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霜》滚琉璃

20、万仙法会（九）

　　“阴险狡诈。”第二日奔波在路上，李常安第三次略显狼狈地躲开毒线上的魔兽，忍不住暗地里吐槽了一句。

　　他不像解霜，刚入门，对万仙法会半知不解，相反，作为掌门的爱徒，庆山青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向他透露万仙法会的种种陷阱。

　　修仙者长命千岁，那些仙尊老祖更恨不得与天同岁，在百般无聊的修真岁月里，也就万仙法会可以光明正大的“耍”小孩了。

　　俗话说沉默使人变态，李常安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疯狂的恶趣味恶心的够呛。

　　连金蚕蛊都搞出来了啊！
　　没记错的话这明明是几年前被灭门的邪修门派的独家阵法吧喂！！

　　不止是比赛中的弟子，比赛发展到现在，场外的弟子亦讨论的热火朝天，一部分人认为此举过于出格，参加比赛的不是凡夫俗子，邪修的阵法，万一有仙尊未破解的危险，那简直就是往鸡群里扔黄鼠狼——自取灭门。另一部分人则看的津津有味的，直呼精彩，修仙修仙，都在做着逆天改命的事了，循规蹈矩算什么事？危险越大，机缘越大，还有仙尊看着——仙尊能真让他们的宝贝徒弟去死不成？

　　在外观战的朝爻早在昨日中午就已经发现了阵法，并以常人惊叹的速度找出了万全生路。
　　“金蚕蛊阵，弦月教的死门阵，范围自阵眼向外延伸直至阵内可以诞生十只‘蛊王种’，为了确保蛊王种成型，阵法会将阵内空间割裂成十个空间，交汇点是此阵法的副眼——血月潭。只有厮杀到最后的蛊种，才有能力渡过此潭，相聚在一起，进行金蚕蛊王的角逐。”

　　朝爻眉头一拧，摇头道：“师妹师弟皆为外人，误闯已经成型的阵法，除非取代蛊王种，否则根本没可能出去——但蛊王种对于这个状态的他们来说还是太强大了。”

　　“最保险的方法，就是率先找到血月潭，趁着每晚血月时刻强渡，在蛊王种之前进入西北，那些西北地界身怀法印的魔兽，再强大也不过是蛊王种的养分。大霖秘境是水木双属，自西向东——一定有河，一般来说，沿着河走，顺照水木属的基础咒法判断支流选向，尽头便是血月潭。”

　　朝爻一锤定音：“阵法一定修改过，血月潭不必血祭，无外乎基础咒律之一，水属同咒，挨个试一遍，总能找到入口。”

　　或许光听他讲，不觉得有什么。但如果朝爻并不知道金蚕蛊阵个中细节，仅凭几面水镜对比参照，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在清水仙尊意料之中，却着实在其他仙尊意料之外。

　　柏湘仙尊磕着瓜子，一脸兴味盎然。她生的媚艳，眼神却清明坚毅：“难怪这次夺魁赛，听说朝爻不去，你们一个个都眼神放光。”

　　美人扬眉，欣赏的神情不言而喻。
　　“确实是天生的咒律坯子。”

　　她悠悠抬手，向葛未燕递出一把瓜子，幸灾乐祸：“你们云霄宗不厚道啊，这样一个为清水量身定做的传承人，居然放在那个糟老头门下自生自灭？”

　　葛未燕面无表情地拂开递到面前的瓜子，声音平板无波：“柏湘仙尊慎言。朝师弟自有其缘法，师叔如何教导，轮不到外人置喙。”

　　她目光扫过水镜中在东南区域艰难跋涉的云霄宗弟子，尤其在解霜身上停留了一瞬，才冷冷续道，“况且，清水一脉的传承，岂是单靠你的‘坯子’二字就能承接的？机缘未至，强求反是祸端。”

　　柏湘仙尊也不恼，收回手，自己磕得津津有味，红唇勾起：“这就护上了？你也是符修，难道就没为这等慧根动心半分？本尊不过说句实话罢了，你们云霄宗干嘛藏着躲着，倒显得我们其他几家觊觎似的。”她眼波一转，瞥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位修士，“你说是不是啊，玄诚？那个叫唐珉玉的孩子？”

　　玄诚法师低垂着眼，望着水镜里唐珉玉周旋在两头魔兽之间的身影，那象征慈悲的袈裟染血，庄重的法杖在他手里更是锐气四射。

　　他须发皆白，面容古拙，半阖着眼，声音苍老却带着金石之质。
　　“阿弥陀佛。”

