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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如斯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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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有娇女宜主,弱柳纤纤。原为宫廷婢女,有幸习得一身舞艺,招来帝王宠幸。盘上起舞,身轻如燕,遂化名赵飞燕,赢得一世繁华。那盘上舞也成了绝代风华,后世少不得有学舞者,然皆未得精要。倒是听闻前朝有一官绅为见这盘上舞花重金大建舞坊,广招妙龄女子养于深院,日日习之。这盘上舞自是要体态娇小,身段玲珑之人方可起舞。曾有世人感慨“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前朝这位官绅也留了个好娇小的美名。只是那盘上舞是否习成终是无人知晓。
伴着帐帘起伏,一位舞姬莲步轻旋,赤/裸的脚踝上戴着几个铃铛,移步间相撞出声清脆悦耳。那铃铛本掩在薄纱之下,这一起一落间不时显露当真挠人难安啊,帐中只剩这铃铛声回荡。
仔细看了下那铃铛,不大不小,改日也去寻个挂在喵喵的脖子上,看它如何躲藏。将军含笑看向顾锦霖,那厢亦含笑盯着我,我便盯着那铃铛,不时捏颗葡萄养羊神。
只见那舞姬突地停了动作,猛然转身自腰身抽出一件物什,泛着冰冷的寒光。那厢面上一片肃然,握着我的手不觉加大了力道。忙坐直身子看去,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刺杀,但见将军面不改色,仍握着酒杯看谈笑自如。不愧是看惯生死的人,如此淡然。
“你如此兴奋做什?”那厢松了手,将案上剩着的葡萄尽数端了过去。“不过是盘上舞罢了。你若仔细些将行远教与你的轻功练上一段,大抵也能站稳了。”边说边招来小兵将盘中残存的几颗葡萄撤去,这葡萄看来是收复无望了。
帐中原本妖娆灵动的舞姬现下正乖顺的半跪着,五彩铃铛垂在白玉般光滑的脚踝上。
烛光下舞姬手中托着的银盘着实耀眼,晃得我眼花,打开南瓜扇微遮脸庞往那厢身旁移了移,舞姬手中的盘子也跟着移了移。
顾锦霖顺势将我拉入怀中,眉角微抬,“将军这是何意?”跪着的舞姬抬眸,眼波含怨望来,叫我无端生出愧疚之情。
将军顺着银盘的方向愣愣看我,回神大笑道:“涉影,原来你说的那翩翩紫衣少年郎不是锦霖啊。”
我一惊,那舞姬娇嗔撇嘴,“我何时说是他了,终日吊着双狐狸眼,不若我的紫郎和气。”说着一双美目又转回我身上。
边营夏夜果真大意不得,只穿着件紫衫毕竟单薄了些,先前未觉得不妥,被舞姬这么一瞧凉意顿生。仔细想一下,那厢因天生得了副丹凤眼,自然比平常人眼尾略长些,他又是好强的性子,眉眼上挑是常有的事,平日里只听人说那双眼眸如何锐利倒是头一回见他被唤作狐狸眼。这舞姬果然有眼见。
腰上环着的手猛地一用力,那厢微低了头沉沉道:“何事令妙妙如此开心,是我这双吊着的狐狸眼还是那声紫郎呢?”作势收了笑,弯眉道:“能见着如此特别的狐狸自然高兴。”那厢竟未生气,顺着我的话头道:“妙妙莫要忘了,这狐狸可是吃肉的。”我亦晓得那狐狸还喜好吃葡萄。
这舞姬甚是大胆,提着裙角奔上主座,拉着将军的胳膊直摇晃,“将军,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既是将紫郎允了涉影,怎地紫郎还这般对涉影。”
将军面露难色,“我以为你说的是锦霖哪。你的紫郎得看看锦霖肯不肯与你了。”话音未落,那厢便开口,“将军莫不是忘了,锦霖是个护短之人。”
这话本无没什么,偏生那舞姬也是个傲气之人。当下跑来,脚踝上的铃铛一颠儿一颠儿甚是欢快,连带着我的心也一颠儿一颠儿的。那舞姬隔着案几拉过我的手臂,瞪圆了眼与那厢对视。如此一番折腾,那厢仍是半眯着眼悠闲万分。可叹我那南瓜扇终是跌了下去。
舞姬顺脚将跌在一旁的南瓜扇踢走,深情道:“紫郎,涉影对你是一见钟情,打从你潇洒的身姿掠过小雁山山腰,我便日日想着能与紫郎再续前缘。”整好因拉扯稍显凌乱的衣襟,何时多了个前缘我竟不知。
