,哈巴狗。

      一字一句跟都在往心口扎刀子似的,岑枝以为,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冷言冷语。

      直到今天,听到那些不堪的话,她眼眶仍是不自觉泛红,“我自私,那你呢,能好到哪去。”

      “……当初偷改我志愿,说是为我好,到头来,去一个二本,那可是六百八十分啊,你知道我为了这分数有多努力吗。”

      似没料到她会反驳,李英英一瞬间愤怒愕然,却又哑口无言——

      “你……那我也没想到会被骗啊。”

      高三那年,李英英听信不知道哪个机构的志愿填报,说真实有效,学校待遇好,出来就有高工资工作。

      偏偏就是这么假的机构,把李英英聪明了半辈子,那么精于算计的人,被骗着一步步在最后一天,改了岑枝的志愿。

      美名其曰为了她好。

      当老师安稳,工资高,有双休。

      实际上呢。

      机构赚得盆满钵满,最后她换来的也只是李英英像现在轻飘飘的一句。

      ——我也只是被骗了。

      ——我也是为了你好。

      她身上被扣上最重的枷锁。

      到最后,岑枝拼命想去的复读,李英英也以没钱为理由,不让她去。

      还是,她在老师的求助下,才找到补录那条路,读了李英英心心念念的师范专业。

      其实,岑枝一点都不喜欢师范。

      如果不是李英英强求,不放她身份证,她又怎么可能去读。

      “之前都是妈不懂,”李英英看着她,试图辩解,却从来不会改,“现在不一样了,这次的小唐,妈了解过,人还是不错的,这次不会害你。”

      小唐,人不错。

      岑枝听到几个字眼,冷嘲一笑,“妈,你说的人不错,是你就了解过他工资存款吧……”

      “你甚至都不会亲自到医院去了解,你知道他在医院是什么样的风评吗,他跟医院多少人不清不楚,他跟手底下多少实习生……有来往,这些你都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站在这理所当然地说他人不错。”

      “……?!”李英英瞳孔微微地震,眼底显露震惊,心底发虚,脸色苍白站不稳脚跟。

      岑枝声嘶力竭,却不屈不挠,一字一顿继续,“……还是说,你当初找了一个人渣,就也希望你女儿也找个同样的人渣。”

      “啪——!!”

      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熟悉的人,才知道往哪里扎,人心才会更疼。

      李英英和岑志文不幸的婚姻,是李英英噩梦的开始,只要岑志文还在世一天,就是李英英心底的一根刺。

      岑枝头被打得偏了偏。

      口腔弥漫着血腥味,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甚至有些麻,但她却像感受不到疼一样。

      李英英像是一瞬间清醒,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转身落荒而逃,出门时忘了关门,不小心撞了一下别人。

      楼梯间又窄又下。

      沈玉淼上楼被人撞了一下,不过她没放心上,继续爬台阶。

      她是来拿行李的。

      那天同学聚会后一直没时间过来,刚好今天事所工作结束得早,便想着过来一趟。

      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岑枝家的门户大开,沈玉淼不用敲门。

      客厅没人,只剩下卧室。

      屋子里很静,没有声音。

      沈玉淼踱步到门前,看见岑枝一动不动倒在床上。

      刚想开口喊她,就发现她情绪好像不太对,身子蜷缩在床的角落,肩上细微的颤抖也没逃过她眼睛。

      沈玉淼顿住,手悬在半空当中,一时不知道该停下,还是继续往前。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岑枝情绪外露的时刻,仿若一张纸一样一碰就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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