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刀》闻尔

5、五

　　“你说的对，是我杀了她。”

　　汹涌的痛楚渐渐淡去，他松开扣在棺沿的十指，竟然早已血肉模糊。

　　他淡淡道：“我的确是走火入魔了，可是还不至于愤怒到失手伤害她。我之所以会那么生气……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清辉，小瑶心里的那个人，始终都是你。”

　　白衣人却并不惊讶。轻轻点了点头，爱怜地抚过女子的面颊：“我知道。从她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从前一直以为，那句诗里，她想说的，只是‘相思明月刀’。却没料到……原来更是‘清辉催人老’。”他自嘲地笑了笑，看着白衣人温柔的动作，半晌，却听那人问道：“你还想知道明月刀现在在哪吗？”

　　他摇了摇头：“不必。”

　　从方才彻底想起的那刻起，明月刀对他便再无任何意义。
　　当年失手杀了小瑶，因为受到的刺激过大，从此便紊乱了记忆。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是明月刀的主人，而夺刀的人，正是眼前的清辉。
　　这一年来，心心念念着该如何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从来不曾静下来仔细想过，这一切的源头究竟埋在何处。

　　如今真相大白，昔年的挚友已走到这一步，爱妻亦是死于自己手下，他恍然如大梦初醒，只觉得这一生荒唐至极，哪里还会去想什么明月刀？

　　“小瑶死前，曾拜托我将刀放到她的身体里。”清辉神色模糊，手指慢慢描摹着女子的轮廓：“她或许真的从未爱过你，但你……却是她至死都不愿放弃的人。”

　　“这一年来，你的所为我统统看在眼里。本以为过些时间，你便会渐渐清醒过来，没想到这么久了，你还是沉迷在自己制造的幻觉里。”清辉缓缓道：“原本这样下去，也并无不可。毕竟杀死小瑶的事实对于你来说未免太过残忍，能让你一辈子不醒来，也是好事。可是……我没有时间了。”

　　清辉抬起眼来看他，淡淡道：“明月，我要死了。”

　　“我得去陪小瑶了。”

　　清辉的神色太过从容，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平凡的琐事。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之前你在院中杀的那个人，是张伯。”清辉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他知道我活不长了，又不忍心看着我们自相残杀，就偷偷易容成我的模样，想要告诉你真相。”

　　“可惜我回来得太晚……已经来不及了。”

　　他觉得喉咙传来一阵生涩的疼痛，火辣辣地，像是要将人烧干。

　　原来那个是张伯。
　　将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张伯。
　　待他如父如母的张伯。

　　而他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了他。
　　甚至还因为嫌弃他的脏，连剑都不曾拔出。

　　张伯临死前不断摆动的双手，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恐怕……是想叫他停止吧。

　　停止杀戮，停止伤害，停止怨怼，停止错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