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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雏鹰展翅》番外三 破茧成蝶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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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萧然违逆圣意,不思悔改。令禁足七日,静思己过。”御前侍卫统领宇文方从宫内带来旨意,不敢看萧然隐忍的眼神,低声劝慰道,“王爷刚刚征战归来,正好借此机会放松自己,养精蓄锐。这七日禁足,王爷便当成假期吧。”
萧然心下惨然,暗道大哥命自己禁足,分明是不想看见自己。可面色如常,恭恭敬敬地领旨谢恩。
“王爷可有什么话要属下带给皇上么?”宇文方不无期待地看着萧然。这兄弟俩闹别扭,总得有一个人先退步吧?
萧然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凌落与孤鸿作江湖人打扮,离开龙翼,却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到了靖王府。孤鸿紧跟在凌落身后,见他往王府走,不禁暗暗叹气。看来昨日见过镜湖一面,师兄果然是动了心。否则为何此刻又来?他的“醉翁之意”绝不会在王爷身上。
李云亭将他俩引进去,遥指后院:“王爷正在练剑,请两位到客厅稍候。”
二人随着他的手势抬头看去,只见后院假山峥嵘,山顶一座亭子檐牙高啄,宛如苍鹰展翅,飘浮于王府上空。
而萧然一身白衣,正在亭中练剑。
凌落的身躯突然僵硬。亭中那个白影,在阳光下好像成了一个发光体。剑似流星,人如蛟龙,即使隔着很远,也仿佛能感觉到那凌厉的剑气,砭人肌肤。那人,那剑,仿佛已化为一体,抬手一剑,击破长空……
梦中那道剑光忽然闪现在脑海中,那双握剑的手,修长、稳定,那个人影,却看不真切……胸腹间一阵剧痛,凌落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抚到胸口。
他的身上,从左肩到右腹,有一条长长的伤口。
为什么,看到此刻的萧然,会有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仿佛山顶那个人正持剑向他扑来,凌空一击。
凌落一阵晕眩。
“凌公子,唐公子,请进客厅用茶。”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落如梦方醒,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竟然那样失态…..他看孤鸿一眼,孤鸿的目光完全被萧然吸引着,并没有注意他。
而一双眼睛却在默默看着他,只一眼,他的心就被震动了。那是怎样的眼神?疑惑?迷茫?质问?失望?还是幽怨?便如那天那曲琵琶,幽幽地撩拨着人的心,却令他猜不透、辨不清。
这一瞬间,凌落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几乎站立不稳,勉强回以微笑:“多谢姑娘。”
随镜湖进客厅坐下,镜湖递上茶来,轻轻道:“公子口音,镜湖好像在哪里听过,不知公子是哪里人?”
凌落一呆:“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是啊,我已失去记忆……”
镜湖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一瞬间,有种狂喜的光芒从她眼底掠过,可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唇边微泛笑意,倒退两步,微微躬身:“两位公子稍坐,王爷随后就来。”
谁也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客厅时,有两滴眼泪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她迅速举手拂发,借机拭去眼泪。
假山顶上,萧然缓缓收剑,目光投向客厅的方向。他看到管家秦榆借着花木的掩护,向客厅张望了两眼。然后看到镜湖从客厅中出来,脚步有些踉跄。
他身形掠起,如一只飞鸟,从树丛间穿过,落到秦榆身后,淡淡开口:“秦管家,有话为何不直接进客厅去说?”
秦榆吓一跳,转身见是萧然,脸上的肌肉不觉抽搐了两下。他忽然觉得平素温润如水的王爷,此刻眸子中透出精光来,似是要把他看穿。双膝一软,人便要往下跪。
萧然一笑,袖子轻拂,阻住他的下跪之势:“何需下跪,本王说你错了么?”