“紫郎,但凡长着双狐狸眼的皆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若就此与我双宿双飞共成一段佳话。”这舞姬胆儿委实不瘦,惊叹声四起。
不晓得那厢如何动作,舞姬似是被扎着了忙收回手,愤恨瞪着那厢。“想要妙妙,你可是问过我了?”那厢这话说得无波无澜,定是生气了。
铠甲声响,原来是将军下来打圆场,笑道:“涉影莫闹了。”舞姬虽有不甘也不好造次,愤愤跺了了下脚。将军挽起舞姬的手,甚是亲昵,“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涉影正好可以找个如意郎君,只需找件紫裳罩着,天下男儿皆紫郎。”这番话腔正字圆,不愧是惯于发号施令之人。
这南瓜扇也是命途多舛,本想去将它拾回,那厢似笑非笑瞥了眼扇子,“妙妙可是想去捡那劳什子?”彼时我仍在那厢怀中动弹不得。舞姬这一脚应是看准了南瓜扇跺的,扇子受到激荡又往前滑了几分。
“涉影是小雁山蔷族族长的女儿,为助我雍国早日攻破大雁山特意前来领路。我已上报朝廷,王上亦有指示,此番若能凯旋回潮当封涉影为公主,迎娶涉影之人自然是本朝驸马了。”将军放下手,对着萧云逸道:“萧公子说是与不是?”众人皆看向萧云逸。
自那舞姬进了营帐便未曾注意到萧云逸,他便是这样一个人,无论身处喧哗还是幽静,皆那般宁静悠远,他若无意纵使是坐在身旁之人也难以留意。
萧云逸笑着起身拾起滑落在一旁的南瓜扇,“王上既是允了将军,自然算数。”打开扇面,随意翻看着,风轻云淡。
“墨郎可有家室?”舞姬行了个礼,矜持问道。据闻人之相惜惜于品,人之相敬敬于德,人之相交交于情。人与人交谈但看所谈之人是何品行,似舞姬这般应是易受交谈之人影响。遇着萧云逸如此温润之人便收了锋芒娴静不少。如此说来,那厢应是个暴躁之人……
这话本便问得唐突,何况是一女子开口。萧云逸收了扇子含笑道:“未曾。”舞姬大喜往前踏了一步,便听得萧云逸开口,“只是云逸尚未有娶妻之意。”舞姬顿了下,走到案边,“墨郎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来取回紫郎的扇子罢了。”萧云逸未再多言,含笑递过扇子。世上百般情缘,唯有这女儿心最是伤不得。
舞姬接过南瓜扇旋即转身看着顾锦霖挑衅问道:“你可娶紫郎了?”顾锦霖一怔,显然未料到舞姬如此直接。那厢回神来了兴致,“你可是想争?”
便是那商贾做买卖,事先好歹也看过物品,称好斤两。这两人爽利,跳过商品直接论价。舞姬退后一步,半展扇面,做出邀请的姿态,“既是未娶,紫郎可愿与我共度一晚?”
我一惊,不由瞪大了眼。这舞姬凭地好胆色,只见着我是圆是扁便要定下一生。我若真是男儿身也算是美事一桩,倒没什么可计较的。长夜漫漫,如何瞒得住女儿真身?
“哈哈哈……方公子不必惊慌。涉影并未拿银盘,既是说她想与方公子先接触几日,至于嫁娶之事须得你收了这银盘方可商议。”将军指着主座上的银盘缓缓道。
原是我多心了,美人相邀岂有推拒之理,起身接过扇子虚扶起舞姬,那厢竟未阻挠。“紫郎,这帐中闲杂人等甚多,不若外头来得清净。”舞姬见我应承了,甚是欢喜,搂着我的臂膀做小鸟依人状。我本便不高,与她相比还要稍矮些,这一依反倒令我不知该如何动作,只得任由她带着向帐外走去。
靠着臂膀的舞姬蹙眉道:“紫郎怎地如此瘦弱?定是叫这狐狸眼给欺负的。”
“妙妙,莫贪帐外凉快,记得早些回来。”闻声看去,那厢竟又招来了一盘葡萄,果然狐狸是爱吃葡萄的。这就将我给卖了,真真个奸商。
转向对桌,萧云逸正好看来,一丝笑容浅浅荡开,似清明雨后,和风惠畅。“夜晚风大,妙颜须防着些。”
夏夜的天空明亮高远,挂着繁星点点,营地上燃着的篝火不时爆出柴裂声隐在阵阵欢呼中。涉影与将士们围着篝火,随意畅饮。
“紫郎,在想什么?”回神,涉影兀自拿着南瓜扇扇风。脸颊通红,想来喝了不少酒。含笑取回扇子,“你先歇一歇,这般忽冷忽热最易受凉。”顺手将她肩上下滑的衣领拉好。
涉影愣怔的看着我,眼眸装满星光,粲然一笑,“紫郎,你真好。”说完歪头靠在我肩上满足喟叹出声,“涉影这一生所求并不多,族人安宁幸福,再觅一良人相守到老……”
仰望星空:惟愿家人幸福,良人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