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不死》十三刹

10、变老头了（三）

　　再次拥有意识时，上杉月咲熟练地闭眼等待头痛的到来，可那因为改换身体而带来的记忆冲击却迟迟未到，她忍不住诧异地睁开眼，入目的竟然还是碳吉的小屋，她有帮着碳吉夫妇收拾过房间，因此还算熟悉。

　　上杉月咲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她的上半身是赤//裸的，可以很清楚地通过那个洞口看到枕头……是的，她上半身由蛇鬼留下的巨大伤口并没有愈合。

　　而她的枕边，是用木制简易折敷小心翼翼装起来的她的内脏。

　　上杉月咲嘴角抽搐，她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碳吉那家伙的手笔，认认真真的老实人碳吉即便看不懂她是什么生物，却仍然好心地收集了她的全部身体，生怕耽误了她的“重生”。

　　上杉月咲穿好了衣服，小心确认身上的伤口都有被好好遮挡住才放下心来。

　　横向推开木制障子，上杉月咲踏上缘侧，入目的便是刚从晨曦中被唤醒的树林。

　　阳光还只泄出丝毫，或许是因为离森林比较近，呼吸间满是朝露带来的湿气，鸟儿们倒是起得早，叽叽喳喳热闹不停。

　　快冬天了，风吹来的时候有些冷，上杉月咲轻呼出一口气，却没有看到白色的雾团，她懵了一秒，随即想起来自己的身体怕是已经彻底失去活性了。

　　还没来得及感悟出什么，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回廊拐角处。

　　“月姬……姐姐。”缘一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纠结许久还是叫了声姐姐。

　　缘一长大了。

　　当初只到上杉月咲肋骨处的小屁孩，现如今需要她抬着头才能看清脸了，身上那股淡淡的沉重感倒是没有变，衣着也换成了武士服，腰上别着一把看起来材质特殊的刀，还有一根他从小便不离手的笛子。

　　“怎么认出我的？”上杉月咲问。

　　“碳吉说你一直在找三个人。”缘一回答。

　　上杉月咲恍然大悟，是了她把这茬忘了，为了方便碳吉找人，她把三个人的名字都告诉过碳吉，稍微一问便知道了。

　　只是之前说的是缘一是她的弟弟，不知道碳吉看到一个七旬老头有一位相貌英俊的二十出头的弟弟，会作何感想。

　　一想到自己还没有离开太久，还能看到熟悉的人，上杉月咲便露出了庆幸的笑容：“哥哥还有诗呢？他们没有一起过来吗？”

　　继国缘一站着，不声不响，久到上杉月咲敛去了笑容，他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我加入了鬼杀队。”

　　加入了鬼杀队？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啊，自己好像完全没有跟缘一说过鬼的存在吧。

　　那他是怎么知道鬼的呢？

　　只能是遇见了……

　　遇见了啊……

　　“这样呀。”上杉月咲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如风干橘子皮一般老皱的脸上是沟壑交纵，她喃喃，“这样呀。”

　　上杉月咲跌跌撞撞走到了缘廊下方，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清晨的风似乎更冷了，太阳明明都快出来了，怎么还这么冷啊。

　　冷得不像话。

　　风轻轻吹着，上杉月咲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一定是因为胸腔和肚子中间的那个大洞，她感觉自己冷极了，本就微弱的感知和体温都像被风从那个洞口带走了，薄薄的一层衣服根本没办法阻挡住。

　　衣服也会为自己的无能而哭泣吧，而上杉月咲早已哭不出来了。

　　继国缘一跟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了。

　　上杉月咲低头看了看那柄刀：“这个就能杀死鬼吗？”她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展开一个普通的话题。

　　“嗯。”缘一把刀从红色的刀鞘里抽了出来，递给上杉月咲，“这是鬼杀队特制的日轮刀，有太阳的力量。”

　　上杉月咲接过了那把刀，细细地打量，缘一的日轮刀看起来跟普通的武士刀没什么区别，通体漆黑，但轻轻摸上去时却能感觉到一丝丝暖意。

　　“要怎么杀？”上杉月咲头也不抬地问。

　　“把鬼的头砍断。”继国缘一说，“彻底砍断。”

　　“除了照射太阳，原来还有别的方法啊。”上杉月咲松了口气，“有弱点就好。”

　　自己制造出来的怪物是可以被消灭的，没什么比这更让上杉月咲松一口气的了。

　　但鬼舞辻无惨肯定也能知道这个消息，针对这个弱点，他又能进化到哪一步呢？

　　“我可以加入吗？”上杉月咲问继国缘一。

　　太阳已经完全升到半空了，远处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鸟鸣。

　　阳光打在上杉月咲身上，将那丝丝缕缕的满头白发照射得更为清晰，因为年龄大了而下垂的面部肌肉挤出两条幽深的法令纹，任何人看见这张脸的第一感觉必然是苍老。

　　总之没有人会把现在的上杉月咲和武士联想在一起。

　　因此继国缘一选择了沉默，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遥远的五年相处经验此刻派上了用场，上杉月咲读懂了他的沉默，她不做纠缠，只是恳求：“可以给我看看你是怎么杀鬼的吗？”

　　继国缘一不忍心再拒绝，无论是皮囊之上浑身是伤的七旬老人田中，还是皮囊之下满脸泪水的上杉月咲，于是他拿起了日轮刀。

　　不远处一直在往这边张望的碳吉有些担心：“田中大伯和他的弟弟怎么起床这么久了还不过来吃早饭呢？”

　　朱弥子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住了想往那边靠的丈夫，她轻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碳吉只能作罢：“好吧好吧。”眼神却还是往那两人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这三人便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日之呼吸总共有十三型，上杉月咲不知道继国缘一从哪学来的，但他从小便在武技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也说不定。

　　太阳似乎降临在了自己眼前。

　　没有过分华丽的招式，继国缘一的每一步都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平淡而坚定，那柄本来漆黑寻常的日轮刀在他手中嗡鸣，变为了深红色。

　　这是火与光的盛宴，上杉月咲甚至看见了一头金红色的龙出现在了继国缘一的招式中。

　　要到这个地步才能打败鬼吗？

　　上杉月咲似乎看见了一条名为天才与普通人的沟壑横亘在自己和专心致志起舞的继国缘一中间。

　　缘一是故意的，这十三型他用得格外认真，就是为了让上杉能够看清楚。

　　在鬼杀队里，他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了，但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上杉的，就让她认为只有到他这样的程度才能和鬼战斗吧。

　　日轮刀结束了嗡鸣，被主人利落地收进了刀鞘中。瞥见上杉月咲看呆了的脸，继国缘一心下满意。

　　这样，就不会想要和鬼战斗了吧？

　　普通的，平凡的，如宇宙尘埃般星星点点的日常生活，那才是最重要的。和鬼战斗，日夜痛苦的人有他一个便够了，上杉应该过上他最向往的寻常生活。

　　“看来我并不适合你的这条道路呢。”听见上杉的话，缘一刚要表示赞同，便听见她又接着说，“但没关系，我可以想想别的路。”

　　上杉月咲大概明白了自己每次附身的寿命都是有限的，但在寿命耗光之前，哪怕她受的伤再重，她也无法死亡。

　　不确定的附身，不确定的寿命，都注定了她无法走上锻体的道路，要想杀死鬼舞辻无惨，她必须从别的，能够留存在大脑里的东西上下手，比如用药，比如战术。

　　虽然她目前脑子里一片空白，但继国缘一的舞步却成了她的慰藉，好歹，鬼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无法战胜不是吗？

　　“缘一，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