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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祥瑞道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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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县这个地方,背靠大山,离市里倒不算太远,县里有直通市中心的公车,三块钱一张票,一个小时就能到市里的繁华地段,因此每每周六周日,车上人便会非常多。
之后韩越之也在周日,加入了人潮中,一路晃悠到光明路口下来,步行二十分钟,就能找到他学棋的那家道场。
要说为什么这么上心,主要还是上个星期天他陪爷爷去老年活动中心,爷爷身体不好,如果他父母忙,他便会跟在身边,他爷爷喜欢象棋,每次去,都厮杀得忘乎所以,他坐在角落里,写作业或者看看书,偶尔,和其他的老爷爷谈谈下法,一下午的时光便很快过去。
不过那次倒是有些不同,和爷爷关系很好的张爷爷听说年轻的时候是围棋业余高手,那天兴致一高,开始拉人下起围棋,韩越之想想李慕既然围棋那么好,便也凑过去看,可是看了半天,他竟然根本看不出下法,两寸乳黄色的棋盘上,十几条长线纵横交错,上面的黑白棋子零星散布,偶尔连成一片,偶尔星星点点,韩越之看得迷糊,心里却也起了兴趣。跟在那里,一看就是一下午,等回到家,越想越起劲,便发生了上面那一出。
要按大人看,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朋友之间相互意见不一致,但是小孩子看来,这种事情,严重破坏了两个人的友谊,就拿韩越之来说,他觉得李慕自私,任性,根本不在意他这个朋友,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韩越之的性格虽然冲动,却从来都学不会放弃,执着固执,难以劝服。那天的事情,深深刺激到了他,本来也许学一两天都没有兴趣的围棋,却从此在他心里生了根,既然李慕不教他,他便和母亲说,自己想学围棋,能不能把他的压岁钱都给他,他学棋用。
韩妈妈着实惊讶了一番,都开始动用他的小金库,看起来这次斗志还真不一般,她自己的儿子她当然了解,既然想要就让他自己去闯,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不喜欢了,自己就会回到原地,因此每次他想玩什么,想学什么,韩妈妈都主动支持他,然而,先放弃的,总是他自己。
越之非常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就懂,既不耽误学习,也能多学一样才艺,因此韩妈妈也就爽快答应他,说自己出钱给他找围棋班,奖励他期中考试考了年级第一。
韩越之听了非常高兴,他最喜欢母亲,总是纵容他的所有要求,不像父亲,偶尔见他玩疯了,还是会数落他两句。不过,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快点努力,早点超越李慕,他相信,一个礼拜,他就能学上手。
可想法是好的,实现总是残酷的。
平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爸爸跑遍了整个县城的四家培训机构,有三家没有开设围棋,最后一家倒是有,但只接收八岁以下的孩童,十四岁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培养价值,差了六岁,韩爸爸好说歹说对方都不同意,无奈韩爸爸只能打听有没有老师带学生,虽然贵一点,但是肯定用心。
这个倒是好问,最后那家培训机构的老师就知道,花园小区北街的李家有个高手,带徒弟,叫他去问问,韩爸爸想了想,好像自己儿子的小朋友家里就是教围棋的,也姓李,上次李小朋友得了奖,把韩越之高兴得不得了,回家反复说了好几遍,但是儿子没说要去学,韩爸爸也便没有再去打听,而是回了家问儿子。
韩爸爸刚回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来不及喝水,直接就向韩越之汇报工作,一开始说没有学校,韩越之只是皱皱眉头,脸色有些暗淡,但一说到李家,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喊一声:“我和他绝交了!我不去那里学!”把正在喝水的韩爸爸吓了一跳,心里想着到底还是个孩子。
吃晚饭的时候,韩越之就没什么精神,饭也吃得不多,吃完了就默默回他自己的房间,韩爸爸和韩妈妈在客厅小声嘀咕,儿子这次挺上心的,要是不学两天,肯定不能罢休,韩爸爸叹了口气:“这小子,喜欢的东西换得太快,还是要劳烦我去打听,我明天上班就问问,说不定有知道的。”
你别说,还真有知道的,韩爸爸的同事小陈,家就是市里的,调动工作来了这边,他记得他家附近有围棋会所,而且学生年龄也没有多大限制,听说那位老师的入室弟子今年已经考段了,是个很厉害的师傅。
韩爸爸一下就解脱了,忙着找人看看有没有朋友认识老师,终于在周四敲定了时间,一直等到周六儿子上完辅导班,他才告诉他,下午就坐公车,带他来到了这家围棋道场。
出乎韩爸爸和韩越之的想象,这家闹市中的围棋道场幽静别致,屋脊上飘出的飞檐上一排火红的琉璃瓦,透过落地窗,便能看到里面摆放了好多棋桌,两两三三的对局,正在角落里进行,门口的牌匾上上书祥瑞道场四个大字,字旁边的红色印章中是个古体的夏字,苍劲有力,透露出一种尖锐的锋芒。
有那么一瞬间,韩越之心中燃起了一阵激荡和冲动,马上,他就要进入围棋的世界里,用白子和黑子打拼出自己的江山,用纵横的十九道棋盘告诉李慕,他比他要强得多!
