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霜》滚琉璃

7、云霄（五）

　　解霜蔫了吧唧地趴在石桌上，恨不得回到一个月前狠狠打自己的脸。

　　叫你说大话！

　　《银瓶天阁》的造诣远在解霜预估之外，并不是说它犹如天书，晦涩难懂，问题出在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去修炼。

　　一个月，解霜将书中能看的部分都研读了好几遍，却一直只有隐隐感觉，不甚清晰，抓不住关键。

　　《银瓶天阁》分为银瓶和天阁两大境界，银瓶境是个性理解运用，天阁境是共性融会贯通。

　　“还在书后面写什么天阁境一招打遍天下，能借招打招，在瞬息间参透别人的招数，找到共性，对症下药云云……我现在连银瓶境都摸不着，自己的招数都没有，还去参悟别人的招数？”解霜把书横过来盖在脸上，嘟嘟囔囔，“倒是放几个银瓶境的例子来启发我一下啊……，都好过让我看天阁境这种触摸不到的境界。”

　　一时半会也看不出名堂，解霜将书放在石桌上，出了石室。

　　她所在的这处石室旁边有一个小瀑布，四周安静，只能听见瀑布的水流哗哗不止。

　　解霜看着绿意盎然的自然风景，取出了湛露。

　　这是一把通体银白的环首刀。刀身窄而长，刀柄雾蓝，有云芝璃龙的图样，柄首呈环状，雕刻成一只衔尾的白蛟。

　　湛露是解霜父母送给她的刀，陪她经历了不堪回首的过去。解霜很爱这把刀，如果说解霜孑然一身，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眷挂，湛露一定是其中之一。

　　随着宝刀出鞘，少女手持这把寒光凛冽的宝刀，在石室前的空地上翩然起落。那刀耍的比之前要流畅得多，每一下都暗藏刀锋，划出银白流光，所过之处，细细密密的嫩芽破土而出。

　　这是解霜的属性偏向。

　　解霜将其称为春，算是木属。

　　春，象征着生命力。

　　使用这一招，解霜刀所过之处，一切生命都将不受控制的疯狂生长，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是很耗费自身灵力的招式，如果使用者的灵力不足，就会汲取使用者的生命力作为填补。

　　很强大，但也很危险。

　　环首刀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猛地一刀划过，解霜顺势收刀，看着被她劈开的口子里正在疯狂着钻出细草，绽放繁花——那些花在盛开后立刻枯萎，又被后开的花苞挤落，只留枯瓣在空中飘零。

　　灵力自体内流失，解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这招是她十四岁那年无师自通的，也不知是不是当时受了刺激，就在冥冥之中参悟了。娘亲曾说过她和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一样，神骨最是完整。这种招式，常人哪能触及，大概是神骨的力量。

　　当时是怎么参悟的呢……

　　解霜试图找回那时的感觉，却发现当时的心悸根本不可能再效仿出来，只好无奈放弃。

　　*

　　距离解霜参悟功法已经过去两月有余，期间乌铭和齐永桂都想来找解霜切磋，被大师兄一口回绝了。眼看宗内的万仙法会选拔快要到了，谈牧珩提溜了一只烤鸡，就悄悄摸到了解霜那去。

　　他掰下一个焦黄流油的鸡腿递给解霜，撑着下巴问她：“进度怎么样了？”

　　解霜兀自吃的开心，被他这么一问，险些没呛到。

　　她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不和小师兄对视：“还成吧。有点感觉了。”

　　此话不假，自那日拿着湛露使出春之力之后，解霜就隐隐有了些想法。

　　《银瓶天阁》的前卷开篇就强调习此功法必须得先将书通体看过一遍之后，去寻找一个“窍”。所谓“窍”，于每个人都不尽相同，大致是一个切入口，只有找到了才能开始跟着这本功法修习。

　　解霜花了两个月时间，总算是摸到了“窍”。

　　她的“窍”，便是与春相生相克的冬。

　　春之力无法中途人为暂停，一旦使出这招，承受方生命力不消耗殆尽就会一直作用下去，这也未免太被动了。解霜在想，她该有一套功法，可以抑制春之力，使她运用自如，也顺便遮掩耳目——毕竟两年前那一战她的成名招可就是这饕餮般疯狂吞噬生命力的春之力，要是被有心人发现她解霜会这招，可就麻烦了。

　　冰霜是抑制活力的绝佳方法，所以解霜的“窍”，就在于冰属性偏向。

　　解霜吃完鸡腿，捏了一个净手诀，就抽出湛露随意往旁边一挥！

　　唰地一声，石室墙面上结起薄薄的冰霜，透出丝丝凉气。

　　谈牧珩刚帮解霜将烧鸡撕完，闻声抬头看了一眼：“能找到切入点就说明有戏，不过还是太浅。”

　　解霜当然知道。

　　虽说摸到了门槛，但跨过去并不容易。

　　“师兄，你的功法，属性偏向是什么？”

　　谈牧珩指了指自己：“我？”

　　他挑起唇角，睨着眼开口道：“离娄剑法，无所谓属性，只看剑意。天地浩然剑意，或坚如磐石，或柔似活水，或烈如炎炎，有时候像清风，有时候又像巨浪，这哪能说得准？”

