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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蜃,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事物,美好而虚幻。
      在浩漫的黄沙上,那道令人恍目的炫影,让人尽管知道了它的虚幻,却收不回伸了出去的手,收不回想要碰触的欲望。
      或许,就像飞蛾扑火。
      但,又何妨呢?
      能在最终燃烧自己璀璨的生命,能在最终窥见最辉煌的光彩,即使一切终成空,又有什么关系呢?
      蜃中楼,美好的虚幻。

      又是一年秋到,院落里铺着纷纷扬扬的落叶,层层叠叠覆上青石走道,蕴着一种闲适安详的美。
      锦衣男子站在一棵树下,青丝如缎般披着,停驻了三两片黄叶,如蝶流连。
      有掌声从身后传来。
      锦衣男子回过头去,毫不意外看到一张朝夕相对的美丽面孔。那人一袭红绸,头发也用一根红带子轻轻挽着,十二分的美艳。
      他的声音也是十分悦耳:“相濡,怎么不回屋里坐呢?”
      柳相濡温柔地笑,并不答话。
      绯衣男子也转目望向满天的黄叶。“相濡,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小叶,他不会输给自己的。”
      柳相濡沉默着,半响才开口:“以沫,我们回去吧。”
      肖以沫点头,伸手弯过柳相濡的胳膊,向着轩昂的大屋行去。
      在他们身后,依旧黄叶翻飞,折腾着舞过整个院落。

      莺莺燕燕春春,映红了街上的花花柳柳。
      烟花雨巷,最是那闲言碎语的聚居地。
      因为,没有人会只空举着酒杯,学那登徒子般的勾勾看着如花美眷,徒增众人笑尔。而是挖空心思,卖弄自己在江湖上的所有见闻,以博美人顾盼。
      所以,就有这种人,成天呆在青楼里,专门收集江湖咨询。
      而醉红阁,作为天下第一青楼,里面自然也有许多密探窝藏。
      香翠用手帕捂住了口,吃吃地笑。
      今天,那些密探都会来吧。她想。
      因为,今天将会是醉红阁里最热闹的日子。因为,醉红阁那位不卖身的绝色头牌今日将大宴宾客,于醉红阁上共赏醉软。
      香翠端着一盆水,回房伺候自己那位头牌的主子。拥有令人惊叹的容颜,出绝的才艺,却一点也不骄横,不恃物。
      推开门,室中溢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幽幽的,是一种出尘脱俗的高贵。一个人屈了一只腿,斜斜地靠坐在窗台边。青白的光泻上素白的中衣,衣襟微敞,青丝披散,又在脱俗的清丽上加了诱惑的娇艳。
      香翠轻轻把手中的木盆放下,心中慨叹着造物者的不公。面前的主子宛如集了天下人所梦寐的一切,可是,那一切聚在主子身上,又显得是那么自然。仿佛,原本就应当这样。她拧干了手中的帕子,上前为主子拭脸。
      那人微笑着看向香翠,吐语如铃:“宴会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凌公子,请放心,婢子已经安排下去了。”
      是的,你没看错。这位醉红阁的头牌是一个男人。
      一个,容冠天下的男人。
      他点点头,又问:“那楼主他们来吗?”
      “不了,楼主说他们有事。”
      “是吗?”他撇过了头,不再言语。只是脸上却有着淡淡的失望。

