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已达》时薿

1、第 1 章

　　地震之后，学校操场上三三两两躺着几个人。

　　尤达起身伸手摸了摸旁边人的额头，似乎比起之前更加滚烫。

　　“阿行，你还好吗？”有些着急，但其他人都在睡梦之中，突如其来的地震把所有人从沉睡中打断。所幸强度不高，地面平静后累了一晚的所有人都在休息。

　　不想打扰其他人，看着发烧得浑浑噩噩的时行，尤达下定决心。

　　轻轻松开两人牵着的手，因为发烧的缘故，原本紧握的双手因为对方的无力，仅仅虚弱搭在一起。

　　把跑出来时随手拿上的外套盖住时行，轻轻压住缝隙。尤达一个轻巧的起身，悄悄朝着宿舍走去。

　　睡前时行才吃了药，应该还在宿舍。

　　看了看天空，明亮的月光照亮了面前的小楼。学校分了这栋楼的一层给来支教的老师做宿舍，男女分开就在隔壁。

　　即将踏入小楼前，尤达看了看不远处的时行，一个模糊地躺着的身影。环顾四周，青山起伏连绵不断，没有了刚才可怕的晃动。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应该没事，拿了药就出来。尤达心里想着，脚步不停，朝着记忆里的房间走去。

　　月光皎洁，一路顺利。大家走的匆忙，房间没有关门，尤达走到属于时行的床前，还好，昨天买的药都放在床边。顺手拿了杯子，虽然只剩半杯水，但总好过没有。

　　尤达脚步不停，想着天亮怎么离开这里去镇上看病，如果还没好，还是最好去医院输液。不过镇上应该是卫生院之类，也一样。

　　下到二楼，猛然听见几声轻响。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谁？”尤达下意识喊出声。

　　安静了一瞬，一个小女孩畏手畏脚从教室走了出来。

　　“尤老师，是我。”

　　“你怎么在这？”学校建在村上，远处的孩子来回不便，便住在教室改造的宿舍里。但尤达记得大家逃到操场后清点了一遍，所有人都在。

　　大半夜偷偷跑来，是很危险的。尤达下意识忽略自己也是偷偷跑来的一员。

　　“我，我的生活费还在教室，我怕弄丢了。”小小女孩低头不看尤达，手里紧紧握着一小卷钱，有零有整。

　　“跟我来，下次不能自己悄悄来，很危险的。”两个人一起朝外走去，尤达下意识把对方拉到身前。

　　快要下到一楼，一阵摇晃，叮当。借着月色，尤达看见一个老式的吊灯从身侧滚落，砸在地上滚了一圈，弄了一地的铁锈。

　　“快走。”

　　两人一瞬之间就从小楼冲了出来。操场上的人都醒了，熟练的趴在地上。

　　尤达刚放开对方的手，她就被发现人不在的当地老师拉过去教训。

　　“尤老师，你”

　　尤达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时行一睁眼发现她不在已经朝着自己跑来了。

　　还发着烧呢，怎么能这么着急的跑。尤达朝着对方走去。

　　虽然只是余震，但尤达突然感到后怕，头晕恶心的感觉一点点涌上来。捏紧了滑滑的塑料袋，还好及时拿到药出来。

　　尤达看着时行几步冲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用空闲的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阿行，吃药。”

　　尤达想要朝着对方笑一笑，可总感觉有点困，眼前最后一幕是他惊惧的脸。

　　尤达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体是久睡之后的疲惫，一个小孩子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魔方转来转去。

　　为什么会有不认识的人在自己房间。

　　想张嘴说话，嘴巴陌生得像是安了假牙，不能随心。

　　是梦魇吧。

　　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一个用力，整个脑袋甩向另外一边。喔，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孩。

　　果然是梦魇。

　　尤达放心了，头一歪，再次沉沉随去。

　　“她，她，她，姐姐醒了。”小男孩冲出去，冲到正在和别人说话的妈妈身边，语气兴奋。

　　手脚并用形容刚才的画面。“我刚准备喝水，一抬头就看见她眼睛睁开了。还看了我一眼。”

　　尤达妈妈送走做了三年因为家里有事不得不离开的护工，心里有些舍不得。这已经是照顾女儿时间最久的一个了。

　　轻轻拉起儿子激动摇摆的手“走吧，叫上哥哥我们要回去了。”

　　看妈妈不相信自己，尤明拉着她一路走到病房，看着一直没有挪过位置的尤礼，大声说“尤礼，她醒了，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尤礼几下把手里的魔方复原，这才抬眼看向对方。“没有。”