“王爷,奴才……”秦榆汗下,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萧然再笑,这一笑却仿佛有无限萧索与苍凉,可是他迅速转开目光,只把一个背影留给秦榆:“本王知道,你不过是奉命行事……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吧,只不过,本王心如明镜,谁也休想瞒得了我。”
依然是温和的语声,秦榆却听得手足发麻。
他看着萧然举步向客厅走去,衣袂翩翩,可是那个修长的背影,傲岸中隐隐透出忧伤。
“王爷,我们冒昧打扰了。”孤鸿一边向萧然欠身行礼,一边暗暗埋怨自己的师兄,明明是你要过来看镜湖,却偏偏让我找借口。
“无妨,我这几日正好闲着。”萧然心中泛起苦涩的滋味,奉旨禁足,真正闲着呢。
“王爷,我们奉命离京公干,经过王府,便来向王爷辞行。”孤鸿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干巴巴的,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来,一边怀着怨念看自己师兄一眼。
萧然微笑,好牵强的理由,可脸上却不动声色:“如此祝两位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凌落与孤鸿起身告辞,却听萧然温和的语声道:“现在虽是秋季,丰渭的牡丹却依然盛开,两位不妨到县令府小住,那里有几株冠世墨玉,妙不可言。”
凌落与孤鸿一齐僵住,回头看萧然,萧然却已回到厅中,悠然地品起香茗来。
丰渭,丰渭,这个名字再次引起凌落心中的悸动。丰渭究竟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而那位从天而降的镜湖姑娘也是丰渭人,难道他们曾在丰渭见过?可如果她认识自己,为什么不认自己?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默默诉说着什么。
解不开的谜啊……
日子一天天安静地过去,萧然依然为镜湖延医治病,并买回滋补药品。镜湖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消瘦的面容渐渐有了丰润之色,人也越来越漂亮。
而唐玦却离京回蓉城去了,临去前找到萧然,两人在花园畅饮一番,谈笑风生。可在他走后,更深的落寞融入萧然眼里,他独自在窗前站了很久。
数日后,凌落与孤鸿带着调查结果回到龙翼。丰渭县城外三十里,有一处村落名叫茅夷,村里有位私塾先生名叫独孤即墨,生有一女,名唤镜湖。
镜湖八岁时,母亲亡故,独孤即墨父兼母职,将镜湖拉扯长大。到镜湖十四岁时,独孤即墨患上绝症,撒手人寰。镜湖便由她舅父领养,可是时隔不久,镜湖忽然从村子里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村里人问她舅父,答道有位洛阳富商看中镜湖,认她为女,已将她带走。
从此再也无人见过镜湖。村人对她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只说她小小年纪就长得一副好模样,也十分有才情。
只是镜湖后来沦落在哪个青楼?她不肯说,便无人知道。十四岁之后的历史在调查的资料里是一片空白。
凌落愧疚地向师父道歉:“徒儿无能,只查到这些。”
唐朔道:“她舅父舅母是否健在?或者有无表兄弟姐妹,你是否问过他们镜湖的容貌特征?”
“村里人说他舅父家前年曾遭雷劈,引发大火,一家人都死了。”
凌落顿一顿,道:“徒儿与孤鸿还去过城中所有青楼,查问有无镜湖此人。”
唐朔看凌落的表情就知道了:“没有结果?”
“是,查无此人。”
“如此说来,线索完全断了。”
“是,师父,徒儿无能……”
“不怪你。”唐朔摆手,“其实,归根到底,此事都在小王爷身上,可惜小王爷的脾气……”
“可是,师父,至少我们知道确实有镜湖这个人,她也确实是个平民女子,至于她以后的经历,最多只是沦落风尘,只要小王爷不计较府中多出这样一位婢女,皇上又何必担心呢?”不知为什么,凌落自然而然地为镜湖说话。
孤鸿看他一眼,师兄,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唐朔皱眉,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是夜梦里,有辽阔的草原,骏马奔驰,苍鹰的羽翼划过天际。一个女子的声音遥遥唤着:“凌哥,凌哥……”窈窕的身影向他奔来,那张脸与镜湖的脸交叠在一起,凌落骤然从梦中惊醒,又是一身冷汗。
凌厉的剑气、杀伐的战场、女子的呼唤、梦中模糊的身影,假山上舞剑的萧然……种种画面在凌落脑海中翻腾。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我必须找到镜湖,与她单独谈谈,也许,从她身上可以找到过去。
第二天早朝时,萧潼的目光习惯性地在群臣中搜索,却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天是第七天了吧?靖王府毫无消息传来,这死小子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朕命他反省,他却必定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否则,他早该进宫来向朕认错了。
很好,三弟,你果然顽固得像块石头,只要你自认为正确的,你就拒绝一切劝告,置朕的关怀于不顾。你那该死的同情心,一而再、再而三地造成愚蠢的后果,而你坚决不肯觉醒。
是不是,前面几次朕对你太宽容了,所以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一定要事到临头,你才追悔莫及。可事过之后,你依然我行我素。
朕怎么会有你这样冥顽不灵的兄弟,朕对你的教育真是失败之极!
该死的秦榆,怎么突然变成哑巴了?朕派你去靖王府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朕在惦记……不,朕为什么要惦记这小畜生?朕没有狠狠罚他,已经是便宜他了。这一次,朕无论如何不能放纵了他,且看明日,这小畜生会不会来向朕忏悔。朕再等一天,再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