      “吶,听说了吗?”一个男人拍桌而起,大声地问着周围的人,“香倚楼又收了一个堂主,你们知道吗?”
      见人们摇头,他更得意了,“而且啊,听说那个人长得很漂亮呢,比副楼主肖以沫还要标致。”
      “真的吗?”肖以沫已经是让人惊艳的存在了,竟然还有比他漂亮的人在?
      就在这时,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那,请问那位堂主和区区相比,又如何呢?”
      男人惊讶地看向他,张了张嘴,随即一脸馋诞模样。
      面前人皓肤红唇,两道柳眉弯弯,似蹙非蹙,一双含情目顾盼流转,似喜非喜。雪白的绸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玉指纤纤,撩起了额上的落发。
      “是凌公子!!!”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男人被面前美色迷得晕了头,只会连连说着“凌公子好看凌公子好看”。
      凌公子也没把它当回事儿,只是一笑,清清浅浅,却又摄走了许多人的魂魄。他离开男人坐的桌子,缓步上了台阶,走向专为他留的玉座。台下的众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这位天仙人物。
      于是,他开口了:“区区今天宴请各位,是希望各位能帮一个忙。”
      “是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当下就有人这么说着。
      “是这样的,”凌公子的声音有点迟疑,“在座的都知道香倚楼吧。这是一个江湖上最大的暗杀组织。刚刚你们也听那边的男人说了,楼里新收了一个堂主,那个堂主叫做叶飘零。”
      说着,他向下望去,不出所料,许多人已经煞白了脸。
      武林中人都知道,相濡以沫的香倚楼是现在最可怕的一个组织。尤其是楼中的两位楼主:正楼主武功盖世,天下无人能敌,一柄凤凰刀下取去了无数条人命。副楼主智比诸葛,心肠又狠,被他盯上了的人无一个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们可不敢惹上香倚楼的人。
      凌公子不屑地看着那些浑身发抖的人,他向香翠点了点头,香翠便大声宣布:“如果各位害怕被香倚楼的人追究,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公子他不会怪任何人的。”
      听得这话,像有了保证似的,当下便有一帮人落荒而逃。
      凌公子轻呷了一口茶,继续说着:“看来,剩下的各位都是不怕香倚楼的好汉啰?那区区就说了。”
      “区区有一个最好的兄弟几日前丧命于那个姓叶的堂主手里,区区发了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为他报仇。”
      “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仰慕区区美色而来的人,既然如此,只要有人能帮区区杀了叶飘零,在下就以身相许,如何?”
      他缓步下了台阶,在众人面前展开一张白纸。
      “请各位愿意去的好汉在此留下尊名,无论事成事败,在下一定予以报答。”

      漆黑的夜,一盏油灯寂寞地吐着火焰。
      凌公子坐在桌子边,葱葱玉指在白纸上流连。
      “周建,骆清明,莫云飞,古寒,李霜连……”他的视线从右往左依次扫过,随口念出了这几个名字。他转头对香翠吩咐:“派几个人盯着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禀报!”
      “是!”香翠领命,退了下去。
      凌公子的目光却紧紧地锁在了最左端的名字上,那三个字写得很犹豫,中间有一笔甚至断了开来。
      那个人的名字叫白夜。
      凌公子努力回忆着,那个人似乎面黄肌瘦,身形微佝,样貌难看至极。于是,他提起笔来,在那个名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随即,他放下笔,仲怔地看着窗外。
      窗外,有一只蝴蝶停在一株蓝紫色的诡谧小花上,轻轻地扇动着翅膀。那朵花,正开得灿烂,灿烂欲滴。

      “跶跶,跶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辛勤的小二忙迎了上去。
      “客官,在此歇个脚吧。”
      绯衣男子翻身下马,先一步走进店里。他身边的锦衣青年只好也跟着下马,把缰神递到小二手里。
      “贤弟,等会儿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儿吧。”
      绯衣男子白了他一眼:“大哥你急什么?小叶做事什么时候让我们操过心?你不用替他担心啦。”
      “可是,小叶这种情况……我怕他会下不了手,伤了自己。”
      “不会啦!其实,有别的路子可走的,像小叶这么聪明,他不会想不到。”
      “你是说……”锦衣青年迟疑地看着他。
      他眨眨眼:“没错啊,我们两个楼主若是都同意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锦衣青年沉思着,眉头微皱。“这,行得通吗?”
      “不知道。”绯衣男子很诚实地耸耸肩,“这要看小叶有没有那个本事啦,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嗯,也是。别人自家里的闲事,还是少管得好。”
      绯衣男子笑着搂住锦衣青年,歪着头不知说了些什么。锦衣青年脸突然红了,也低声嘀咕了几句。
      一串如铃的笑声荡漾在路旁小小的茶店里。风光旖旎。

