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依》柳漪

20、第18节

　　一日（据说是第137日）天气：晴吧？

　　据冯研究员说，我在这里已经137天了，我从来不知道日子过得这么快，又这么慢……

　　当我度日如年的时候转头，却发现时间已飞速流走，是不是很奇怪的感觉？

　　青木，现在我总想起你的小白鼠理论？

　　我现在是不是就是那只小白鼠？

　　其实……当一个小白鼠真的不容易……

　　又一日（据说是第150日）天气：冯研究员说这里永远是晴天

　　冯研究员说，从明天开始就会到一个新的阶段，至于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大家都在做什么呢？

　　有没有想我？

　　我很想你们，是不让来看我还是你们已经忘记我了呢？

　　我想……多半是忘记我了吧……

　　又一日，（据说是第160日），天气：只能是晴

　　没想到一觉会这么长时间，从我开始第二阶段，刚躺上实验室的那张床开始，到现在已过了10天，而这十天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种感觉，我会害怕。

　　虽然并不知道自己都经历过什么，可是当看到自己满身针眼的时候，心脏还是无来由的紧缩一下。

　　不是已经有准备了吗？那为什么还总会被吓到？

　　“有进展吗？”霍华问着冯研究员。

　　冯研究员看了看他，将手中的数据递给了他，才说道：“一点都没有，就好像她天生就是如此，太神奇了。”

　　霍华上将凝神看着手中的数据，沉默不语。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他回忆着每一个细节，他自认没有疏漏，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他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从明天起，安排她见一些人，注意她情绪波动时的各项变化。”

　　“见谁呢？”

　　“她最想见的那个人。”

　　“……可是我认为应该让她休息一下，我害怕她这样坚持不到下一次试验。”

　　“休息？如果在这之间她身亡了，你……能再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出来吗？”霍华上将冷笑地看着冯研究员。“我再说一次，如果再让我听见你这类的话，我只能请你离开！你好自为知！”

　　“……是。”

　　冯研究员转头看着坐在里面的116号，那种木然神情，无神的双眸，苍白的双颊……她第一次感觉到，她的这份工作也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伟大。

　　她走进去，轻轻地换了声：“116号。”

　　可是烨瑶动都没动一下，她只好走过去，轻轻地抚摸着烨瑶的头发，叹了口气，才又说道：“116号，你现在最想见谁呢？”

　　烨瑶缓缓地点起头，看着她，一点点地，她的眼眸一点一点的开始散发光彩，如幽巷里的灯光，虽不夺目，却让人看到生机。

　　冯研究员微笑地点了点头，重新清楚地说了一遍，“116号，你现在最想见谁呢？”

　　“我……想见……青木。”

　　冯研究员惊讶了看着她，她本以为116号会说，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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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烨瑶现在的心里很紧张，有很长时间了，她没有见过同伴，到底是在心里渴求见到熟人还是人，她不清楚，她只是不断的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物，她还向冯研究员要过镜子，可是被拒绝了，她虽然清楚这几个月的时间她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心里还是不希望用过于糟糕的外表面对青木。

　　她在这几天努力的练习走路，希望能像以前一样，挺胸抬头的走路，她不要让人知道，她现在走路向个形将朽木的老人，她要走出军人的尊严。

　　她还向傻子一样，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她不希望她没说几句话，那破锣似的嗓音就把青木吓跑了。

　　她为了这一天的见面，作足了努力并且充满期待。

　　青木通过观察窗看着里面的烨瑶，他想象不到她这5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然而只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就能明白，当初小白鼠的形容实在是太－－轻松了。

　　现在的烨瑶两颊已凹下去，脸色苍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大大的白色服装罩在外面，整个人就像一片已经过了季节的树叶，摇摇欲坠。

　　他还能记得那个在他家告诉他“我不是中将，我只是李逢烨瑶”的那个女孩，生气逼人而又迷糊可爱。

　　他也能记得那个在他家提到父亲，眼里就会充满悲伤的感性女孩。

　　然而现在呢？他前面只是一个人，一个让青木感觉陌生的人。

　　青木握紧了拳头，盯着烨瑶，“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曾经是一个军人，是自然人中的佼佼者，是一个中将啊！”

　　“……你进去看看她吧，当然不要把你现在的情绪带给她，那样只会带给她更多的痛苦。”冯研究员避开了他的质问。

　　青木看着烨瑶还在不停用双手拉扯着衣服上面的折皱，有时还沾两滴口水在上面，扶平他们……青木不知道，现在他的心里是悲哀多一些还是心痛多一些……

　　青木慢慢地走进去，他发现烨瑶的注意力差了很多，即使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可是风的感觉及人的存在感还是有的，而受过训练的烨瑶到现在还是毫无知觉。

　　他又静静的等了片刻，烨瑶还是专注在那个折皱上，好像世界上只有这一件事才值得让她注意。

　　“你在做什么？”

