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哦～ ...
-
慧慧的哥哥叫王鑫诺，林且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去慧慧家吃饭结束的一周以后，也就是三月七号这天。
他像以往一样在公园散步，偶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远处走来，小的那个看到他就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大的那个则是远远往这边看，并没有走过来。
“哥哥！”慧慧高兴地尝试往他身上爬。
林且把她从身上扒下来：“你和谁一起来的？”
“我的哥哥！”慧慧说。
林且于是抬起头，又望了一眼远处站立不动的那个人，最后他牵着慧慧的手，与她一起走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高中生打扮的男生，慧慧的哥哥。
男生戴着眼镜剃着寸头，看他的眼睛里有疑惑也有防备，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阴沉沉的，和他此刻心情不好估计有很大关系。
林且和他打了个招呼，要把慧慧交给他的时候，慧慧却躲在他的身后，不肯跟他走。
“啧。”
男生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语气不好地问：“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慧慧死死拽着林且的裤子：“不走！”
男生却并没有按照他说的那样走掉，头抬起来去看林且：“你是谁？”
林且：“就是我捡到的你妹妹。”
“这样。”男生叹了口气，肩膀重重落下去，一副无奈的表情。
他们最后把慧慧带到了镇上的一个儿童乐园里面，两个人坐在露天的家长等候区里，林且从口袋里拿了本书出来看，翻开的时候，男生瞄了一眼书名：“《百年孤独》，你爱看这个？”
“不爱，但是消磨时间很有效。”他说。
男生敏锐听出他的潜台词：“你比较无所事事？”
“大部分时候吧。灵感来了会写音乐。”他说。
男生来了兴趣：“我能听一下你写的歌吗？”
林且：“可以啊。喜欢杜许尘吗？”
“不是那个大明星嘛，刚开了演唱会那个。”
“哦，演唱会。”林且一拍脑袋，想起来杜许尘送他那张票，三月一日的，时间早就过了。这就是成天无所事事的代价，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
男生感到奇怪：“怎么了？”
“我给他写了两首歌，估计会在他的下一张专辑里上线，到时候你就能听见了。”他说。
男生震惊了：“你这么厉害？”
林且左右牵扯了一下嘴角，不置可否。
“那你还说你无所事事。”
“不如聊一下你家的事吧，”林且带过了自己不想聊的话题，“你不喜欢你妹妹？”
男生同样不想聊这个话题，低下头，避而不答。
他继续问：“你的妹妹，为什么会被丢在那么远的地方？是旅游途中吗？”
“我也不知道…”说话的时候，男生深呼吸一次，抬手扶住了额头，好像至今都对此耿耿于怀，感到非常困惑。
“我妹妹是在一年前丢的。我和她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的途中，我们坐的摩托车突然被一辆汽车撞倒了，我受了点轻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妹妹在那之后就突然不见了。”
“我爸妈怪我把她弄丢了，但我做错了什么？做错的是那个司机而已，我是头着地的，一起来眼睛都是花的，看到我妹妹越跑越远，也没有力气喊，她自己跑的，关我什么事呢？”
林且皱眉：“她自己跑了？为什么。”
“我妹妹接回来以后，我们都问过她，她说记不清那天发生的事了。”
听到他的话，林且也想到了当初在雪天捡到慧慧的场景。
问她爸妈呢？她说不知道。
问她怎么走丢的？不知道。
问她家在哪里？还是不知道。
林且曾一度怀疑这个孩子有智力问题，后来带她去医院看冻伤时，医生与她聊了几句，说这个孩子挺聪明的，回答问题回答得很好，智力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一个智力没有问题的孩子，怎么会连自己怎么走丢的都不知道？林且当时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没想到连另一个当事人都想不明白。
“你不觉得很古怪吗？他最后问。
和连接了另一个世界的邮箱比起来，也就那样吧。
林且发现，自从捡到慧慧以后，身上的怪事一桩接着一桩。
严重车祸后并未受重伤、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邮箱、像穿越一样的梦境……最后就是这里，北川，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留下来的小县城。
而在几千公里外的北方城市遇到的两个人，慧慧与小豪，都与这里有着密切的关系。
林且想到这里，莫名有些心绪不宁：“你们这边，以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没有啊，就偶尔有点小地震。”
“地震？”
“嗯，但是我们这边的人都习惯了，你是哪里人啊？”
“北京的。”
“北京啊？清华大学怎么样？”
“我没考上，不知道，”林且说，“但我爸妈是那里毕业的。”
“哦，那他们一定对你有点想法。”他说。
林且感到惊奇：“你怎么知道？”
“猜的。”
“好吧。”
林且笑了：“是不是感觉到妹妹回来以后，就分走了父母对你的爱？”
