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月卿

38、女儿心事

　　昨日临近薄暮，我见着不远处有个山洞甚是兴奋，今晚总算有个歇脚的地儿了。遂转身对着身旁的萧云逸道：“前头似是有个山洞，今晚便在那歇息，云逸觉得如何？”萧云逸只略加看了眼便点头笑着说好，反是涉影丢了手上的树枝，看着我一脸惋惜，“紫郎有所不知，双雁山不仅草木多蛇兽也多。那些山洞若不是族人近期住过，皆有些蛇类出没。”涉影走到山洞前随意扯下一片藤叶，“像这类山洞八成有蛇出没，紫郎确定今晚要在此歇脚？”

　　涉影所选之地为半弧形，周围乔木环绕。那箭不知从何处射来，萧云逸随手击落，将我护在怀中，一手拿着南瓜扇随意格去羽箭。这羽箭来得倒是有趣，初时只有一支，之后成倍射来，两支、四支，很是壮观。

　　“妙颜，你且在这等一等。”萧云逸寻了颗大树，将我放下，转身朝着南面袭去，一路击落羽箭无数。待我探头看去，他已掠回，轻摇着南瓜扇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仿若刚才那阵箭雨不过是一场落叶，沾了些许在身上拂去便是。

　　但见他一袭黛色长衫未染半点风尘“朱雀居中，白虎辅之，青龙、玄武各守临关，此阵甚好。”萧云逸收了南瓜扇，又道：“只是小雁山背靠山阴为水之南，此处应由玄武守之。青龙为火，水火相交虽能克地势之弊却损阵法之形。兄台以为如何？”

　　南面走出一人，手持弓箭，背负箭囊，想来这箭雨应是他发动的。“阁下既已知晓此阵，当能除我，何故放手？”这人生得壮实，肤色稍显黝黑，应是常年居于日头之下。

　　“我们无意闯入，兄台发动阵法亦是情理之中。”

　　这番话萧云逸是里子面子都给足了，哪知来人并不领情。长臂一震，一只羽箭已经顺顺当当搭在弓弦上，箭头直指萧云逸。未瞧见他如何动作，周围顿生压抑之感，隐约可以有点点寒光自林中闪过。仔细一看，竟是一排排的羽箭，绑在木筏上，围成一个阵势。

　　按萧云逸的说法，这应该是个朱雀阵，朱雀善火攻，青龙属木。这类阵型讲究天时地利，须得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方能布阵。此人大概也是隐族中人。

　　萧云逸转身无视背后的羽箭向我走来。我看着那箭头逐步移来，叹道：“据说这紫衫可挡一般刀剑利刃，今日正好可以看看是否属实。”前之人微皱着眉头看来，“连累妙颜，是云逸之过。”

　　古老的部落，一份深藏于山林的安逸生活，可叹身处于世无法逃也无处可避。小雁山地处两国交界，即便有天然屏障也难以避开两国交火。大概平日也有不少人登上双雁山打探，他如此戒备也是情理之中。世外的纷争本便不适合隐居部落。看他那架势是不打算听任何解释，只能先用武力制服了。

　　萧云逸一手拉着我一手执扇，来人拉满弓弦。往右侧挪了几分，避过箭锋。

　　“你若敢把箭射出去，这一辈子也别想我原谅你！”闻声看去，涉影抱着几个梨子站在一排羽箭旁，有几个滚落下来，兀自向前滚去。涉影想来是气极了，涨红了脸，胸膛微微起伏着。那人看了下涉影，紧抿着唇角，反将箭头拔高几分，直指萧云逸眉心。被指着的人倒是无什感觉，含笑看着两人。

　　涉影弃了梨子，跑过来挡在萧云逸面前，“你当真是入了魔了。紫郎与墨郎是我请来的贵客，你也要射吗？”那人眼神一黯，箭锋一转用力射出，只觉耳边有劲风刮过，转眼那些羽箭都撤了去，只留一地被萧云逸击落的箭。

　　那人射出这一箭后，直接转身离去，未有半分眷恋。涉影忙向前追去，跑了两步又顿住，几欲开口呼唤终是化成一声轻叹，湮没在树林中，“阿郎……”

　　隐族接近小雁山山顶，若是从从山脚沿着山路直线上山，定是无法寻得隐族所在。山前流转几次方见到隐族入口，后来才从萧云逸那得知，从山腰开始，这小雁山便已是一个巨大的古阵。如先前的朱雀阵只要是隐族中人，知晓位置都可发动，而这类古阵更是布满隐族四周。

　　那日涉影搂着我对族长如此说道：“阿爹，这是涉影在山下看中的良人紫郎。”甚是甜蜜。族长亦是喜不自禁，发白胡须不断颤抖，只说了几个好字便欲落泪，幸得一旁族人相劝。族长高兴之余不忘安排住所，大手一挥将我与萧云逸定在同一个房间。

