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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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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五年,这一天,天暗了。
太阳的万丈光芒,被遮挡去了一部分,与平日相比,显得更为黯淡。街上行人匆匆忙忙,看起来人心惶惶。
人们的动作被快速播放,害怕的小孩躲在了家中。收音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富贵人家的留声机也停了声响。
而这一天,对于缪君绥来说,是非同一般的一天。
小静这几天高兴了许多,从她的说话方式,到走路速度,缪君绥都听得见,感受得到。她不知道为什么前几日小静那么沉闷,但是现在她开心了,一切都有好转,不是吗?
她浅浅一笑,问小静,“现在几时了?”
“才一点,离刚吃完饭还没多久呢,小姐。”小静故作搞怪地问,“小姐,你最近总是盼望着许先生来,你是不是……喜欢许先生啊?”
缪君绥低下头,红了脸。
她沉默了。
喜欢像一颗种子埋藏在她的心底,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许先生的接触慢慢增多,逐渐发芽生根。
“小静,别闹。你看看我今天衣服皱了吗?或是哪里不得体?”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不由得想接近许先生,却又不敢接近他。总之,在他面前不像小静、父亲面前放得开,反而会总想着自己一定要是最好的在他的我面前。
小静被问得一懵, “小姐,你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了?”
她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哦~女为悦己者容!”
“不要胡说!”
“好吧好吧。”小静乖乖站在她身后,帮她梳理头发。缪君绥的头发不长,但胜在多,三千青丝撒撒落落地铺在脊背上。小静将她的头发编成两个辫子,这是外面学生流行的款式。
她穿着简单的灰袄蓝裙,站了起来,转着圆圈,她很开心,很少这么开心过。小静打开了收音机,近些年这里才开了广播站,这个玩意很是新奇,缪父就买来一个给缪君绥玩了。
“五月中旬,由北平文教界发起的‘启蒙学会’正式成立。 ”模糊的女声一断一续,听不太清楚。
“‘启蒙学会’那是什么?”缪君绥歪过头。小静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号召爱国的组织。”
“北平啊,离我们好远啊。”她走向窗边,感受五月的微风吹拂着她的脸庞。
“是的,好远啊。”小静低下头,声音变得低沉哽咽。
缪君绥问她,“小静,我记得你有一个兄长,比你大两岁吧,前些年不是说去北平留学了?”
“小姐……你还记得啊……”
缪君绥突然明白了,明白了小静这些日子失落的原因。
小静原名何静远,上海人,父母都是读书人,在早些年他们家境还算可以的时候,一家人把小静哥哥何致远送去了北平留学。可惜,后来因为其父母支持新运动,被绞杀在上海车站,小静孤身一人四处逃亡,到了广州,也就是缪家所处地。
对小静来说,父母已亡,只剩一个不明生死的哥哥,前些年也常常寄信到缪家,这些年再也没有了。最后一封信中,他写他在北平过得很好,也投入了新运动,但不能常常写信给小静了。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缪君绥拍拍小静的肩。
“是的……新运动也有进展了,不是吗……”小静苦笑一声。
“是的……”
“别提这个了,老爷最近拿来了两瓶洋酒,说给小姐喝正好,小姐要不要来一点?”小静抱来了酒,放在桌上。
“酒?我从未喝过。来一点吧。”
南方天气即使入冬也冷不了多少,更别提春末了,那是更为炎热。小静牵着缪君绥的手,引领着缪君绥走到庭院。
她坐在秋千上,小静缓缓推着她。她喜欢风,夏初的风暖洋洋的,像是母亲的手,不,倒也不像。她想起了小时候,妈妈抱她在怀中,将她当作了暖手的器具,想到这里,她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在她十四岁那年,干枯的手终究是落下了。
小静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秋千停下。一阵薄荷香传来,“小姐,很少笑得如此开心过……”
缪君绥还是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抬头,脸红扑扑的,“许先生莫不是打通了小静,你一来,小静就走了。”
映入眼帘的是,阳光洒在灰色的袄子上,映衬着圆圆的脸儿。缪君绥并非瘦弱,相反的,她是张粉扑子脸,线条柔和,弯弯两道柳叶眉,一双眼睛好生灵动,可惜了,偏偏什么都看不见,怎么也无法聚焦:杏仁眼,不显媚态,红润的脸庞,见者心中惟剩娇憨之感。那双眼中是早已春意盎然的白云蓝天,她一笑,映出温柔恣意的春风。
风吹起,碎发随风飘然。
许采言愣住了。
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