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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垂钓鲤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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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常道,商人重利轻别离,只因商人成天为利奔波,甚少在家。顾锦霖是个不错的商人,顾府名下各大掌柜定时到府汇报账目,那厢亦是有板有眼的听着。按理说这厢巡逻商铺、审查账目应该很忙碌,没什么空闲时间。
“妙妙你看,这是我今日钓得的两尾鲤鱼。”怨不得俗语有云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这正诽腹,那厢便出现了。只见顾锦霖卷着裤管,一手倒拿鱼竿,一手提着两尾仍在摇曳的鲤鱼。这几日不知那厢着了什么魔,日日去源湖边垂钓。那源湖是泯州第一大湖,正所谓湖大了什么鱼都有。顾锦霖曾从中钓出过螃蟹,今日这两尾鲤鱼我看着甚是安心,无钳无钩,确是那正牌鲤鱼。
“这鱼你守了多久?”
顾锦霖将鲤鱼递给身后的随从,吩咐把它炖成鲜汤。卸了鱼钩,心满意足地喝着茶。半晌合了茶盖道:“等了大半月,终于上钩了。”敢情他这十来天窝在源湖畔就为着这鲤鱼。
顾府的厨子真是好手艺,就两尾鲤鱼也可以整出一桌鲤鱼宴。
自那鲤鱼上钩后,顾锦霖反倒不出门了。闲来就坐在那翻些书卷,或是弄些个新鲜玩意儿与我瞧瞧。我则忙着喂养一只新来的信鸽,仔细调教,好早日向两位哥哥送信。若是再不来,我便要被泼出去了。
顾锦霖见着我这鸽子,先是上下打量一圈,随后点点头称赞道:“这鸽子长得壮实,定有大补。”我忙寻了个笼子关着。
这日我正在起拟书信,顾锦霖斜倚着栏杆逗鸽子。外头有随从进了亭子,递上一封拜帖,躬身道:“少爷,有您的拜帖。”顾锦霖扯着鸽翅,眯眼看了看拜帖,低低笑开,“来了吗?”
那厢起身抽走我手上的紫毫,“妙妙弄这些个劳什子做什,要不要与我一同去看那鲤鱼。”雪白的宣纸上,一道墨迹横贯而上。不满的皱眉,你自钓你的鲤鱼,我有我的鸽子要喂养。伸手取来另一只笔,蘸了墨,正要下笔,只听得身旁之人做悲戚声,幽怨道:“妙妙你在洛阳之时,可是允了我要帮忙的,现今事隔不满一月,你便已是忘了吗?你若忘了,我自是不会勉强,只可怜我……”
纸上滴了一滴墨,迅速蔓延开来,又毁了一张纸。搁了笔,打断道:“我同你去便是了,这几日在府中亦是憋得慌,正好出去走走。”顾锦霖收了掩脸的衣袖,笑得张狂。
对于衣着方面我向来不挑剔,可以遮体御寒便行。此次顾锦霖送来的这身罗裙着实扎眼了些,不若那灰袍来得朴实,遂退了回去,扯出灰袍罩上。
正在拾掇发髻,顾锦霖穿着身紫袍大步跨进屋里。我这屋子的房门在顾府对他而言他等于虚设,老太太巴不得这门不存在,房里的丫鬟亦是心心念着敞开大门迎接顾锦霖。那厢倒是守礼,未曾做出些个登堂之举,如今这一跨算是遂了府中不少人的心愿。
揽镜左右照了照,这发髻挽得不错。那厢呆不住了,上前瞪圆了眼,撇嘴道:“斜了。”今日这紫袍上倒没见着水仙,满意的捋了捋发髻,“我看着正好。”那厢转向灰袍,“这身衣裳你还留着做怎,为何不穿我送的紫袍?”
无奈叹道:“我与这身袍子日久生情,不忍弃之。”顾锦霖两眼盯着灰袍哼了一声,转身取出紫色罗裙,上头绣着一朵牡丹正肆意开放,“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妙妙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穿着它。”今日这厢怎地这般执拗。
出门之时,我折中挑了件淡紫色罗裙,上无一物,顾锦霖面色稍霁。
这鲤鱼君应是个高雅之人,拜帖上写着白虎阁,取自白虎藏书,乃是翼国文人墨客聚集之地。顾锦霖这生意做大了。
与其说是楼阁,不如称之为园子。曲觞流水,竹林台榭,只一座两层阁楼隐身于一片竹林之后。带路之人布帛锦带,满身书卷气息。沿着水流直上,可以看到不时有青翠的竹叶顺流而下。未多时便听见有吟诵声传出。
“此处倒是雅致。”
扶着一枝斜插出来的竹条,顾锦霖笑着问道:“妙妙可是喜欢?”弯身穿过,顾锦霖松手,纸条犹自颤动。“雅足而色缺,绿叶还需红花映,这满园子绿竹是清爽却少了生机。”
正编得兴起,旁边一条岔路上忽地转出一人,以扇击手大赞好,“姑娘所言极是,雅足而色缺。依姑娘之见,这白虎阁须添些个什么才算圆满。”
这人眉清目秀,见他穿着与那带路之人无异,应是白虎阁一员。“只是些女儿家粗浅看法罢了,只知点缀些花草,至于具体物件则不甚清楚。”
