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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谶语应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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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闻一直能看见一个人,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只存在于他眼中的人。
最开始,他以为眼睛出了问题,医生诊断后表示他只是需要注意用眼以防近视。
他仍然不停看到那个人,甚至有时闭上眼睛,那身影都像印在脑海里一般。
他怀疑他可能有精神疾病。他约了医生。
很不幸,也许那是个庸医,他告诉时闻他的精神状态很不错,对他五个小时的睡眠竟然可以保持如此良好的状态表示惊叹,但仍然建议他延长休息时间。
很好,长达半个小时的问诊时间里只有一句延长休息时间称得上是治疗方案。
时闻尝试这样做。
他比平时早睡半个小时,闭上眼睛,看到女孩亮着小灯坐在床上学习。应该是宿舍,床看起来很小,灯也开的很暗。
他的视角似乎被切割,他能看到的只有女孩被微弱灯光照亮的脸庞和不停写划的动作。
站在他这个位置,已经很难被什么东西打动。但是很奇妙的,又很恶劣的,在这样抹不掉擦不除的日复一日的窥视里——时闻很狼狈地将之定义为窥视,他似乎,喜欢,或者说迷恋上她。
时闻从未觉得一个人能如此具体而真实,也从未觉得形容美好的话语能如此贫瘠而匮乏。
他想起他学生时代某次读过的一本书,作家爱上了他笔下的人物,他真实地幻想自己与她彻夜长谈,灵魂契合到坠入爱河。当时的他只认为是无稽之谈,泡沫般的幻想只会腐蚀人类思想的脊髓,蠢物才会囿于自设的牢笼。
稚嫩的想法仿若谶语,应验在以后的他身上。
他似乎,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梦见她。
这是几年里第一次梦见她。
一见面她就叫老公,他反思自己的渴望是否过于禽兽,在主观形式的梦里希望得到这样的称谓。
她似乎被难过的事压着,像小兽一样寻找解压的按钮。
他也许知道原因,他了解她胜过自己,或者说因为了解她而更了解自己。但时闻希望她能向他倾诉,像是真正的恋人那样。所以他问:“是在为什么烦恼呢?宝贝?”
而时闻在几天后发现,她会捧着手机平板叫里面那个跟他长得很像的男人,老公。
她,谈恋爱了吗?
时闻一直觉得她生动极了,他认为自己贫瘠的浪漫因子不足以支撑自己像作家那样创造自己的爱人,他更倾向于认为她是真实存在在某个宇宙时空里,而他是那个能接收到她的频率的幸运儿。
这样的想法让他自设了无数个假想敌——浩瀚无边的宇宙啊,能够有幸感受到她的频率的有多少生命呢?
但现在,他猛然意识到,她真实地处于某个世界,而这世界里会有某个人,能真正地,拥抱她亲吻她。
心像是泡在强酸溶液里,酸水由心泵向四肢百骸,心脏、大脑、肺、皮肤,好像都在皱缩。时闻从未这样失态过,他想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会先一步自杀。
还好后来他知道那是一个游戏角色,虽然每次听到她叫屏幕里的男人老公依然无法自控地嫉妒。
当他看到她和过去梦里的他以熟悉的姿势抱在一处,时闻以为她真的就这样降临在他的世界。
他触碰到她,是温热的柔软的,让人心都几近融化的,朝思暮想的人。
她说想他,说现在都搜不到他,大家好像忘了他——她又把他当成那个男人了。
她又说那样也挺好的,这样就只有她记得他了,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有她了——就这么喜欢吗?
如果他出现在她的世界,她会把他当成那个男人,还是推开他?
她能感受到他。
“别看了。老公。”
时闻确信自己没有读错唇语,她的确是直直地看着他的方向说出的这句话。
时闻感受到身体怪异的不适,抽出时间检查了身体,很健康。但时闻依然觉得不对劲,从眼睛开始,他偶尔会看不见她,经常性的视物模糊呼吸困难,甚至开始遗忘一些事情。
他有预感,他会在某一天死去。这一天不会太久,也许就在明天。
时闻心情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安稳,或许死亡是另一种重生,谁知道呢?他平静地立下遗嘱,父母在他成年之前因为意外离世,没有留下有法律效力的遗产公证,时闻废了很多心思手段将双亲的遗物收回,包括现在他名下的公司。
他没有直系亲属,却没有在将财产留给谁这个问题上犹豫。他不会将所有财产全部捐赠,因为这会造成许多失业,他指定赠与部分股份给聘用的几位职业经理人——产业在绝对上升领域,以他们的商业敏锐性不会拒绝这份送到嘴边的蛋糕。他只能做到这里,至于以后发展如何,不再是他能左右的了。
因为他要死了。
在一个平静的清晨,这位著名企业家和慈善家,因器官衰竭死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