　　顾锦霖曾说我这身扮相甚是可人，亦看过不少女扮男装之说。私以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分辨出那男装背后的女儿身，毕竟女子与男子在言行举止上有诸多不同，即便是装扮也很难学个八分像。自前百年始，断袖之风兴盛，这男子也贪个阴柔之美，估摸世人皆将我视为那欢人了。（欢人=断袖）

　　萧云逸倒未拒绝，只是临进屋前言明须得去勘察下地形，守礼止于屋外。他此举实属多余，若是平常人家的姑娘约莫会惊到。少时调皮常缠着两位哥哥戏耍，有时累了便在他们屋里睡着，只是稍长些便未再做这些“逾礼”之事，大哥深感欣慰。这几日做男儿装和顾锦霖同睡一塌，承受能力又进了一层。遂大开房门道：“夜深了，云逸何不进屋歇息，明日再探。这屋子也够宽敞，我让涉影再捎床被褥。”

　　萧云逸扫了眼屋内笑道：“此处阵法极多，须得反复观察，妙颜先歇息吧。夏日山中蚊虫略多些，妙颜可用这扇子驱之。”这南瓜扇当真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物。但见他闲庭信步，不见半点匆促。

　　来雍国边境已有数日，除去那日在顾锦霖帐中匆匆洗了一番几乎未怎打理过。隐族中人果真善解人意，特特在房中置了桶热水，看这情景应是早有准备。兴许那阿郎先回来了。
　　去了束胸的白巾，整个人浸在水中，果真舒坦不少。夏夜山间有阵阵清风拂过，闻得些树脂香味，间或有蝉叫声响起。良辰月夜，靠着浴桶几欲睡去。

　　忽闻推门声，打了个激灵将南瓜扇握在手中，试探开口：“云逸？”来人停了脚步，传来关门声。扯过紫衫，缓缓打开南瓜扇，“云逸不是说去寻果子吗，可寻到了？”那人绕过竹帘揶揄的眯起眼，“紫郎可是馋了，让墨郎替你去寻果子？”

　　涉影已换了身隐族服饰，与舞姬的妖娆想比，这身衣裳更适合她，机灵妩媚。收下扇子，眨眼道：“涉影可否在外头等会儿，容我穿上衣裳。”

　　涉影愈发笑得开怀，“我便是赖在这紫郎待如何？”将我搭在椅子上的束胸白巾递来，涉影撇嘴委屈道：“都说这美人出浴图最是销魂，紫郎如何要遣我离开。”待我接过，她又摇头做惋惜状，“罢了，既是紫郎说的，涉影自当遵从。”说完婀娜转身出了竹帘。

　　此等装扮本便无望能瞒得住世人，只是军营向来无女子出入，未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做男儿装扮。涉影同为女子，这几日又与我最为亲密，自是早已知晓我的女儿身份。她既有意拿我试探情郎，我当辅之。

　　许是泡久了，吹着山风感觉有些凉意。廊外一女子随意靠着栏杆，双脚晃动着，脚踝上的铃铛不时相撞。涉影回头，勾起放在一旁的酒瓶问道：“紫郎可有兴致陪涉影喝一杯？”学着她的样子也坐在走廊上，打着南瓜扇笑道：“涉影相邀乃是在下的荣幸，岂有推拒之理？”两下一对视，皆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狐狸眼定拿紫郎没法子。”涉影倒了一小杯酒递过来，“似紫郎这般性子看似柔弱实则刚强，最忌束缚。狐狸眼想收服紫郎看来任重道远啊。”

　　笑着接过。你又何尝不是呢，刚强似火。我不过是守着那些人、那方幸福罢了。“阿郎也很是辛苦哪。”尝了一小口酒，应是用山中果子酿的，醇香浓烈。掏出南瓜扇随意扇着。

　　涉影微仰着头苦笑道：“他哪里懂得何为辛苦，不过是块榆木疙瘩。”眼中柔情万分。

　　“你怎知他心中没有百般情长？”依着前日那情景，阿郎对涉影定是情根深种。

　　涉影提起酒壶猛灌一通，“他若真有那些个弯儿也不会一条路走到底不懂得变通。他守阵是为了保护族人，我下山也是为了保护族人，为何他就无法理解呢？”月光在杯中流转，不是不理解而是不能袖手旁观吗。阿郎是爱涉影的，爱着隐族。

　　肩上一沉，涉影已有几分醉意，靠着我的肩头喃喃自语，“翼国、雍国什么的与我何干，族人世代在小雁山生活着，未去侵犯两国。两国相争便去争呗，何苦牵扯上我族。”仰头将杯中酒尽数倒入口中，战争便是如此，没有情字可言。

　　“紫郎，山中有一小道，可绕过小雁山直达翼国境内，你可向将军说明。涉影只希望族人能避过这场纷争。”涉影攀着我的手臂，殷切看我。仔细想了下问道：“那小道可是向西环绕？”

　　涉影惊骇不已，眼中情绪由惊转忧最终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