      醉红阁里,琴音袅袅。
      香翠倚在墙边不停的帮自己打着扇子。说真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子在这种酷热的天气里却连汗也不出一滴。
      曲音如流水,时快时慢,忽高忽低,终于归入大海,回到那风平浪静。
      指尖离开琴弦,凌公子笑意嫣然地看着翠香:“原来你这么禁不得热。”
      “我又不是公子般出尘如仙的人物,这等凡夫俗子哪能经得热啊。”香翠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说。
      “区区也不是什么神仙啊。”凌公子苦笑着,“要说神仙,两位楼主才是现世的活神仙呢。”
      “可是,我觉得你也差不多。”
      “你太抬举区区了。区区连自己身边的小事都处理不好,那配和楼主您比啊。”凌公子垂下眼,“若是没有楼主,区区也不可能有今天,无论如何区区都是很感激楼主他们,不想离开他们的。”
      “既然如此,你还和那人打那种赌啊……”香翠不解了。
      凌公子的脸“刷”地红了,连说话也有些别扭:“区区……区区也不想……可是……终生的幸福……”
      “咦,凌公子你在说什么啊?”香翠听得云里雾里的。
      凌公子忙摆手:“什么都没有……”说着,脸又红了。
      香翠满腹疑云,可看凌公子这个样子,终归又没有脱口想问,却提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凌公子,你明天要去流云音吧,你打算用哪种相貌呢?”
      凌公子沉默了许久。
      “就叶飘零吧,我倒要看看,他下不下得了这个手。”

      一台轿子停在流云音的前门。
      一只细白的柔荑撩开了帘户,款款下了轿。
      叶飘零感受到背后有灼人的目光,他笑了。看来,“他”果然来了。
      流云音的老板见是叶飘零,慌忙迎了出来。“哟,叶公子,好久不见了呢,本店里最近进了一支落梅白玉笛。来,你试试看看。”
      叶飘零点头,跟着店老板进去。
      老板献宝似的捧上落梅白玉笛。笛身银白,泛着温润的光,如梅一般高贵典雅。笛身上也印着点点落梅,只不知是由何材料所绘,竟隐隐透着一股暗香。
      叶飘零见着这笛,也是十分欢喜:“墙角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说着,他伸手接过这笛,幽幽的吹奏起来。笛音呜咽,在这炎炎夏日中,却透着些冰凉。
      老板闭上了眼睛,陶醉于这美妙的音色。
      可,就在这时,一把利刃斜斜地刺了过来!
      叶飘零本能的侧身避开,可身形刚一动,他又强迫自己定在原地。哪架势,就像想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挨下这一刀!
      眼见刀锋就要没入胸膛,叶飘零非但不急,反而闭上了眼,笛音拔高,愈见悠扬!
      然,刀锋却停住了,就在这种咫尺之间。
      接着,片片断裂,纷纷扬扬地落下。就宛如,一场落梅。
      叶飘零睁开了眼,却不去看那个倒在地上的刺客,而是回头,盯着店门口的那抹狭长身影。
      “白……夜?!原来,你扮的是他?”叶飘零扬眉,“扮得可不好呢,连个字都写不顺。”
      那人伸手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英挺,此刻却铁青着的面容。“为什么?为什么你竟要雇人来杀你!为了那赌,你有必要如此吗?”
      “怎么,遥平,你舍不得?”叶飘零笑了。
      柏遥平冷冷的望着他,并不言语。没有弧度的嘴角在他颊上覆了一层霜雪,带给人无尽的压力。
      “不舍得的话,你就认输嘛。”叶飘零却一点也不为那压迫的气势所惧,反而语气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柏遥平盯着他,那目光极为复杂,复杂得让叶飘零收住了上扬的嘴角,撇过头去。
      “好吧,我认输。”叹了口气,柏遥平摊开双手,仿佛放开了一切,放开了所有固执的执着。
      听得这话,叶飘零却是不敢置信地浑身一颤。他踉踉跄跄地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
      他说,他认输?!这怎么可能!
      他认识的柏遥平,应该是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尊严,绝对不会背叛师友的人啊!
      “我明天就去跟师父辞行,你等我。”他这么说着。
      叶飘零仲怔着。自己这么做,是否真的错了?为什么,看见他的这种表情,会这么心痛?

