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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赔之裴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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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师父与六儿在院子里放纸鸢,上画一物相传为上古神兽可辟邪。这纸鸢后断线飞走,无处可寻。师父断言此乃吉兆,可除去晦气,带来福气。没几日,果真有福气上门。当今翼国丞相登临梨春园。
这丞相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寒族出身,十二岁便能谈论治国之道,十四岁大败北方蛮夷,十六岁已是宫中内定的驸马了。据说由于翼国主君不知该将他许与哪位公主,便一直这么拖着。这几位公主也是好耐性,堪堪等了四五年。如今宫中仍是一片腥风血雨,难下定论。师父拉着我为我灌输她所知道的翼国丞相,彼时我刚用完午膳不久,正是犯困之时,只听得些某丞相的惊世之举,余下的精力皆赋予周公了,自是不知那丞相是何方神圣。
梨春园的头牌是竞技产生的,十旬之内梨春园的姑娘皆可向头牌发起挑战,最终由却要决定谁为头牌。我曾委婉的表达过想一睹竞技盛况,却要放下喵喵拉着我的手甚是语重心长地说:“妙颜妹妹,你初入这世间不晓得当中的污秽不堪。这勾栏竞技之事,实没什么可观之处。倒不如你我在这梨花树间共饮来得舒畅。”今日,托了这丞相的福,我终于可以跟着却要到前厅观看竞技了。
梨春园名字虽俗,然内里却是精致异常,与顾锦霖来时未曾细细打量便被那厢拉到后院去了。却要带我逛这春楼时,着实令我吃惊不小。这楼内的设计皆是出自却要之手,除了那间满是夜明珠的“陋室”,乃是二哥杰作。一个深闺女子,在这红尘深处却保留着一颗赤诚之心。从这风格各异的设计中便可看出却要是个心思灵巧、玲珑剔透的聪慧之人。竞技之所是在大厅中设一高台,两面楼梯成飞檐之势,两翼覆有薄纱,天外飞来几段绸纱隐约绣着姑娘的名字直袭高台,若隐若现看不真切。那丞相挑了这个竞技之日来梨春园甚是明智,但他挑了个离竞技台最远的房间,甚是糊涂。
却要本就是个绝代佳人,此次会面亦素颜而出。我则仍是那路人甲的装束,配上怀中肥猫一只。“丞相大人大驾光临梨春园,不知有何指教?若是却要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丞相大人海涵。”却要这话配上娇颜可算让我见识到什么叫做冰美人了。缓缓的在那丞相对面坐下,却要随手倒了杯茶,往旁边一挪,示意我坐下。我的小心肝连同喵喵肥硕的身体颤了几颤。却要这是何意啊,来之前不是说好我当她的随从吗?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迈着小碎步赶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呵……你说有便有吧。”那丞相也为自己倒了杯茶,浅尝慢品。瓷色杯身衬着他手指修长俊挺,是只写字的好手。不禁向他的另一只手看去。
我的小心肝又颤了颤。那手下面压着师父画的那只上古神兽,此刻正龇牙咧嘴的望着我,不足半尺的细线在其后随风微微晃动。心中急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但见那神兽缓缓立起,最后摊在桌上。原来是丞相把纸鸢放在桌上。“这只纸鸢可是你的?”半天没听见却要回答,疑惑地抬头,却见那丞相目光灼灼的望着我。这丞相莫不是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连一只纸鸢也知道它的来处?却要在一旁悠闲的喝着茶。
我识相的清了清嗓子,细声道:“这只纸鸢是却主子的。前两日一算命先生为却主子画了这只辟邪神兽,说是可以辟邪。却主子便想独辟邪不如众辟邪,便将它做成纸鸢放飞。大人洪福齐天,得到这只纸鸢定可以逢凶化吉,万事顺心如意。”却要真是好定力,听得我这般胡诌依然悠闲的喝着茶。
“原来妙颜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这只纸鸢是妙颜还与我的。”那丞相这番话说的是云淡风情,我心中现下却是波涛汹涌。我何曾欠着别人一只纸鸢了,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丞相?
“竟是忘了吗?”丞相一脸没落,“可还记得你曾说过来日叫你大哥赔我一只有那棵老榕树大的纸鸢?”
脑中一道惊雷闪过,有软软的童音响起:“来日我叫我大哥赔你一只有这棵老榕树这么大的纸鸢可好?”
这丞相凭地好记性,十多年前的往事仍记着。彼时,我还是个八岁的小娃娃,其他细节已是记不清楚,只记得有一个男孩在一棵老榕树下嚎啕大哭,一个劲的叫嚷着:“赔之……赔之……”
“那时,你弄坏了我的纸鸢,对我许诺会还我一只新的纸鸢。”丞相一边抚摸着怀里的喵喵一边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
仔细看来,现在面前这一位丞相无半分那个嚎哭男孩的影子。常言道女大十八变,我是变了一两点,倒是眼前这位真真个七十六变。
“我后来确是拿了个榕树大的纸鸢,只是你人已不在那里了。”这话倒是不假,那纸鸢是大哥亲手做的,足有两层楼高。只是没见着他人,也便将这事忘却了,那巨型纸鸢也不知放在何处了。
只见对面之人浅笑黯然,举着那只神兽道:“那么这只就当是补偿如何?”