　　柏湘仙尊自觉无趣，撇撇嘴，注意力重新回到水镜上，看着那被分割成十块、正上演着无声厮杀与挣扎的秘境空间。
　　突然，她咦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咬月阁，中奖了。”

　　*

　　琢磨了一晚上的众人终于隐隐发现了这次比赛的阴险之处，此刻再没了第一天的自若，大霖秘境广阔绵延，即使全速前进，穿越也需要两天，更别提推算血月潭的方位和找宝盒。

　　谈牧珩边跑边朝右前方望去，突然间抬手捏碎两个红牌，离娄一拍出鞘，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行云流水，借着跑步的惯性，脚一蹬！短暂的滞空后，化为一线，铛——

　　一头粘液满身的魔兽还没来得及抬起前爪，就瞬间一分为二。

　　这样的插曲不在少数，大家见怪不怪，脚都不带停，只是在心里叹服于谈牧珩的感知力和敏锐度，以及他果断决绝，势不可挡的离娄剑法。

　　“解霜……解霜！”风闲气喘吁吁地坠在后面，此刻终于撑不住了。他是队里修为最低的那个，高强度的奔跑前行，即使是筑基修士，时间久了也吃不消。

　　解霜猛地刹住脚步。

　　“红牌消耗的有点快了，师妹。”谈牧珩跟着停了下来，于是云霄宗和未央宫的人也都纷纷停下步伐，好几个弟子暗自松了口气，其实他们也有点累，但两个师叔看起来完全没有疲态，他们也不好意思提出休息。

　　池巽微不可查地喘了口气，调整好呼吸，上前一步提议道：“分头吧？我们现在已经逼近中部了，我们都能感觉到，北边的威压感很强，应该是所谓的王种，贸然去招惹，绝无好处。”

　　解霜冷静地分析道：“以我们现有的情报来看，想要打破这个结界，要么找到那个副眼，要么等着王种成型打破屏障。”

　　“等不起，”李常安叹气，“王种的厮杀没有三天分不出胜负，那时候纳兰山庄和咬月阁早就先一步去进去了。”

　　“兵分三路，一队专心收集令牌，两队想办法找副眼。”谈牧珩拍板，“走。”

　　众人默契地朝着三个不同方向分散，楚晴儿看着，默不作声跟在了解霜身后。她想起早些时候姜鑫给她出的主意，握住那个坠子，在心里默念。

　　解霜刚抬脚，突然耳畔嗡的短暂耳鸣，一瞬间进入了一种仿佛被包裹的真空状态，这种感觉没持续很久，很快她就回神过来。

　　解霜摇摇脑袋，暗道这秘境的削弱着实强，她都累的有些晕眩了。于是也就没有留意到，自己脚下步子一转，朝着与刚刚不同的方向而去：“我走这边。”

　　楚晴儿混在其他弟子之中，紧紧跟住了解霜。虽然成功了，但楚晴儿并没有戏耍住解霜的得意，相反，看到解霜只被短暂迷惑了几息，只觉得被狠狠抽了一巴掌。

　　“天赋越强……效力越低……解，霜。”她就是楚晴儿顺遂人生里拔地而起的巨墙，凭空出现的，无法撼动的，彻彻底底挡住她的巨墙。

　　解霜带着一队弟子在林中穿梭，她的大脑飞速思考，认为副眼的位置不可能是随机的，一定有方法找到，只要发现某些规律。可规律是什么呢？

　　二师兄最懂阵法，如果是他在这里……
　　解霜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前世回忆，回忆起朝爻拿着木棍在沙土里给她讲禁咒，那复杂的纹路，寻常修士耗尽灵力也画不出一半，就这样被他笔走游龙，轻轻松松画了出来。回忆他用懒懒散散的语调讲那些和禁咒相关的大逆不道之言。

　　“……总之，五更禁咒，一三四五更都要看属相，相生相克，至死方休。”

　　看属相……
　　还不等解霜继续想下去，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秘境无处不在的腐朽气息掩盖的异常腥甜，极其突兀地钻进她的鼻腔，解霜脚步一顿。
　　这种味道他们曾经也遇到过，池巽推测，越接近王种的魔兽，腥甜味越浓。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铁锈味的甜腻，如同某种陈旧的祭品被强行唤醒。

　　不要硬碰硬，我应该绕开。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升起，那短暂的耳鸣又再次响起，解霜一晃神，突然转变了想法。

　　不对，我要去杀了那个魔兽。

　　她抬手叫停身后的弟子，吩咐到：“你们往左边继续搜寻，我拖住右边的魔兽。”