韩爸爸并不知道韩越之的想法,他只是告诉儿子他打听到的消息。
“越之,我问过了,祥瑞道场的的师傅是夏锐翔九段,是本市最有名的围棋师傅,他已经有三个入室弟子了,最大的卫凌十九岁,今年已经入段了,”韩爸爸听了听,用充满骄傲的口气说,“儿子,爸爸已经找了人,拜托他看看行不行,拿出你的本领,让夏九段收你做入室弟子吧。”
韩越之的眼睛不大,但如果认真看起人来,眼睛里的黑芒直冲心底,此刻的他,正看着祥瑞道场那大大的招牌,嘴角扬起笑意,率先走了进去。
道场的一层并不太大,但是非常安静,韩越之粗粗看了一眼,只有七八张桌子,大概有四桌客人正在对局,靠后面的位置有个吧台,里面有俩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在下棋,稍微高点的男孩子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口,见到韩家父子,扬起灿烂的笑容,拿起手边的木板,上面写着:“您好,如要下棋,请随便,走时结账。”他扬了扬牌子,示意了一下价目表,字很大,一共就两行:一个小时十元,俩个小时二十,超过五个小时,六十包场。
不知道为什么,韩越之觉得这家道场很有意思,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男孩子正想继续下棋,没想到看到韩越之摇了摇头,他呆了呆,不知道来围棋道场还能干什么,倒是他身旁的少女正低头沉思,却见对手迟迟没有接招,抬头看了一眼。
少女长得很漂亮,但不是那种艳丽的美,眉目如画,肤白如雪,看着就舒服,韩越之突然想到李慕的皮肤也很白,黑框眼镜衬得他脸颊白白嫩嫩,眼镜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韩越之叹了口气,也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好朋友,他摇了摇头,为什么老是想起他。
女孩子到底心细,她轻轻走到韩家父子身旁,小声问道:“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
韩越之咧嘴一笑,少年的脸上满满都是自信:“我是来拜师的!”他声音并不大,却掷地有声,连少女身后的少年都愣住了,还真没见过这么大岁数来拜师还这么得意的。
两个人心中都觉得甚是可笑,少女扬起唇角,说:“师傅在楼上,您二位等一下。”少年放弃那盘棋,带着韩家父子走到楼梯后面的小屋子,原来里面还有一间包厢,这里的棋盘比外面高上一些,颜色偏浅,纹路并不很多。
少年指着韩越之坐在棋桌前,而韩爸爸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看着仔细盯着棋子看的韩越之,指了指韩越之手边的棋罐道:“这是很普通的云子,你摸摸看。”
韩越之从原色棋罐中摸出一颗白棋,他第一次接触到围棋,这个白子洁白圆润,拿在手里一片冰凉,越之冲着窗户看了看,白色的棋子有一些淡淡的绿色,很漂亮。
少年见他喜欢,而且师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来,便坐在他身旁,伸出左手:“你好,我叫尹若寒,是师傅的入室弟子,我排行第三,也是最小的。刚才那个女孩子,是我师姐,叫杨文晴,棋力了得。”
韩越之见他很友好,而且只比自己大上那么一两岁,也伸出左手和他握了握:“我叫韩越之,希望成为你的师弟。”
十几岁的少年,很快便能说到一处,尹若寒用手指探了探桌子上的棋盘,发出“空空”的声音,他看出韩越之这才是第一次接触围棋,心里觉得师傅一定不会收他,但是还是尽心介绍:“这是四寸新榧木棋盘,虽然是新,但声音不错,他示意韩越之把手上的棋摆在上面。
就算是大大咧咧的韩越之都不免小心翼翼。他抓着棋子小心摆在棋盘上横竖交错的点上,悦耳的空灵声顿时响起,虽然是上下面都圆的棋子(双面凸云子),但是放在那点上,却只是晃了晃,并没有挪动一分一毫,韩越之的手心都出汗了,他再一次体会到,围棋是多么美妙,多么令人神往。
这边尹若寒正在介绍围棋棋具,就听见门外传来爽朗的男中音:“哦?晴晴你说真的?只比你和若寒小几岁?他们介绍个学生,连岁数都没和我说,真是。”
两个人正说着,夏锐翔一伸手,推开了雅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