　　一边走向妈妈，一边指着地上的水渍。“尤明刚才把水弄洒了。”

　　比起性格跳脱的小儿子，大儿子性格更加成熟。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已经不再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尤明，水洒了要拖干净才行。还有要叫哥哥，那是姐姐。”

　　没得到认可，反而被说教的尤明完全没了一开始的兴奋，一边嘟囔“我想当哥哥。”一边听话拖着比他人还高的拖把勉强把地板上的水渍擦干。

　　尤妈妈最后看了看病房内的仪器，一切正常，一手一个孩子离开了。

　　病床上毫无知觉的尤达微微皱了下眉头，一声短暂的轻哼隐匿在仪器的滴答声中，几不可闻。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对方，时行停下了脚步，等着面前的女生先说话。

　　两人陌生却又熟悉，知道他的性格，周樱没有废话，直接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对方。

　　“这是？”时行没有接，任由对方的手在空中停留。

　　周樱看向眼前的男人，似乎已经失去了和人交流的能力，想到过往，低下头细声说道“全部的钱，之前尤老师资助我们姐妹全部的钱。都在这了。”

　　时行听到尤达的名字，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的波动。他完全不知道尤达还私下资助过对方，那个时候还没毕业，这些应该是她能拿出的所有了。

　　虽然诧异，但只是一瞬，时行的面色恢复往常，快到会以为他已经对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做出回应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于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冷硬地说出一句“不用。”时行抬脚就离开。

　　看时行的态度，周樱咬咬牙，追上去把钱塞到对方手中扭身就走了。即使知道一墙之隔就是沉睡的尤达，她也没有勇气进去。

　　知道这些钱对于一个长期昏迷的病人来说杯水车薪，但是已经是周樱考上大学之后，不停兼职，所能凑齐的全部了。

　　时行走进病房，刚刚消毒的房间还残留着不太好闻的水汽，已经习惯的他没有丝毫不适。轻轻拉开窗帘，天亮了，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照在尤达脸上，苍白的面颊随着气温一点点上升，渐渐染上一点绯红。看起来很像一个只是睡着的人。

　　闹钟响起，不知不觉，时行就这么看着尤达，几个小时过去了。

　　默默站起身来，看着新来的护工细心的照顾尤达。

　　谢依依扶着腰走进来，她和时行前后脚到，只不过看时行在就先去产检了，现在过来刚好。这么久，他们已经习惯交替来尤达身边看看，早就没有了凑在一起客套的需要。

　　时行对着她点点头，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谢依依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几乎要张口问对方，但下一秒又保持了沉默。

　　被护工照顾得好好的尤达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谢依依默不作声，轮班护工的薪资，长期的医疗费用，这些都是时行在支付。想到刚才的画面，谢依依不敢问，同样的年纪，自己现在生孩子都算晚了，时行却一直独身一人，就算是有一天突然说要结婚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谢依依想，只要时行不说，自己就当没看见。这间病房，每天的护理，都需要他不断地支付。尤达需要这些，直到她醒来。

　　就这么坐在尤达身边，谢依依托着脸独自胡乱想着。

　　她的预产期快要到了，生了之后有一段时间不能这么频繁来看尤达，算了算时间，等到满月，或许可以来了。

　　谢依依知道即使自己每天都来也没有意义，可是总是忍不住想要坐在尤达身边，安静的空想。

　　时行也一样吧。

　　想到刚开始，时行甚至毕业工作后都没有租房，白天上班，晚上就这么一直在尤达病床前守着。

　　还是几个朋友看他一天天精气神渐渐消耗下去，强硬给他在医院旁边租了房子他才有了正常一点的生活。

　　又看看自己的肚子，孩子一天天长大。备孕的时候，谢依依甚至想，如果尤达不好了，会不会又投身到自己肚子里，到时候姐妹变成母女，自己会好好保护她。

　　怀孕的时候又想，孩子都要出生了，当时一起只想着结婚要当伴娘的尤达还不知道，自己都快当妈妈了。

　　现在快生了，谢依依已经决定就在这个医院生产，她想要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刻，和尤达近一点。所以从知道怀孕后的每一次产检都选择了这个医院，尽管这里不是距离上最近的，但是谢依依心里最安全的。

　　收到丈夫短信催促的谢依依站起身，把尤达的手拉出床单，下午天气热，放出来要舒服多了。

　　慢慢踱步离开的谢依依没有看到，刚才她还握着的手，手指轻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