　　云霄宗弟子面面相觑，还是选择了听师叔的话，不一会，消失在深林之中。

　　少女朝着腥甜传来的方向小心前行，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解霜秀眉微蹙，指尖下意识地抚上湛露冰冷的刀柄。刀身在她掌心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发出只有她能感知的嗡鸣，仿佛在应和着那转瞬即逝的异样。

　　她不知道，楚晴儿也不知道，其实一切都在按照姜鑫的计划进行。楚晴儿以为自己在迷惑解霜，事实上她不过是姜鑫控制解霜的媒介。
　　看着解霜在毫无察觉之中靠近血月潭，姜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一百一，一百一十一……一百二，”褚明星清点着介子囊里的令牌，悠哉地吹了一记口哨，“一百二十枚红色令牌，八十枚绿色令牌，十二枚蓝色令牌。哇塞，这才第二天，简直是大丰收呀。”

　　褚明玥擦拭着匕首，淡淡瞥了一眼弟弟：“收好了，要是掉了一块，你就等着被揍吧。”
　　褚明星做了个鬼脸，蹭到柳衔珠身边，好奇道：“少阁主，这片区域的宝盒我们基本上都找完了，为什么不往四周走走哇？”

　　柳衔珠扶着腰间的铁剑，她清冷的面庞美得出尘，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每一句话逻辑都清晰得恐怖：“我们降落的地方，是大霖秘境的中部，资源异常丰富。两天时间，不管其他人降落在哪，都应该往中部靠才对。可是一个都没有，可以确定，四大门派不在一个时空，所以我们需要打破时空的桎梏。不往四周走，是因为西北有壁，昨天晚上我以独自探查，有看不见的屏障阻拦住在了西北戌时方向，所以那里，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褚明星邦邦敲在空中，果真感受到了阻力，他纳闷极了，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闹哪样啊？少阁主，你确定秘境里那些大魔兽身上没有四法印吗。”

　　褚明玥翻了一个白眼，骂道：“蠢，如果有，根本没必要把四大门派分裂到不同时空去，外面的人最喜欢看我们自相残杀了。”

　　褚明星不服，刚想还嘴，突然眼尖地看到了什么：“哎！哎哎哎！！那是不是纳兰山庄的淳于！”

　　柳衔珠转头望去，果不其然，正是淳于葆。她在离咬月阁众人不过百米外，带着几个纳兰山庄的弟子，正沿着一汪潭水搜寻什么。

　　“喂！淳于！”褚明星邦邦邦敲屏障，可惜淳于葆没有任何回应。

　　柳衔珠耳朵一抖，感觉淳于葆的声音隐隐传来。屏障那边的人感知不到这里，这里却可以感知那边……加上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淳于葆的出现……

　　“没想到他们真的拿金蚕蛊阵来当比赛，嗐。”
　　柳衔珠的思绪被淳于葆若隐若现的一句话打断，金蚕蛊阵四个字像一根丝线，串联起了所有事情。

　　所以前方就是副眼，交汇点。
　　他们这次居然降落在了最近的地方！

　　但现在屏障阻碍了本该成为各个时空交汇点的路，咬月阁无法与其他时空交汇。
　　这是为什么？意外？

　　柳衔珠的困惑，在看到纳兰山庄弟子掏出一袋子令牌后，豁然开朗。

　　！
　　她深吸一口气，只用了一秒，就完成了自己的决断：“别看了，走。”

　　褚明玥二话不说沉默地跟上少阁主，褚明星则还在状况外：“走？哎？走哪去？”

　　柳衔珠：“这是死路。”
　　饶是冷静自持如柳衔珠，也在想通一切后无语了一秒钟，她向笨蛋褚明星解释道：“别的时空，令牌根本没有这么多，战斗力明显无法和现在的咬月阁相比，那是因为正常情况下到达那个潭边没有任何阻碍。”

　　“但这是一条‘断腿’。”
　　褚明玥和褚明星明白了，他们慢慢瞪大了眼睛，和咬月阁其他弟子一样，怔怔看向少阁主。

　　柳衔珠的身影在前方，并不高耸，但格外笔挺。她从介子囊中取出那颗装着菩提子的容器。

　　“既然不能通过副眼离开——”

　　精致的镶金球状容器被少女扭开，变成了镂空铁球，粉色的菩提子在里面若隐若现，一打开，香甜气息蔓延。
　　森林里时不时响起的兽鸣寂静片刻，直到大地也开始震颤。

　　柳衔珠将镂空球绑在发尾，菩提子随着辫子晃荡，香味愈浓。她从褚明星那拽出一大把令牌放在侧袋，缓缓抽出自己那两把最普通不过的铁剑。

　　“那就成为‘王种’，杀出去。”

作者有话说

　　缓慢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