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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果是他的话,那我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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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缸里的水纹在黄昏时总是格外清晰,像一层层正在愈合的伤痕。姜稚榆的食指悬停在水面之上,一粒饲料卡在指纹的沟壑里,将落未落。
那条琉金忽然摆尾,搅碎了缸底沉淀的光斑。
"三粒。"身后传来爷爷的声音,"多一粒都会脏了水。"
姜稚榆的右手轻微地颤了一下。饲料溶解的轨迹让他想起谭风遥上周留下的那句话——说这话时那人正用钢笔划破他试卷上的错题,墨水晕开如同此刻水中的暗影。
"有些鱼活着,就已经是在替别人流泪了。"
水面渐渐平静。金鱼浮上来,用没有眼睑的眼睛,吞掉了最后一缕斜照进来的阳光。
第二天一早,谭风遥准时出现在教室后门时,姜稚榆正在笔记本上画一条扭曲的波浪线。
"喂,"谭风遥的指尖弹了一下他的耳垂,"你养的鱼想你了。"
姜稚榆抬头,看见谭风遥的校服领口别着一枚回形针,弯折的金属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极了鱼缸里那些转瞬即逝的气泡。
谭风遥的手里攥着一袋从生物实验室偷来的丰年虾卵,包装袋上还沾着培养皿的水渍。
"实验室的丰年虾比饲料好,"谭风遥说,拇指蹭过姜稚榆的虎口,"能让鱼鳞更亮。"
姜稚榆看着他的指甲缝里残留的蓝色墨水,想起上周谭风遥用钢笔在自己手腕上画的那条简易心电图——笔尖划过皮肤的触感像一条正在苏醒的神经。
“反正他们都来自实验室,说不定老乡见老乡,能让你的小金鱼心情更好。”姜稚榆课的课桌侧面有不知道哪一任学长留下的挂钩,谭风遥将丰年虾挂了上去。
放学后的生物准备室总是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谭风遥撬开锁的动作很熟练,他踮脚从柜顶摸出一罐标本,玻璃罐里漂浮着一条银色的鱼。
"看,"谭风遥晃了晃罐子,鱼的眼睛在液体里缓慢转动,"死了也会眨眼。"
“鱼类眼球缺乏眼睑,所以鱼根本就不会眨眼”姜稚榆一脸看白痴的眼神。
姜稚榆的指尖贴上冰凉的玻璃。标本鱼的鳞片边缘泛着奇异的蓝,像是被什么化学药剂染过。谭风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罐子上方五厘米处——
"你手抖的时候,"谭风遥的声音很轻,"影子会先背叛你。"
灯光下,姜稚榆颤抖的手指在标本鱼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些黑色的波纹在鱼鳃处分裂,如同某种隐秘的呼吸。
他想:如果是他说鱼可以眨眼的话……那好像也不过分。
他们溜出学校时开始下雨。
谭风遥从书包里扯出一把折叠伞,伞面上印着海洋馆的logo,是去年春游时买的。
姜稚榆注意到伞骨有一根已经变形,撑开后形成一个滑稽的弧度,像是金鱼吐出的气泡。
"你猜,"谭风遥把伞柄塞进姜稚榆手里,"雨和鱼缸的水有什么区别?"
姜稚榆看着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自己鞋尖,形成一个个微型水洼。谭风遥突然蹲下,食指戳破其中一个水洼。
“鱼缸里的水泡鱼,空气中的雨泡我。”
“……”谭风遥无奈又无法反驳,“你这家伙真是从小就这样,说出来的话既有道理又让人拿你没办法”
"雨是自由的,"他的指尖沾着水珠,在姜稚榆的校服袖口画了条简笔鱼,"而鱼缸里的水..."
远处传来姜爷爷的汽车喇叭声。谭风遥的手停在半空,那条水痕构成的鱼很快被布料吸收,只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