　　烨瑶惊吓地抬起头，看到了前面的青木，与以前一样，酷酷的外表，冷淡的神情。

　　他一切没变，但是她却觉得异样的亲切，她变了……

　　“青木……”烨瑶颤抖地叫道。

　　“是我，怎么？几日不见，你忘记老朋友了？”青木故作严肃地说道。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忘记呢？呵呵。”烨瑶腼腆地笑了笑。

　　一时间烨瑶也不知道问什么。

　　青木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沉默漫延在他们之间。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似乎话不投机。

　　“你－－”

　　“你－－”

　　两人抬头相似而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一点。

　　“青木你还是那么寡言，一点都没有变。”

　　烨瑶慢慢地扶着椅子坐下，长时间的紧张和劳累让她有一些疲惫。

　　“青木，你也坐，我这里没什么可招待你的。”烨瑶再次笑了笑。

　　“没什么－－你近来－－怎么过得？”青木问出了一直在他的心底的疑问。

　　“我？没什么，就是不断的被实验吧。”烨瑶挥了挥手，好像不在乎的样子，“你们怎么样？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的消息？”

　　“我们还是老样子，去过两次月球，但同样是无功而返。”

　　“哦－－那很可惜。”

　　“是很可惜，现在克瑞丝克暂代你的位置，但，大家一直在等你回来。”青木轻快地告诉她一个又一个的谎话。

　　“等我回去？会有那么一天吗？”烨瑶喃喃地说道，连她在午夜梦回间都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回去……恐怕不再可能了吧。

　　“当然有，大家都在等你，克瑞丝克也在等你，你要有信心啊。”

　　烨瑶苦涩地一笑，她不敢告诉青木她在这里都经历过什么。她没有权力向别人诉苦，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她是后悔，是害怕，但只能自己承受，别人是无法帮她分担的，她只能给别人带来痛苦。

　　“青木，今天请你来，我想求你一件事。”烨瑶改变话题，她不希望她一直保持着根本就不该有的妄想。

　　“只要我有能力。”

　　烨瑶点了点头，“你知道，我家中还有一个母亲，代我看看她好不好－－如果她问起我，就告诉她我在培训基地封闭训练，可能近期都没有办法去见她了……本来我答应她那天回去陪她吃晚饭的……”烨瑶边说边回忆，她的头慢慢的仰起，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就是不肯让眼泪滑出。

　　“好的。”青木点头答应她的同时，心里升起了一丝怨恨，怎么也无法压下去。

　　“再告诉她……我很想吃她做的饭，等我训练完，我回去陪她吃饭。”烨瑶轻轻地说，她知道许下这样的愿望不对，可是让一个人有希望才会有生存下去的勇气。

　　“烨瑶－－”青木未说完的话被烨瑶终于滑下的泪打断了，那个以前笑着说悲伤的女孩让他佩服，而如今她的泪让他心疼……

　　烨瑶停不住的眼泪就这样在青木的面前，滑下而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什么梨花带雨，更不是美人垂泪，她没有姿态，更没有那种心情，只是因为听到这声烨瑶让她彻底的崩馈，有多久了，她甚至连自己都要忘记，她其实叫李逢烨瑶，而不是116号！

　　“青木，多叫叫我的名字－－”烨瑶那样孤独地坐在那里既不抬头，也无咄气，青木看着她枕在额下的白袖，一点点地变成灰色，痕迹逐渐扩大，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一遍一遍地唤着：“烨瑶，李逢烨瑶，烨瑶，李逢烨瑶，烨瑶，李逢烨瑶，李逢烨瑶，李逢烨瑶，李逢烨瑶，李逢烨瑶……”

　　过了很久，烨瑶终于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未擦干的泪痕，两眼通红，怯怯的对着青木露出了腼腆的笑意，“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这是这样的笑意，让青木终于跨过那个无形的界限，一把将烨瑶抱在怀里，抚了抚她的头，轻轻地趴在她耳边说道：“烨瑶，我们不会忘记你，大家都记得你。”

　　烨瑶趴在他的肩膀上，点了点头，她知道她刚才的举动很幼稚，可是她无法控制，尤其当听见那声“烨瑶”的时候，她心里如轻云飘散，有一点点的苦，有一点的悲哀及更多的失落。

　　青木就这样略显生疏地安慰她，此刻是平静的，可是青木的内心却是不平静的，他无法压抑那一股一股往上涌的怒气。

　　他现在怀抱里的女子以前多么坚强，然而现在呢？

　　他现在怀抱里的女子以前多么爽朗，然而现在呢？

　　这个女子或许让他心怜，可是更多的是悔恨，如果当初他拦住她多好……突然他停止了那个一直重复的拍抚动作。

　　什么叫如果当初？后悔从来都不是他的个性，有什么是现在可以做的？

　　突然间青木笑了，这样的笑容一闪而失，他轻轻地趴在烨瑶的耳边说道：“你要永远如此吗？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