男生又低下头。
“我是独生子，”林且语气淡然地说，“我最不想要的就是父母的爱。”
男生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他们爱我，并不因为是我的存在本身，而是为了他们自己。因为，我能够给他们年轻时最渴望的，自由恋爱的权利。”林且突然笑了，那笑容里竟没有一丝苦涩，仔细看来，眼神里居然还有得意。
“他们没想到我察觉到了。”
“还好我察觉到了。但就是因为我察觉到了，所以这件事再也不能平和地收场了。我的家庭，已经完了。”
林且很久没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所以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有那么好的爸妈——即使妹妹的消失对你的家庭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但你还是顺利考入了高三的重点班。在这件事上，你的家庭，一定是一边责怪你，一边又不忍心伤害你的。就像你现在对你妹妹的态度那样。可是一个小孩子，她不能像我一样，用成年人的思想理解你内心的挣扎。她只会想，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男生纠结的眼神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有了变化。
此时，儿童乐园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正在扭扭捏捏地扶着墙壁穿鞋，却总也穿不进去，急得耳朵都红了的慧慧。
这一次，她的哥哥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蹲下来，帮她把鞋穿好。
林且站起身，双手插兜，转过身去找自己的自行车，最后骑上自行车，迎着夕阳暖色的光离开了这里。
他很喜欢这座小县城，很喜欢这里的人。
所以他非常想弄清楚，上天冥冥之中安排这么多的巧合派他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
聚餐上喝酒是常态，杨姐和其他人都叫了代驾，不过这是熟人局，所以实在不能喝酒的也可以不喝，比如两个要靠嗓子吃饭的歌手，必然是不想被酒毁嗓子的。
林且和花梦豪都没喝，林且来的时候没开车，回家时，花梦豪主动要送他，就没叫司机了。
两个人和其他人道了别，一起上车，林且习惯坐在后座，从窗户上看见汽车开出停车场，进入城市的万家灯火中。
“林哥，能聊聊吗？”驾驶位上传来花梦豪的声音。
林且：“可以。”
“我们演出那天，是你吗？”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是林且并不是不能理解：“我记不清那天发生的事，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醒来的时候，就到演出结束的时候了。”
“你那天早上一醒来，就叫我小豪。”他说。
林且：“…啊？”
“还让我给你倒杯水。”
林且：“你倒了？”
“倒了。”
“那，谢谢？”
“然后你问我，明天去汶川哪里。”
“汶川？”这个名词一下子就让林且愣了。
和那个梦里的场景重合。
“然后那一天，你给我的感觉都很陌生，”花梦豪握着方向盘，平稳开着车，语气却并不冷静，“你说，你来自零八年。”
林且：“……”
“所以，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林且从兜里拿出手机，想用外放短视频的声音结束谈话。
“如果是真的，你能救一下我爸吗？”
正准备按下短视频软件的手指悬在了半空。
“能让他回家吗？”
花梦豪的声音突然就哽咽了。
林且看了看窗外：“还能开车吗？不行的话靠边停。”
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花梦豪很快调整好了状态：“没事。”
“我觉得，这件事情很难办到。”他说。
“为什么？”
“因为不仅是时空不一样，”林且冷静地说，“那个时空里，2008年的你17岁，我21岁，今年是25年，按照这个算法的话，今年你三十了，我四十了，时间对不上。”
花梦豪却很激动：“你的意思是，另一个时空真的存在！？”
“不，我的意思是那是另一条世界线，与我们的时空并不重合，改变了那个世界发生的事，不会对我们所处的这个时空造成任何影响。”
林且说完，打开了短视频软件，当下热门歌曲的片段搭配视频内容反复播放。
意思是没有必要再说了。
“那个时空的你，看起来很痛苦。”花梦豪却加大音量，继续说了下去。
林且把音乐暂停了，在重新回归的静谧中，他说：“应该是听起来很痛苦。”
“你不想拯救他吗？”
“不想，正如我所说，那是另一个时空，改变了那边，也没办法改变这边，更何况，改变世界的因果会遭到反噬，这应该是常识吧？”
“你的说法非常理性。”
花梦豪顿了顿，继续说：“但是，对我来说，即使会被世界反噬，我也会尝试改变一下，至少在反噬之前，看一看那个不同的结局。”
林且完全理解：“因为你失去了至亲。而我对我所拥有的一切，非常，非常，舍不得发生改变。”
花梦豪笑了一声：“在失去父亲之前，我也与你一样，不希望我的幸福生活发生任何的改变。但是林哥。”
最后这句话，他一直到汽车靠边停下，才说出来：“越是依赖他人的人，生活越是幸福的人，就越是难以承受来自亲密关系的打击。你比那个世界的你要幸福，又如何能保证，他所经历的一切，他现在经历的所有痛苦，不会以另一种形式，成为你的未来呢？”
“毕竟，那可是你自己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