      “相濡,你说啊,情为何物?”
      “这个……大概就是想去关心,想去照顾他一辈子的冲动吧。”
      “笨!”肖以沫用扇子敲了一下柳相濡,“我说的是爱情,爱情啊。”
      柳相濡抱头看他,不解着。
      肖以沫见他依旧茫然,不由得叹了口气:“大哥你有的时候还真不是一般的笨……这么说吧,如果我有生命危险时,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救你。”无庸置疑。
      “如果要赔上你的一条命才能救我呢?”
      “那,救你,或者一起死去。”更是无庸置疑。
      肖以沫笑了,笑得无比灿烂:“这就是了,情之为物,不过生死相许而已。”
      是啊,情之为物,不过生死相许而已。
      就宛如比翼鸟。
      幸福的时候比翼齐飞。
      失望的时候互相安慰。
      而死亡的时候,携手黄泉,如此而已。
      “如果会伤害到你的话,我愿意,去背负,去承担你的伤害,直到一起被压垮,被打败。”他笑说,笑得云淡风轻。

      苍白的月光泻入室内,映出房内的两个人,万种的风情。
      俊美的一双玉手正纤纤解着另一人的扣子,褪去那碍事的衣衫。被动的人眼里柔情似水,任由对方的手掌滑入衣服,在肌肤上上下游移,挑起那点点□□。他被压下,两篇嘴唇重重的交叠,辗转吸吮着,带着让人窒息的魅惑。等松开的时候,颊上均是一片红云升起,淡淡的,无比美艳。
      嘴里溢出一声叹息,上面那人眼里滑过一丝的犹豫,他偏头想了想,又垂下了眼,手上却停止了动作。被动的人静静的看着他,并不嗔怨。
      半响,上面那人开口了,带着微微的羞涩:“……区区并不知道接着该怎么做……”
      “……”下面那人沉默着,眼里一闪即逝的奸笑……
      ……
      夜已深。
      半夜风凉。
      窗外的槐树上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想不到啊……一直都占着优势的小叶竟然被吃了……还是在上面被吃的……这可真得怪他自己了……”
      身旁人脸一红。屋里一声声诱惑的呻吟让他几次想拉走自己的爱人。无奈爱人正兴致勃勃,一边“偷窥”还一边评论着……
      终于,爱人又把目光转回到他身上,忽的伸臂把他抱起:“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走,我们也回去享受享受。”
      末了还不忘回头瞄一眼屋内:“唉,明天我们给小叶送点药吧。”
      ……
      “啪!”树上有鸟被惊起,伴随着屋内一声胜一声的浪潮。

      第二天,叶飘零满脸黑线地躺在床上看着两位楼主。
      不是他不想起来,实在是……混身酸得没有办法啊。
      按理说,“在上面”的人应该是不会痛才对的啊,为什么自己却连床都爬不起来……
      肖以沫理解的看着他,按着他的肩让他继续躺着,柳相濡递给他一个白瓷玉瓶,里面透着淡淡的芳香。
      “小叶,你拿去……”
      “这是?”
      “……很好的伤药……治你昨晚伤的那里的……”
      叶飘零脸一红,伸手接过了玉瓶。
      就在这时,香翠端着沐浴的水走了进来。肖以沫见了,微笑着走到门口。
      “香翠,你好好照顾小叶。啊,对了,遥平那小子呢?”
      “似乎在花园……”

      柏遥平站在树下,一只小小的麻雀停在了他手上。
      身后足音响起,于是他回过了头去。
      肖以沫笑道:“这么早就起来了,不照顾小叶?”
      听出肖以沫微微的责备之意,他浑身颤了一下:“见过副楼主。”
      “不必客气。”肖以沫扶起他,“你真的认输了,愿意加入香倚楼?”
      “是,楼主,在下会为香倚楼效劳的……只是,在下不会做出伤害师父的事情来。”
      “唉,我知道的,难为你了。”轻拍他的肩,肖以沫叹了口气,“你在幽灵谷做了那么多年的密探,一心向着他们……放不开,也是正常的。”
      柏遥平低下头,矛盾在心中交战。
      “是的,我是放不下幽灵谷,放不下我师父。即使要牺牲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背叛他们。”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可是,为了他,我愿意。”他苦笑,“就算会被人不齿吧,就算会被同门追杀吧,我也受不得再和他分离,再和他敌对的日子了……一想到他有可能在我的刀下殒命,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也许,就像在追求蜃中楼阁。”
      “放起了一切,只为了心中最深沉的愿望,去追求不可及的美好。”
      ……
      叹口气,肖以沫转身,留下了一句话。
      “蜃,虽然是虚幻的,可它也是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等待着人的寻找。”
      柏遥平看着他,沉默了半响,大步向叶飘零的寝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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