顾锦霖上前拉了我的手,笑着问来人,“炎青怎会在此,今日宴会若是少了你这主角,不少人怕是要抱憾而归了。”顾锦霖面上带着笑,手上毫不含糊,用劲捏了捏我的掌心。低头暗自思量,我虽冲犯了白虎阁,却也未有失礼之处。不服气的回捏,这厢这是皮粗肉厚,不怒反笑。顾锦霖侧头,嘴唇微动,无声的吐出两字:鲤鱼。
原来这便是他钓了大半月的鲤鱼君。
鲤鱼君看了看顾锦霖,目光触到那身紫袍惊变,拱了手正色道:“莫不是顾锦霖顾公子?”顾锦霖亦回了一礼,“正是,难得炎青还记着。”鲤鱼君一阵慌乱,忙说不是。同情的看了眼无措的鲤鱼君,你何苦跟这厢较真。
此次宴会,鲤鱼君是发起者,收到拜帖之人也只仅限于有名望的文人。听说这么一张拜帖在市面上要卖好几千两银子。顾锦霖这大半月算是没白忙活,钓得张几千两的拜帖。
鲤鱼君领着我俩到一亭子,此时亭中已围着一圈人。泉水流经此处打了个转,围着亭子绕了一圈,众人自此转盏吟赋。见着鲤鱼君,众人纷纷起身致意,又是一番礼数。
众人皆是席地而坐,一帮词人墨客混着介商贾自是奇怪,何况穿得如此张扬。文人甲带头问道:“炎青兄,这两位是……”鲤鱼君忙介绍,“这是顾府公子顾锦霖,这位姑娘是……”
顾锦霖不慌不忙,支着扇子打断鲤鱼君,“这是妙妙。”众人作幡然状。这厢尽瞎搅和,“小女子姓方,名妙颜。”众人了然点头。鲤鱼君笑着道:“妙颜妙颜,当真妙不可言哪。”顿觉头疼万分,大哥说得没错,这浑水是淌不得的,只会越搅越浑。
亭子中间放着一壶酒,旁置几只杯子,泉水中尚有一只正在打转,晃悠悠停在鲤鱼君身边。众人起哄,鲤鱼君豪爽的做了一首诗,自是叫好声一片。我本就不在受邀之列,欲寻了个空隙便要离开,怎奈鲤鱼君眼光锐利。“妙颜姑娘何不一同戏耍。”收回往外伸出的右手,掏出南瓜扇打开,无限娇羞的遮着半张脸,“如此甚好。”
文人聚会,无外乎歌词咏赋。不知哪位起头,亭子里开始对对子。顾锦霖这厢凭地好运气,未曾被那杯子眷顾。我亦是坐于最角落,仍是未能幸免,这酒自是顾锦霖替着喝了。
这亭子里,我顶爱那杨梅,颗颗饱满,紫红欲滴。时不时便捻颗仔细品尝,顾锦霖也捻了几颗,最终落入我口中。此时,对对子气氛浓烈,无人注意这些个杨梅,我吃着甚心欢。
正待捻颗大的杨梅,手被顾锦霖按住。抬眼,只见他轻轻摇头。这才发觉亭中安静万分,收了手,正襟危坐。文人乙对着手持酒杯的文人丙说:“杨兄可是想出了?”文人丙叹了口气,“移椅倚桐同望月,此联前三字要求同音,且后两字同形,“桐”与“同”亦同音同形。下联须得同等范式,且语境相符。杨某愚钝,无法对出下联。”说着将杯子重新放入水中。
原来是遇上难对了,顾锦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鲤鱼君想是有了下联,摇着扇子笑看竹林。那杨梅现下仍完整的躺在盘子里,梅子啊梅子,你怎就长得这般诱人呢,扯了扇子扇着。只见杯子在顾锦霖前面转了转,又往下飘去。
看了看停在面前的杯子,再看看惹人垂涎的杨梅。无奈叹气,梅子啊梅子,我何时才能碰着你。捞起杯子,正待推诿过去,顾锦霖却接过杯子,一仰头,杯空。笑着将空着的杯底朝外向众人示意,空杯放入我手心,“妙妙,你说要帮忙的,可要对上啊。”我对不上才好,让你成个酒入愁肠。
这对子我与顾锦霖皆看过,是副绝对。不曾想有人会在此提出,那文人乙正自得意的摇扇。拧眉做沉思状,梅子啊梅子,你说是对还是不对?岂料那梅子被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
顾锦霖捻着杨梅,放入嘴中,对鲤鱼君说:“炎青从何处弄的这杨梅,酸甜可口,改日我让人也摘些过来。”鲤鱼君笑道:“锦霖若是喜欢,回头送你几筐。”这两人倒是投缘,一个垂钓,一个上钩。
“等燈登阁各攻书。”众人恍然,鲤鱼君诧异。“此对是锦霖之前的旧作,没想到这位仁兄与锦霖不谋而合,亦是想到了这个对子。”文人乙惊恐的盯着顾锦霖,那厢仍是悠闲的捻着梅子。
鲤鱼君率先开口:“锦霖好文采。”顾锦霖忙谦虚回道:“哪里哪里,不过是闲时在杂记上见着这副对子,觉得甚好便记下了。妙妙不知内因,以为是我所做,还望各位莫怪。”商人果然狡猾,那对子本是某日我寻得的,觉得甚好便拿了出来与大哥二哥玩玩,彼时顾锦霖恰巧来府,便也知晓了。
文人乙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附和道:“我也是在一本杂记上瞧见了,便拿出来与大家一同把玩,呵呵……”众人就着这对子又是一番研究。
鲤鱼君甚是善解人意,为每人都置了一盘杨梅。还未尝着一颗,顾锦霖直接将盘子挪到自己面前,“妙妙,杨梅虽好,可不能多吃。现下牙定是酸着,先缓一缓。”
这厢莫不是钓上了瘾,钓着鲤鱼君不说,现下又来钓我的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