　　解霜看着面前开屏的孔雀，撇撇嘴。

　　让他装到了！

　　解霜练的是包容性极强的功法，当然也可以像谈牧珩一样抛开属性只看刀意。但这样就没法抑制春之力，有些得不偿失了。

　　谈牧珩捏着一块鸡肉递过去，再次开口道：“这次来找你，是有些要事。”

　　谈牧珩：“万仙法会是浮萦大陆五年一次的大比，四方宗门都会来，所以算是比较重要的大型赛事。每年万仙法会的常规比试结束后，都有一个秘境测练，算是每个门派的精英较量，只有少量名额，你得在内门弟子里抢一下。”

　　解霜接过肉往嘴里一塞：“什么时候？”

　　谈牧珩：“大概就这个月的事。”

　　解霜惊讶：“这么快？”

　　谈牧珩：“不算快，选出来后，还需要闭关，万仙法会咱们云霄宗还是看的很重要的。”

　　解霜明白谈牧珩的意思，知道自己的时间紧张，于是急急忙忙又塞了两口，把剩下的一块塞进谈牧珩嘴里，就推着他往外走去。

　　谈牧珩叼着肉，啧了一声：“倒也不至于这么争分夺秒吧。你就这样把给你送零食的恩人赶出去？”

　　解霜哈了一声：“给我送吃的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谈牧珩被这不要脸的话惊了，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女孩：“你知不知道云霄宗有多少女修眼巴巴地盼着我能给她们送东西？怎么到你这里还天经地义起来了？”

　　解霜被他的反应逗笑，明媚地咧开了嘴，她笑着说：“你算我半个师父，照顾徒弟就是师父该做的，你不认这理？”

　　少年又好气又好笑，但毕竟是自己的师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临走前他从介子囊中取出一套衣裳递给解霜，说阮来秋已经回来了，但一回来就被掌门叫去当苦力，来不及过来瞧一眼解霜，这是她送新师妹的礼物，叫他顺道带过来。

　　随后，便拍拍袖子扬长而去了。

　　*

　　进入一个小型的全新秘境试炼，是万仙法会常年保留的传统项目，当年为了庆贺第一届万仙法会召开，四大门派一同贡献了数百小秘境，投入江山画卷之中，此后每一届都会多多少少追加新的秘境，再由江山画卷随机抽选开启，让众弟子进去锻炼。

　　全新秘境一直是修界珍贵的财宝，在未知中得到的锻炼远超平时，万仙法会这一手笔不可谓不大。

　　但真的看到了选拔赛的盛况，解霜还是被吓了一跳：“这么多人？”

　　她还以为只是四峰符合条件的几个弟子私下里的比试切磋呢。

　　“拜托，这可是在四大门派长老看护下的秘境锻炼，天时地利人和，傻子才不想去，”朝爻咬着一根冰棍，用那对摄人心魂的桃花眼嗔怪地扫向解霜，“如果人少，那才是有问题呢，小霜霜。”

　　男子留着一头卷曲的鸦黑秀发，散在脑后，他长相妖艳，特别是那对看狗都深情的多情眼眸，那真是脉脉含情，欲说还休。外袍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像极了城中酒池肉林的花花公子。

　　此时他正一胳膊揽在解霜肩上，另一只手抓着冰棍，同她说话。

　　“二师兄，你的冰水要滴我衣服上了。”只见那融化的水珠眼看就要脱离大部队，向下坠去。解霜眼皮一跳，立刻动了动手指，一道小法术打出，将水珠重新冻在那里。

　　朝爻一副惊喜万分的表情：“呀，小霜霜你冰属力量掌握的越来越熟练了！”

　　解霜是在两天前出关时见到的朝爻，他还是和上一世一样，没个正行。当时他就跟看到什么稀奇宝贝一样围着解霜啧啧称奇，挨了解霜一记白眼。

　　上一世解霜和朝爻关系就很好，二师兄只是看起来不靠谱，却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对待。

　　想到这，解霜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捏起了一个诀，但马上又松开了。

　　嗯？

　　朝爻感觉自己刚刚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去，解霜正在张望前方的人群，并没有异常。

　　是不是最近闭关修炼多了，糊涂了。朝爻慢悠悠地想着，就是嘛，他可爱的小师妹怎么可能会禁咒嘛。应该是错觉。

　　万仙法会的常规比赛四峰内门都会去，今日选拔的是赛后的秘境资格。云霄宗作为四大门派，有五个名额。元婴以下的弟子都可以参加，采取淘汰制，外门的弟子先抽号两两比试，三轮后，胜者再和内门弟子一同比赛，直至剩下五人。

　　这是非常直白的规则，一直赢，只有一直赢才能站到最后。

　　两天前外门的比试就已经开始了。云霄宗这么一个大门派，外门弟子简直数不胜数，大家都铆足了劲想要靠这些宗内大型比赛获得长老青睐，进入内门。所以这两天的比赛十分火热，观看人数众多。

　　外门淘汰赛上午就能结束，也就是说，下午才是真正的较量。

　　解霜暗暗添唇，只觉得血液在慢慢沸腾着，那种马上就能战斗而带来的兴奋战栗感划过全身，激的魔毒似乎也蠢蠢欲动起来。

　　不论如何，名额她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