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巴别塔（蓝蚀）》某珑1113

2、孢子实验

　　沈青橼的实验室日志翻到第214页时，钢笔突然漏墨，蓝色的墨迹在纸上晕开，像某种菌丝蔓延的轨迹。这一页的标题写着：蕨类孢子爆发性繁殖的三个条件：
　　1. 湿度——培养皿中的液体必须达到76%的饱和度。
　　2. 黑暗——孢子需要在无光环境下休眠至少72小时。
　　3. 足够的绝望——最后一条是他后来补上的，字迹比前两条更深，像是用力刻进纸里。
　　他合上笔记本，玻璃柜里的蓝花楹标本突然坠落，砸在地板上，碎片四溅。这株标本是他三年前从母校生物实验室带出来的，和方玹禔一起。当时方玹禔说：“这花像你，开得安静，死得也安静。”
　　而现在，它碎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徐翌喧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伴随着肖邦《葬礼进行曲》的切分音。沈青橼没回答，只是数着培养皿里的孢子数量——刚好六百颗，正好填满予夕大厦中央空调系统的每个通风口。
　　他的手机震动，王果的消息弹出：
　　“画室见，带松节油来。”
　　沈青橼想起大学时他们研究的燃烧三要素——可燃物、氧气、燃点。现在，他得验证第四要素——灵魂的燃点究竟是多少摄氏度？
　　虞顺心站在片场中央，灯光刺眼得让她几乎看不清台下的导演。她手里攥着台词本，第三页被夕年余用橙色荧光笔标出那句——“我宁愿你恨我”。
　　“Action！”导演喊道。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念独白：
　　“你说爱是昙花，开一夜就谢了。可我没告诉你，我偷了那颗种子……现在它在我胃里生根了。”
　　这句原本不在剧本里。
　　导演没喊卡，片场安静得可怕。虞顺心继续念，声音越来越轻：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在每朵蓝花楹下找我？”
　　“Cut！”导演终于喊停，但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盯着她，仿佛她刚刚念的不是台词，而是某种预言。
　　易嘉楠快步走过来，递给她保温杯：“年余姐的退圈声明写好了。”
　　虞顺心低头，枸杞泡着的不是安眠药，而是一颗蓝色的胶囊——和瞿祥鑫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
　　她突然笑起来，把台词本扔进道具火炉。
　　火焰窜高的刹那，她想起高中时和夕年余在生物教室偷看的蕨类孢子。那些微小颗粒在阳光下像星河倒悬，而夕年余说：“你看，它们像不像我们？渺小，但能活几亿年。”
　　周悦锁上校医室抽屉时，金属碰撞声惊醒了在沙发上打瞌睡的李卿卿。
　　“几点了？”李卿卿揉着眼睛问，嗓音沙哑。她昨晚又喝多了，后颈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淡粉色。
　　“六点二十。”周悦没看她，手指抚过档案柜最下层——那里贴着橙色标签，是她专门用来存放“问题学生”评估报告的地方。最新一份的封面上写着“夏未央”，诊断结论栏只有两个字：“清醒”。
　　李卿卿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你又在看那些档案？”
　　周悦没回答，只是抽出一张旧照片——2003年生物竞赛的合影。照片里的瞿祥鑫站在最前排，而他身后的学生，现在几乎都成了予夕系企业的核心成员。
　　“你知道吗？”李卿卿突然说，“我昨天翻译欧盟会议，把‘永不妥协’译成了‘可以考虑让步’。”
　　周悦的手顿了一下。
　　李卿卿苦笑：“我妈妈要是知道，大概会从坟里爬出来再砸我一次。”
　　窗外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放予夕集团的广告：“记忆永存，生命永恒。”
　　周悦猛地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校医室的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荧光字迹——全是学生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编号。
　　Subject LY-1（李卿卿）
　　Subject SWY-7（夏未央）
　　Subject WG-12（王果）
　　李卿卿盯着墙壁，轻声问：“这是什么？”
　　周悦的声音比冰还冷：“**实验体清单**。”
　　王果的画室在昙华林老巷深处，一栋即将拆迁的三层小楼。地窖里囤着三十桶松节油，手机备忘录上写着：“谢幕时要有玫瑰与火焰。”
　　夏未央站在地窖入口，西装口袋里装着录音笔。他数了数油桶——比上周多了两桶。
　　“你来早了。”王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手里拿着刮刀，刀尖沾着靛蓝颜料。
　　夏未央没回头：“律所没事，就提前过来了。”
　　王果轻笑：“你撒谎的时候，右眼会眨得比左眼快。”
　　她走到画架前，掀开盖布——那是一幅未完成的《诉讼时效》，画中央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影，脚下踩着同心锁的碎片。
　　“青橼说孢子实验今晚启动。”王果突然说，“你猜，我们会不会是最后一批记得真相的人？”
　　夏未央的录音笔还在运转，但他希望它此刻没电。
　　徐翌喧调试量子计算机时，警报器突然响起。监控显示有人闯入琴房——二十四小时前，她刚在斯坦威钢琴里装了信号干扰器。
　　屏幕放大，卢思宇正在弹奏她写的《数据沼泽》，乐谱下压着科技公司的股权转让书。
　　“你改了我的编码。”徐翌喧出现在琴房阴影处。
　　钢琴内部传来细微电流声——那是她藏在消音踏板下的备用服务器。卢思宇举起被墨水染蓝的右手：“你篡改朱雅晴游戏原画的事，比校庆时往刘江婷设计稿上泼咖啡精彩多了。”
　　朱雅晴的短信在此刻切入：“郭一博部队要的游戏宣传画，为什么变成我抄袭的证据？”
　　手机光照亮琴凳下的褐色污渍——十年前徐翌喧在此处打翻咖啡，毁了卢思宇的保送曲谱录音带。
　　夕年余在舞蹈室镜子上用口红写字：“他们在我眼睛里装了东西。”
　　退圈声明已经发到第七版，每一版都被予夕娱乐打回来重写。最新这版的最后一行，她加了句：“虞顺心，如果我消失了，记得看《夜蝶》的第七个版本。”
　　她摘下运动手环——虞顺心送的那只——放进粉碎机。
　　然后，她打开空调通风口，撒下一把蓝色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