我可有反悔的余地?面上挂着和善的笑:“若是丞相喜欢,自然拱手相赠。”
那厢甚是仔细的收起神兽,“何必这般生疏,妙颜直接唤我裴之就行了。”抚了抚袖口那厢接着道:“非赔偿之赔。”
不禁慨叹:此裴之乃上古神兽,可避春楼诸多仁兄啊。
一国之丞相通常劳心劳力,英年早衰,无什闲暇时光。这裴之倒是个清闲之人,时而逗弄喵喵时而与却要谈茶论经,等得我心焦,只盼着此刻有个侍卫甲乙丙丁闯进来,报告翼国大事,请走这尊大佛。
“妙颜似乎心神不宁啊,可是记挂着什么事?”裴之看了看怨念十足的某人,浅笑问道。
这裴之莫非还在记恨着年少时那只纸鸢?知我心急,还这般磨蹭?“裴之可知这梨春园的招牌之一便是十旬竞技,如今可巧赶着了。大人不想一睹竞技盛况吗?”裴之啊,你就看吧。满含希冀的望去。
那厢估计收到了我的信号,“哦,既然有这等好事。那我可要一饱眼福了,妙颜觉得一同前去如何?”不愧是青年才俊,一点就通。我当即附和叫好,却要有些吃惊的看了看裴之,随即恢复常态,点头赞同。
未到前厅便听见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裴之笑意更甚,看着却要,“看来这梨春园在你手上是一日胜过一日啊,相信不日便会名冠三国了。”名冠三国?那是我岂不是就有了二嫂?脸上挂着笑意,盈盈望向却要,二嫂啊。
却要轻轻地将掉落在额前的几缕头发捋到耳后,“若是真能名冠三国,届时不会忘了裴大人的守护之恩,梨春园定有厚礼相赠。”却要不应是这样的,她是个柔情女子,绝少有这般犀利的言辞。今日这番话虽是礼数周全,却是疏离之至。裴之未有回应,毫不介意的看向竞技台。
此时这竞技已是接近尾声,心中惋惜不已,今日为了这么个裴之,失掉诸多乐趣。只见台上一人轻纱覆面,怀抱琵琶,两眼暗含春波,欲语还休。起身微曲行礼,面纱飘落。这姑娘一脸惊慌失措,脸带红晕,娇羞无比。此人功力非常,今日这花魁之位想必已是她的囊中之物。却要仍是一脸淡然的看着台上,裴之则专心逗弄喵喵。敢情只有我一人对此感兴趣。台上之人匆忙捡起面纱,抱着琵琶退去。美人已去,芳影犹存,台下众人仍是一脸痴迷。
之后陆续又有几个登台,虽各有特色,却没有之前的面纱来得精彩。却要登台宣布花魁得主,我则与师父在一旁嗑瓜子。彼时,我们三人正要下楼,师父突然从楼下某个角落冲上来拉着我便往一旁的桌子走去,边走边跟我说这些个姑娘谁对了她的胃口,谁最风骚,谁最青涩。原来师父一直都在关注着竞技的发展。未坐定,便见对面一人施施然入座,怀里抱着喵喵。正是裴之裴丞相。这厢无视我的瞪视,悠然自得。
却要将一支发簪插在面纱的云鬓上,台下一片欢呼声,今日的花魁便是这位面纱了。面纱抚了抚发簪,再次向台下行礼。在旁的却要道:“今日梨春园的花魁便是秋水,各位现可竞价。”原来这面纱名唤秋水,当真人如其名,盈盈一汪秋水。这花魁的头夜自是千金难买,四下竞价声哄起。
“五千两黄金。”一道平稳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四周再无嘈杂之声。这花魁也算不得如何倾国倾城,胜在出奇,五千两未免价过其实了。抬眼向发生处看去。一袭白色锦袍,仍是玉带束腰,此人是上回见着的谦谦公子。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台上琵琶怀抱的佳人,“五千两黄金可买得秋水姑娘的头夜?”
师父瞪着双美目,直言此人豪爽。裴之则看着楼上的人,眉头微蹙。摁紧喵喵,威胁的扯了扯它的尾巴。这喵喵色心大有见长啊,以前粘着府中的貌美婢女,对男子也仅限于大哥二哥。现今这魔爪竟然想对外扩张,对楼上之人这般坚持。看来得叫二哥好好调教一下。
“这位公子,梨春园并不是只用钱说话的地方,您想要秋水的头夜,也得秋水点头才行。”却要行了个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楼上之人并不恼,依旧平和,“那么秋水姑娘可愿与在下共度一晚?”秋水含羞的点点头。这个人似乎何时都是这般平静,哪怕在这烟尘之地。
裴之见我侥有兴趣的看着那人,开口道:“此人定不简单,妙颜还是少接触为妙。”官场真真是个近不得的吃人之处,少时那个一脸纯真毫无防备的男孩如今已是谨慎非常、心细如丝。我自知能出得起五千两黄金的人身份定是非常,倒不知为何要这般提防。
秋水将自己的头夜赠与楼上之人,那人轻执秋水的手,在众人意味不一的眼光中坦然向楼上走去。
今夜真是个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