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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轰——

      世界在季随耳边彻底崩塌。

      他听不清姜楠后面还说了什么,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的雪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捏碎,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冲向酒店外漫天的大雪中,甚至忘了拿外套。寒风裹挟着雪片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机场!去机场!”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声音几近嘶哑。

      一路上,他不停地拨打江蕴齐父母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已经开始好转了…不是吗?

      但老天为什么要给她开这样的玩笑。

      航班信息显示,最快回国的航班也要在十个小时后起飞。

      十个小时…

      季随坐在冰冷的机场候机厅里,浑身湿透,头发上还结着冰碴。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江蕴齐的照片——那是她化疗前拍的,穿着白色的裙子,在阳光下笑得灿烂。

      他颤抖着手指,一遍遍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着里面传来的冰冷关机提示音,巨大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残忍。

      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

      当季随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带着一身风雪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跌跌撞撞冲进医院血液科走廊时,时间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走廊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江国洪靠墙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杨女士躺在旁边的长椅上,闭着眼睛,脸色灰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姜楠和郭源源靠在一起,眼睛已经肿得不像话,贺轩铭瘫坐在地板上,低垂着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季随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悲痛、绝望,还有一种…无声的哀悼。

      季随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他推开挡在面前的人,踉跄着冲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病房里,灯光惨白。

      不再是熟悉的蓝白条纹病床,而是被各种冰冷、笨重的仪器包围着…屏幕上跳动着令人心慌的数字和曲线,发出单调而急促的滴答声。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气息。

      季随的目光越过那些冰冷的机器,终于落在了病床上。

      江蕴齐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瘦得脱了形,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挂在一副枯槁的骨架上。

      手臂上、脖子上布满了青紫的针眼和淤痕,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一个透明的氧气罩覆盖着她的口鼻,随着呼吸机的工作,罩子上凝结着细密的水雾,又迅速被新的气流吹散。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声,都像重锤敲在季随的心上。

      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安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了。

      季随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无法控制,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

      触手的皮肤冰凉,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

      他缓缓坐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那只手,曾经柔软温暖,此刻却冰凉、枯瘦,像一截失去生机的枯枝。

      他不敢用力,生怕一碰就碎了。

      可他又忍不住紧紧握住,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她,就能留住她正在飞速流逝的温度。

      害怕。

      恐惧。

      铺天盖地,将他彻底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怕,怕自己一开口,那微弱的呼吸就会停止,怕那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就会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砸在他紧握的手背上,也砸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仪器的滴答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季随感觉到掌心里那只冰凉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猛地一震,屏住呼吸。

      江蕴齐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睁开眼看看他,但沉重的眼皮像被胶水粘住,最终只是无力地掀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氧气罩下,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气音的喘息,像是叹息,又像是呼唤。

      季随的心瞬间揪紧,他俯下身,凑近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江蕴齐…是我…我是季随…我回来了…我在这里…”

      江蕴齐似乎听到了。

      她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更清晰一些,带着一种微弱的、却异常执着的力道,轻轻挣扎着,想要从他紧握的手中挣脱出来。

      季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缓缓地、极其轻柔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江蕴齐的手获得了自由,她似乎用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那只枯瘦的手。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摸索着,终于触碰到季随摊开的、同样冰凉颤抖的掌心。

      然后,她用那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力道,在他的掌心,一笔一画,极其缓慢地、无比艰难地写下了几个字:

      岁——岁——平——安…

      每一个笔画落下,都仿佛耗尽了她残存的所有生命力。

      她的指尖越来越凉,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

      季随浑身僵硬,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崩溃的哭嚎。

      他感受着那冰凉指尖划过掌心的触感,那微弱的力道,像羽毛,更像烙铁,在他心上刻下永生无法磨灭的印记。

      当最后一个“安”字的最后一笔,那一点,极其轻微地落下时,江蕴齐的手臂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骤然垂落。

      软软地,搭在了洁白的床沿。

      与此同时——

      “滴————————”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原本起伏的绿色曲线,骤然拉成了一条冰冷、笔直、毫无生机的直线。

      刺耳的长鸣,在死寂的病房里,在季随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当地时间,晚19时36分。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等待…都在这一声长鸣中,戛然而止。

      江蕴齐走了。

      带着她写在季随掌心的最后嘱托,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她无比眷恋的世界。

      季随浑身麻木,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摊着掌心,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目光死死地锁在病床上那张苍白、瘦削、却异常安详的脸上。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弧度。

      像是睡着了,沉入了一个再也没有病痛、没有离别的、永恒的梦境。

      可她再也不会醒来。

      再也不会笑着叫他“季随”。

      再也不会在阳光下,晃着手腕上的雪花链坠,对他说“等我长大”。

      她走了。

      岁岁平安。

      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愿望,也是她对这个她深爱着的世界,最深切、最无力的祝福。

      季随缓缓地、颤抖着合拢了那只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凉触感的掌心,仿佛要将那几个字,那最后的温度,那沉甸甸的、带着她全部生命重量的嘱托,死死地攥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洁白的床单,也浸湿了那个再也无法实现的约定。

      窗外,夜色深沉,没有星光。只有医院走廊里惨白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冰冷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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